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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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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得意楼。
“二位小爷?用早饭了!”
“二位小爷?”
“二位小爷?是否要起了?”
厢房内两小儿鼾声依旧。
此二人昨天夜里同庆新迁,满屋蹦跳,只怕鼻子都乐歪了。而后兄弟情深,效大人状,无语相望,这番激动之下,只觉对方愈加可爱,遂坐拥天明,方才睡下。这下,估摸才睡半个时辰。
门外的声音似是抱定铁杵磨针的念头,仍细声喊道,“二位公子,萧公子请二位下楼用早饭。”
“咚”的一声,池悠一个不小心,一跟头栽到地上,“啊!师傅!师傅叫我用早饭了。”话音刚落便怦怦锵锵一阵拾辍。
“二位爷?小的小赵,小的这就给二位爷准备洗漱?”
“快快快!”池悠激动万分,只觉自己此刻变身梨花阁的美人,羞待梳妆见情郎。
“池意,你给我快起来!”池悠在屋子里团团转悠,终于找到一事,那便是猛拍池意小脸。
池意被池悠抽得一阵发懵,挣扎着才睁开惺忪睡眼。
“二位爷,水来喽!”二人正各揣心思,小赵与另一小厮端盆入内。
“二位爷,水就放这儿了,这是毛巾,用完不必管了,小的回头收拾。有事儿再招呼我,没事便可以下楼用早饭了!”小赵说完便与小厮风风火火下楼了。
池悠兴奋之至,两盆水都给洗泼了一半,才想起池意,道,“你是不是缺根筋啊?愣着干啥,洗啊!”
池意无措,满脸通红望着池悠,池悠正欲再催,他才小声道,“这,这,这我就这样洗啊?”
“嫌老子用脏了啊?”
“不,不是,这,以前没用过。”
“看不就会了?”
“这……这……这,我紧张。”
池悠不耐,一把按住池意,亲自卷袖上阵。
“啊,悠悠兄……我的眼睛……”
“啊,悠悠兄……鼻子……啊痛……”
“啊,悠悠兄……”
外人只听得房内一阵惨叫,便没了声响。
一刻钟后,凭澜厢房外。
“都是你!做事一点都不利索!现在可好,到了楼下,师傅没见影,饭也没吃成!”
“我……”池意拇指抠着小指,委屈不已。
“你脑瓜子怎么这么笨?”
“悠悠兄……”
凭澜在屋内听得门前一阵私语,轻笑道,“池悠池意二位公子,请进!”
片刻,黑着眼圈的池悠拉着鼻青脸肿的池意走了进来,一把跪下,叩头道,“师傅早!”
凭澜怔了半晌,复又笑道,“二位今日且看看我平日所为何事吧。”
池意一听,忙道,“啊?做什么的啊?对了,那个,不用叫我们公子,叫名字就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凭澜也不推托,道,“那么便请池意与池悠先且坐下罢,客人就来了。”正说话间,只听小赵在门口道,“先生,客人我已带到了。”
凭澜冲二人淡淡一笑,微微提高了声调,“尤夫人,请进。”
只见一藕合色细影应声入内,一番寒暄后,在凭澜桌对面坐定,欲语还休。
凭澜微笑,轻倚座椅把手,道,“夫人有何疑问,尽管道来。”
尤夫人点头,修长指甲在掌中轻轻摩挲,道:“近日郁结于心,诸事不顺,本是病弱,常年不豫,此下预感老爷似乎要纳新妾,更为惶恐。”
凭澜微微颔首,“夫人想测的是……日后发展?”
尤夫人对上他的目光,凄然不语。
凭澜起身,尤夫人问道,“先生可是预备测字?”
凭澜点头,尤夫人垂眼道,“未免先生劳顿,浪费纸墨,我已于家中写好一字,但请先生过目。”话毕递上一张纸。
凭澜默然,接过纸张,只见一个“忍”字压笔轻弱,却也似有刚正之气,笔虽有锋,但笔梢略嫌尖利。凭澜展了展眉,道,“夫人眉如新月,是以温柔贤淑之态,不必心焦。”尤夫人点头,看了凭澜一眼。半晌,凭澜道,“这字虽是出世之态,却难□□于尘俗。”尤夫人不解,问道,“怎讲?”
“从面相上看,夫人端正可亲,时有温娴之态,然则诸事不可过虑,否则难免生出异相来。”
“先生的意思……”
“权且观字,此笔下手并不犹豫,可见这个‘忍’字定常架于心上,然而‘隐忍’二字,是为同体,夫人怎可弃隐而单留一个忍字?”
尤夫人不知该如何做答,只得道,“下笔之时便定下此字,未作他想。”
凭澜微笑,道:“忍字未必是清静之态,更非上上之策。”
尤夫人猛地一怔,问,“先生但说无妨。”
凭澜道,“先有锋刃才可谓退避,先有痴妄才得生痛忍。执念不可持,因执生怨,而怨念不祥,发展成戾念则是为大祸。强压之下,或许尚未全察自己内心,忍字一出,势必执念已深,怨念便不言而喻了。”
尤夫人听罢,沉思半刻,道,“先生请指出一条明路。”
凭澜笑道,“不敢。只劝夫人且听在下一句,正当风口,切勿作茧自缚,隐字为上,取法自然。唯有隐字堪称上上之策,看得淡些,纠缠纷扰自然就离得远了。风声常有,不可事事上心,若起争执,只怕得不偿失。”
尤夫人一愣,抬头盯着凭澜,憔悴的脸庞仿佛陷入了思索。
“夫人不急,若有疑惑,再约便是。”凭澜起身,将字递予尤夫人。
尤夫人接过纸,缓步走到厢房门口,忽地一转身,道,“先生一番教诲,定当铭记!”
凭澜送走夫人,转身看到两个小孩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不觉摸摸脸颊,笑道,“惭愧。”
“原来……师傅……是算命先生……”
“公子看来却不像是在算命,而是……”池意皱着一张脸,只觉词穷。
凭澜饶有兴趣,道,“而是什么?”见池意苦着脸说不出,道,“确非算命,若论及此术,我也只二流之辈。”
池悠崇拜得无法自持,道,“师傅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明白?”
凭澜正欲摇头,却见池意也正渴求地望着自己,他犹豫了半晌,终于道,“闺阁纳新,不是这样一个夫人肯问的。简单说来,尤夫人实为是替她的丈夫测字,闺阁便是官场,纳新则为异动。她丈夫乃源州一要员,此下地方官府人际交杂,正是党派相争之时,字上的这位人物,应是安分之人,然而平日行事难免出错,故而紧张不已,闻风而动。这笔梢尖状便可知其心底不稳,压力之下,难免激发怨念,导致行事走险,乱投党派。”
池意不解,池悠却作恍然大悟状,大声说,“师傅果然聪明。”
凭澜笑笑,轻声对池意说,“不必放在心上去想,这世道,本就无法看透。”池意点点头。
凭澜揽住二人道,“现在二位可否随我出门一趟?”
池悠拖拖拉拉,“师傅,现在啊?”说完可怜兮兮地把脚蹭着地。
凭澜低头,发现池悠鞋上有一小洞,然而他仍是不语,温和笑着等池悠下文。池悠说,“师傅,我这身衣服,好像有点……好像该洗了。”
凭澜笑而不答。池悠只得继续说,“总要先洗了再出门。”凭澜仍不说话。
池悠只得说道,“可是如果要先洗再出门,会耽搁师傅……”
池意在一旁大嘴道,“悠悠兄,你是想要身儿新衣服吗?”池悠瞪他一眼,又低下头。
凭澜温和道,“衣服会给你买,只是外面的东西若看得重了,便无法仍如少年一身轻了。知道吗?”
池悠点点头,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