《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54、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五十四】

　　“你去告诉四少，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知道了么？”韶茗轻轻地说。
　　梁文浩一怔，当下被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情羞得无地自容。但还是平静的起身，朝云绍铮的座位走去。
　　“四少，好久不见！”梁文浩站在云绍铮背后轻轻的说。
　　云绍铮警觉的起身回头，见是梁文浩，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梁副厅长，好久不见！您怎么在这？”
　　“我陪一个朋友！”梁文浩说着望了望床边的雅间儿，韶茗只隐约露了个背影。云绍铮也随着看过去，那个背影十分熟悉，他自然地锁眉，但见那一头的短发却陌生得很，脸上挂上了然的神色。
　　梁文浩弯身对桌边的柳月如行礼：“小姐，请问可否容梁某和四少说几句话？”
　　柳月如点点头，低头继续喝着果汁，眼睛却不自在的瞄来瞄去。梁文浩在云绍铮耳边唧咕了两句，便告辞回到韶茗身边。
　　云绍铮嘴角竟然漾起一丝微笑，一如往常的坐下来，喝着茶。几个男人猥琐地走向柳月如，伸手抬起柳月如的下巴。奸笑着说：“怎么样儿，妞儿，陪大爷玩玩……”
　　见此情景，云绍铮一愣，忽然记起梁文浩说的那句话，只瞥眼看了一眼那个包厢，并不理会那些男人。柳月如见云绍铮满不在乎，心下登时明白：原来这四少并非怜香惜玉之才，自己倒是错看了他。她腾地起身，狠狠地瞪了眼云绍铮，将剩下半杯的红酒泼向云绍铮。云绍铮不慌不忙的伸手拿餐巾纸仔细的抹抹脸，一丝讥讽的笑浮上眼角：“不懂的自爱的女人，还指望别人对你怜香惜玉么？”
　　柳月如羞愤难当，甩手走人，云绍铮继续坐在原地喝茶。时不时望望梁文浩那里的雅间，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好奇是什么人让梁文浩小心伺候，还花了大排场庆祝她的生日？生日，今天也是她的生日。云绍铮犹豫的要不要上前搭讪，以便进一步确认那个女子的身份，他有种直觉，那个人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人，难道柳月如所说的宝贝就是她，还只是凑巧？
　　“梁文浩，我想我该回去了，不知道方雨的伤怎么样？我不放心！”韶茗抿了口红酒，突然想起有一杯红酒刚才洒向那个人的身体，便再也喝不下去，索性将杯子放在一旁搁着。
　　“好，那我送你！”梁文浩捡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将外套披在韶茗身上，“外面冷，还是披上的好！”
　　韶茗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贴着梁文浩温暖的身子，走出汤姆屋，因为她知道，有人在看着，有人在等着，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那个人。云绍铮终是没有走上前去，一个清新俊逸，品貌非凡，一个气质脱俗，芬芳年华，一对璧人相携而去，云绍铮不忍。

　　送走了梁文浩，韶茗匆匆赶去法租界，希望梁文浩的到来，不会打乱他们所有的计划。韶茗忐忑不安地从人力车上走下来，甩了一个大洋给车夫，说不用找了。车夫接了钱远远的走开，雨仍在下，街上少有几个人，整个夜晚安静下去。韶茗撑着油纸伞走进雨巷，在一处宅院前停下，贝勒路30号。
　　韶茗轻按门铃，雨点越来越大，韶茗只怕里面的人听不到，惶恐的望上二楼。一个修长的人影在二楼窗前一闪，片刻之后，就有人来开门。韶茗小心的闪进去，欧阳左右张望，确信没有人跟来，才放心的关上门。欧阳一脸笑意，接过韶茗的伞，将韶茗往怀里一揽，两个人冲进房内。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欧阳微笑着，看着浑身上下尽数湿透的韶茗正在拼命拧干上衣上的水，好笑的摇摇头，“我想你大可不必那么紧张，即便是梁文浩知道了什么，也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他知道了？”韶茗拧着衣服的手顿了顿。
　　“我是这么怀疑的，难道他没有告诉你？”欧阳起身边去拿毛巾边说，他将毛巾递给韶茗，自己却慢慢点了一支烟。
　　韶茗接过毛巾胡乱的擦了擦头发：“他什么也没说，今天是我生日，他很尽心地讨我欢心！”
　　“生日快乐，溪月！”欧阳喊得是溪月，而不是韶茗。欧阳是一个可以让人推心置腹的人。
　　走到那一步，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头，索性隐姓埋名。溪月有些不甘心，于是在那一次轰动全国的学生运动之后，她去百乐门找了欧阳，告诉他要加入他们的组织。
　　“你知道加入我们的组织要付出什么代价么？”欧阳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就不再是那个热情的梅溪月的女子，心生怜悯。
　　溪月不慌不忙，幽幽地说：“一无所有的我还有什么代价可牺牲的么？”
　　欧阳不由怔住，不相信这句决绝的话是从那样一个美丽热情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她已经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了，或许家仇让她痛恨日本人，那个肯为他牺牲的男子却让她放弃了最后一丝天真，仇不是用来记得。
　　对于刚才的生日快乐，韶茗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一句谢谢。她冷冷地站在大厅那个辉煌的电灯下，光彩却没有被那璀璨灯光夺走，复仇的女人因为燃烧生命，周身散发着无限的光芒，灼人眼球。自始至终，欧阳都不忍对她动情，相比之下，他更愿意他们是朋友。这个女人，他真的好喜欢，但他不忍心动情，他爱她，喜欢她，却不占有她，只想遥遥的守护着她。这就是欧阳的爱，简简单单。
　　欧阳缓缓吸了一口烟，吐了一个烟圈儿出来：“警备厅已经介入调查，他不可能不知道，所幸的是，暗杀的人，不止咱们，还有人在暗处，将他们的注意力分散，才没有直接查到咱们头上，那个人手法奇怪，不用枪，向来一剑封喉！有几次，咱们的人还未等到达任务现场，发现已经有人已经先行一步。”
　　韶茗愣住，一把剑？幽幽的看着欧阳，将手伸向欧阳，欧阳默契的掏出一支烟为她点上，她优雅地接过，修长的手指夹了那支烟，放到嘴边，却没有吸。她突然想起云绍铮的书房那把已经落了灰尘的剑，难道是他？但是并不确定，不曾知道他还会剑术，还是她根本从未看透过他。
　　欧阳沉默着，想不出。
　　韶茗稳定心思，吸口烟，静静的问：“最近还有任务么？”
　　“暂时没有，若有，会有人去学校联系你的！”欧阳将剩下的半截烟掐灭，不再抽下去。
　　“那好，”韶茗夹着烟近嘴边，狠狠地抽了一口，“我想四处游历一下！”确切的说，她想找回一些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