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闰土

3、晓梦

　　以前也会梦见他，一年半年一次，晓真也不以为意，谁在年少的时候不曾对某个人怀有好感呢？谁又把它当真呢？是的，中学时代对梦中的那个人有过倾慕，但早就结束了。晓真是学理工出身的人，从来都是理智的。
　　但是自从跟王林在一起后，梦见他的次数却无端地频繁起来，清晰起来。晓真不想理会那些梦，国庆节前，晓真答应了王林国庆节去他家见他父母。王林的父母已经再三的让王林带晓真去家里吃饭，晓真都推掉了。但若再不去，只怕要惹得他父母不高兴了。
　　王林和晓真一样，也在精密齿轮厂做技术员，只不过王林早来一年，在另一个车间。一年前因事到晓真的车间来，两人便认识了。到底是因什么事，晓真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他常常来找她，一聊就是半天。晓真脸皮薄，不好赶他，不久大家便都以为王林是晓真的男朋友了。晓真否认，同屋敏慧便说，他是南京人，不愁房子，同样是本科生，还怕找不到女朋友，王林要是喜欢我，我马上蹬了林耀新。你少得了便宜卖乖！
　　林耀新是敏慧男朋友，两人都是江苏淮阴人，高中便谈恋爱，为了一起留在南京，双双进了精密齿轮厂。敏慧与晓真同宿舍，现正准备结婚，正为房子发愁。厂里无房可分，工资又不高，买房也只是梦想。好在林耀新的室友正好搬出去了，两个人就将那间宿舍占了下来，权当新房。听敏慧说，厂里有好几对都是这样的，所以他们也豁出去了。
　　晓真还有些不服气，说：南京人又不只一个王林！敏慧说：但我们窝在这里，到哪里认识他们去？再说了，就是认识了，人家对你不感兴趣也是枉然。晓真闭上了嘴，这话是真的。刚毕业时，以为会有很多追求者，结果并不是这样，由于工作环境封闭，接触的人并不是很多。晓真又从不去娱乐场所，几个同学本来可以走动，但却因要回避一个对自己有意的，他们的聚会也不再去参加，慢慢也疏远了。厂里分来的大学生也不少，没有女朋友而对自己有意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真正能谈得来的，也不过王林。再怎么说，王林性格开朗，喜欢话说，不管晓真多么不爱说话，都不会担心冷场。
　　可是自从晓真答应王林去他家后，晓真每天晚上都要梦见他。每次梦醒，晓真都恍惚异常，梦境是那样的清晰，一个接一个，像另一种生活，提醒着她的背叛！
　　那又是怎样的生活呢？
　　晓真和同学坐在一辆哐啷作响的汽车上，要去效游。明媚的阳光照进车子，照在大家的脸上。晓真坐在前面，他坐在车尾，与几个男生在大声说笑。晓真默然不语，但好像他与别人的所有话语，都是说给她听的，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如窗外的阳光一样明澈。下车的时候，晓真忘了，他从她身边经过，回过头来对她一笑，晓真赶紧站起来，跟在他后面下车。
　　在图书馆里，晓真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从书架的空隙里看到他坐在对面阅读桌边，此时正好抬头，往书架这边望过来。晓真迎上他的目光，就见他笑了笑，拿起面前的书站起来，走到晓真身边，说：真的是你！晓真有些讪讪的，好像被逮了个正着，便默然不语。他说：你找哪本书，我给你拿！他站在晓真身边，在逼仄的书架空间里，显得那要高大。
　　红日初升的清晨，晓真站在一个阔大的广场上，东边全是高耸的大厦，它们在广场上投下清晰的影子。他从广场外走过来，在她的身边站定，跟她一起抬头望着东边那如丛林一般的高楼，晨光从高楼间照过来，正如照进丛林，有一种深幽的景象。
　　晓真从家里出发，到学校去给学生上课，骑着自行车走在城市边缘一条由西向东的马路上。马路很宽很直，但却只是黄土路，前端隐没在白亮的阳光里，没有尽头。路的北边是繁茂葳蕤的植物，遮挡了其后的城市。路的南边是大片的田野，田野里庄稼长势正好，似乎可以听见它们生长的声音。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午后的阳光。正在这时，穿着运动短裤背心的他由远及近迎面跑来。她没有下车，继续往前骑，他转身跟在晓真一边跑着，一股汗味冲鼻而来。晓真默然不语，骑着车跟他一起向前，心里觉得那样的安定与祥和。
　　晓真不明白这些梦意味着什么，当年曾给他去过一信，看到他竟连自己的姓名也写错之后便放下了，她不是那种以感情为人生全部的人，更不认为感情能够争取得来，她是自尊而理智的。只是，为什么还要梦见？
　　去王林家的那天早上，晓真到超市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和几斤苹果，回到宿舍等王林的时候，晓真盹着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好觉了。可这一盹着，竟又做了一梦：她和同学们一起去旅游，一直跟在他的后面往前走，来到一个山洞，山洞里很黑，底下是闪着幽光的河流，河流上有船。他上了前面一条船，她和同学们上了另外一条船，在黑暗的山洞里默默地划着。出得洞来，遇上卖各种奇异小虫的摊贩，挑选间，她和同伴们失散了。她急急追赶，却见他独自一人站在前面，似乎在等她。但是她却默不作声，越过他向前奔去，奔了很远，却见前面一片荒芜，知道找错了方向，只好返回来，看见他还站在岔路口，心里十分生气，便拐上田埂走去，远远看见住处的时候，他追了过来，说：你等等！
　　等什么呢？
　　那个年少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