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45、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四十五】

　　云绍铭修长的身影沐浴在阳光里，灿若星辰的双眸眯成了桃花，他站在悬崖边对溪月招手：“溪月，我爱你，一直很爱……”刹时风云变幻，云绍铭雪白的衬衣上满是血污，鲜血从心口流出，可是他一直在笑，一直笑，直到那泛着血光的影子渐渐的消失……
　　“云绍铭……”溪月猛地坐起来，惊起一身冷汗，四周渐渐看过，熟悉的暖黄色窗帘半遮住了阳光，窗前负手站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影和白色的衬衣，一如梦中的云绍铭，可是溪月深知，这个人不是云绍铭，而是云绍铮。云绍铮没有转身，背对着溪月，看不到表情，他语气冰冷：“你醒了？”
　　溪月嗯了一声，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切的下床，扯住云绍铮的胳膊：“云绍铭呢？”
　　那天晚上，早有眼尖的人跑去凤凰西苑喊了云家人，等云绍铮和云绍锐赶到的时候，溪月已然晕了过去，面色苍白倒在满身是血的云绍铭身边，那条原本美丽的印花旗袍已经分不清哪是红梅哪是鲜血，都红得吓人。
　　云绍铮猛地转身，扼住溪月的双臂，冷冷的说：“为什么从醒来就在找他？”
　　“因为来救我的是他，不是你，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溪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里有几分怨恨，也有几分恼怒，这个曾经给她温暖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
　　云绍铮粗鲁地甩开溪月的胳膊，丝毫没有以往的风度，他倒退了两步，背抵梳妆台：“老六他死了……”
　　“什么？”溪月脚一软跌坐下去，“不可能，那么一刀怎么可能会杀了他，你骗我是不是？”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云绍铮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溪月就那么一直坐着，回想着和云绍铭见面的每一个瞬间，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去看清那个人，那个人前风光，人后无助的云绍铭。
　　咚咚，一声急切的敲门声总算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未等溪月开口，云绍铮冷声说了一句进来。云烟儿推门进来，看着屋里的局面，战战兢兢的说：“四少，警备厅副厅长梁文浩来了，要见小姐！”
　　云绍铮猛地站直身子：“正等他呢，还好意思来！”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溪月想站起来，却手脚无力，云烟儿见状上前来扶。她感激地回望，云烟儿什么也没说，只是鼓励地对她笑了笑。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梁文浩笔挺的站在客厅，正面带微笑的和云绍铮说这话，云绍铮面色不佳，指尖夹了一支烟。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梁文浩偏过头来，溪月面色惨白徐徐走下楼来，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溪月走到梁文浩身旁站定，微微躬身：“梁副厅长，您好！”
　　梁文浩一愣，她如今变得更加见外，想想也是，谁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还能安之若素，嬉笑如常？梁厅长正色接茬：“溪月，你好。”
　　“副厅长找溪月何事？”
　　“是关于那些日本浪人的事情，有目击人说他们是你杀的！”梁文浩知道不必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
　　溪月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郁，咬咬唇，厉声说道：“那些人该死！他们都该死，怎么，副厅长今天是来抓我去给日本人抵命吗？”
　　梁文浩一时语塞，只能干笑了笑，点点头。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云绍铮，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斜着眼看了一眼溪月，冷声问道：“你要跟他走吗？”
　　溪月点点头：“祸是我闯的，我理应承担，但是云绍铭呢，谁还他一个公道？”说到后面，溪月因为激动全身颤抖，云烟儿忙上前扶住。
　　梁文浩踩着军靴走近溪月，认真的说：“他们早就蠢蠢欲动，不过是借这个事情挑起祸端，四少，我可以带溪月走吗？”
　　溪月希望他说不，但是也不希望他说不，一者为了自己的私心，二者是为他的安危。这件事已经将云家彻底摆在了和日本人对立的立场，如果自己不交代出去，云家一家日后不会安宁，或许叶老爷子更加恨自己了……

　　云天亿站在大厅里，脸色阴暗，这个最不不争气的小儿子不是自己最头疼的吗，他的到来从来不被自己欢迎，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云绍锐在他身边笔挺着，神色悲伤等着父亲的意思，他恨不得冲出去和小鬼子干一架，好安慰老六的在天之灵。
　　云天亿走近摆满礼物的书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殷红的丝带仔细的系成一朵花，娇媚绽放。昨日那个女人无疑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故人，并且同样出身风尘，却又一尘不染。因为那个故人，云天亿在自己六十大寿的时候失去了小儿子，但是他丝毫没有恨她的意思。云天亿解开丝带，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画轴，云天亿一扬嘴角，是一幅画，而他与故人相逢也是因为一幅字画。好奇心更加促使他去打开画轴。
　　一株遒劲老梅登时展现在云天亿面前，枝繁花盛，丹青匀称，线条一丝不苟，一看便是执笔人在用自己的诚意作画，云天亿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儿——陆尔芙。为什么这个叫做梅溪月的女人总让自己想起她呢？
　　“梅？”云天亿低语一声，身旁的云绍锐跟着一愣，云天亿并没有发觉，“难道是他？梅溪月是他的女儿？”
　　“谁的女儿？”云绍锐没好气的问，都什么时候了，老六都没了，自己的老爹竟然还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难道这就是天意？上一代发生的事情又要到下一代身上重演吗？红尘孽债皆自惹，何必留痕呢？云天亿喑哑的问了一句：“锐儿，梅若尘师长最近怎样？”
　　云绍锐愣愣，不明白自己老爹的意思，但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心情更加糟糕：“梅师长遭小人算计，梅家一家无一人幸免！怎么，爸爸，你怀疑梅溪月是梅师长的女儿？”
　　云天亿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梅家无一人幸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