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沨起：万物生》一时七刻

26、楚歌生7

　　“早夭？”

　　翠微眉头微蹙，道：“人间你没少去，凡人性命不过百年，山野精怪不过千年，那他们又叫什么呢？”

　　楚沨被问的一哽，只看着翠微不再言语。

　　翠微发出一声轻叹，妥协似的将鲛人的过去娓娓道来。

　　“鲛人一族，最初不过是人鱼结合的妖物，为两族所不容。为首的叫渝西，他是一个有傲骨的，一直想带着族人在这世间立足。”

　　“只可惜他修炼功法，走火入魔，带领族人，灭杀数万生灵，人族和妖族便寻了这个借口，想要彻底剿灭了他们。”

　　“是父神见他们可怜，立下万年寿命，永不成神，身死魂消的神谕，才将他们保下，放入了这沧澜海，充作侍神者，守护着三十三重天与下界的连接口，以赎其过。”

　　楚沨听了只觉得好不公平：“鲛族诞生时由不得他们自己选择，人族和妖族还处处欺压于他们，他们便是奋起反抗又如何？”

　　翠微沉声道：“纵有前因，但他们杀孽太重，本就该罚。”

　　翠微抬眼凝视着楚沨：“楚沨，你心智不够坚定，易受他人左右，戾气有些重了。”

　　楚沨反问：“那人族和妖族呢？可有惩罚？”

　　翠微轻叹：“他们在那场战役中，已经折损了许多。”

　　楚沨一哽，自知她讲不过翠微，继而又问：“那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清歌在五千年后消失在这世间吗？”

　　翠微知晓楚沨一向固执，是说不通了，不再言语，闭目打坐。

　　“我会找到方法的。”楚沨扔下这句话，立刻往沧澜海赶去。

　　如今鲛族的王，是清歌。

　　楚沨赶到悬月宫的时候，一阵熟悉的风铃声音响起，只是音调却不似从前轻快了。

　　清歌听见风铃声响，立刻关上了手里的书，将它隐藏起来，这才起身去接人。

　　“清歌姐姐。”楚沨一见了清歌就抱了上去，眼眶泛着红，似有盈盈水光，将落未落。

　　不过神是没有眼泪的，纵使再伤心难过，也不过眼眶微红罢了。

　　清歌眉目仍旧温婉如初，柔声唤道：“阿楚。”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楚沨摇头，语气十分委屈：“我本来得了消息就想来的，可是我的树还没有种完。”

　　清歌抬手抚摸上楚沨的脸颊，柔声安慰：“你眼下不是来了吗？”

　　清歌看着楚沨通红的手，眼中尽是疼惜：“翠微尊者的树不好种，疼吗？”

　　楚沨摇了摇头。

　　清歌牵着楚沨入了悬月宫，为她治疗着手上的细小伤口。

　　楚沨发现，她看不清清歌此时的想法。

　　“姐姐，你难过吗？”

　　清歌低垂的长睫扑闪了一下，才抿唇浅笑：“都过去了，我早知父王有朝一日会离我而去，不过提早了一千年罢了。”

　　清歌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楚沨，琥珀色的瞳孔里五分不舍，三分释然还有两分哀伤。

　　“你和予生也是，我寿命有限，你们也要学会接受它。”清歌还是将这个话题说开了。

　　楚沨见不得清歌此刻强颜欢笑的模样，紧紧握着清歌的手，一字一句道：“姐姐，我不会让你消失的，予生哥也不会！”

　　“予生哥呢？”楚沨这才想起来，翠微明明说予生早就来了沧澜海，她却这么久都没看见他。

　　清歌悄然拭去她眼角未成型的泪珠，轻声回道：“前日瀛洲兽潮又起，他去处理了。”

　　楚沨点了点头，连忙又向清歌保证：“姐姐，你相信我们，我们定会找到方法的。”

　　清歌摇头：“阿楚，这是我的命数，你绝对不可逆天而为。”

　　楚沨不应，只是一味的说：“我会找到方法的，姐姐。”

　　我定要让你修炼成神，与我们一起千年万年。

　　说完楚沨就走了，她要去天机阁，寻找方法，人人都有成神的机会，凭什么清歌没有！

　　“阿楚！阿楚——”清歌拦不下来，见楚沨那般忧心她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父王临终前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回荡。

　　“你和予生、楚沨二位神尊交好，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你万不可错过了！”

　　清歌起身，回到书桌旁，重新翻开父王留下的那堆资料。

　　世间成神之路千千万，总有别的办法的。

　　天机阁里的书浩如烟海，楚沨一一翻了个遍，里面讲天地起源，讲万物有灵，仙妖如何历劫成神，却独独没有鲛人。

　　鲛人，本该在数万年前灭绝的种族。

　　就在楚沨专心翻阅书籍的时候，予生在瀛洲却不只是为了处理兽潮。

　　清歌说沧澜海的海水太过寒凉，圣火海心焰燃了数万年，如今的火苗已经十分微弱了，不足以温暖冰冷的海水。

　　瀛洲岛上，有一座火山，名为无烬山，是混沌时期的熔炉倒塌而成，世间万物的火，都源于此。

　　旁的生灵，触之必焚，身死魂灭，散而无烬也。

　　唯有予生除外，他生于无烬山，从兽潮中杀出瀛洲，立地成神。

　　予生取了一簇火苗，将之淬炼之后，用他特质的铜器装了起来，带回了沧澜海。

　　如今清歌成了鲛人族的王，每日多了许多事要处理，再不是予生一来，就能在悬月宫见到她的时候了。

　　她的脚步也不像从前那般轻快了，一步一步都带着威严，承载着鲛人一族的未来。

　　清歌处理完族内的事物，回到悬月宫时，予生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清歌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予生的睡颜，眸光扫过他的长睫，心血来潮，开始数起来。

　　“一、二、三……”

　　“你在做什么？”

　　清歌正专心数着，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惊了她一跳。

　　原来予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却没睁眼，只是开口问道。

　　“我在数你有多少根睫毛。”清歌趴在予生胸口，轻声回道。

　　予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温声问：“数完了吗？”

　　清歌摇头：“没有，你刚刚动了一下，我都忘了数到哪里了。”

　　“那你要继续吗？我保证一动不动。”予生笑道。

　　“好啊，那你可不许再动了。”清歌笑着应下，就开始认真数起来。

　　“一、二、三……一百一十七。”

　　清歌数完，立刻高兴的和予生分享：“你左边有一百一十七根睫毛诶！”

　　“那右边呢？”予生笑问。

　　清歌卸了力气往予生身边一趴：“右边还没数，不想数了，累了。”

　　予生这才睁眼，将清歌捞上榻，给她盖上被子：“那你好好休息。”

　　清歌乖乖盖好被子，眼睛一闭，像是要睡了。

　　但不过片刻就睁开了眼，却直直撞进予生的眼里，她立刻笑弯了眉眼：“你盯着我做什么？”

　　予生温声笑道：“我也数一数你的睫毛。”

　　“当真？”清歌不信，反问：“那你数出来了吗？”

　　予生摇头：“你突然睁眼，我就忘了数到哪里了。”

　　清歌一听这熟悉的话语，立刻嗔怪道：“你学我！我是真忘了！”

　　予生继续逗她：“我也是啊！”

　　清歌一双大眼睛不满的瞪着他。

　　予生这才不闹了，温声解释：“好了，知道你忧心海心焰，我已然将火苗带回来了，你好好休息，晚一点，我们再去处理海心焰的事。”

　　清歌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清歌再醒来的时候，予生已经不在榻上了。

　　桌上的九色烟云已经换了一朵新的，一看就是予生新摘的。

　　清歌走过去，拨弄了两下，才起身寻找予生。

　　“予生？”

　　最后在书桌旁找到了他。

　　“你醒了？”予生添完最后两笔，才抬眼看过去。

　　清歌点头，抬脚走过去，一边低头看，一边问：“你在画什么？”

　　“此次去瀛洲，发现了一处绝美的风景，想画给你看看。”

　　画上是一片开得灿烂的花海，彩蝶飞舞着，天空是橙粉渐变的，云彩又轻又软，被天空照上了霞光，雀鸟在盘旋，远处一道小溪轻快的流淌着，好似能听见汩汩的水声。

　　“确实极美，瀛洲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清歌惊叹道。

　　予生从背后拥住清歌，贴在她的耳侧温柔道：“待你空闲了，我再陪你去亲眼看看。”

　　“好。”清歌点头应下，在予生怀里转了个圈，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微微用力，予生就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来，就听清歌吐出三个字：“海心焰。”

　　予生闻言心里一酸，不知他和海心焰在清歌的心里孰轻孰重？

　　予生缓缓闭眼，无奈的笑了，再睁眼时，轻轻推开了清歌，将一铜鼎放在了她的掌心。

　　“这就是了，你心心念念的海心焰。”

　　清歌看着那铜鼎，眉眼里的笑意多得快要溢出来了，予生瞧着，便也笑了起来。

　　清歌缓缓收紧那铜鼎，仰头看着予生，笑意盈盈道：“予生，你真好！”

　　说完便踮起脚尖，在予生的下巴处印上一个吻。

　　予生顿时眸光一暗，直直的看着清歌的眼睛，喑哑着嗓音道：“位置不对，再来一个？”

　　清歌嗔怪道：“是你太高了。”

　　“是吗？”予生含笑反问，”那我坐下。”说着予生就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