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站台》面麻

35、第 35 章

　　江怀予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许书妍和何云森一块儿上了辆车。
　　他的手指紧紧握在方向盘上，指关节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没有一秒犹豫，他关上车窗，开车跟了上去。
　　那辆车不紧不慢开在前头，明明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的视线却盯着前车的后玻璃，没有挪开。

　　方才停在路边时，他看得很清楚，他们亲昵地站在路边，离得很近。
　　车到的时候，何云森单手搂在许书妍肩膀上，为她拉开车门。
　　那个动作，熟练又绅士。

　　而许书妍弯腰上车时，朝何云森笑了笑。
　　那笑意温柔，在江怀予看来，很是刺眼。
　　江怀予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一下一下地用力。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停下。
　　江怀予看到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进了路边的一家火锅店。

　　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许书妍和何云森选的位置，就在靠近人行道的窗户边。

　　他突然就想起了许书妍曾经说过的话。
　　所以她找到了吗？那个能陪着她吃遍玉湖市所有火锅店的人。

　　他看到何云森体贴地帮许书妍拉开了座位的椅子，帮她涮菜、夹菜。
　　她总是朝何云森笑着。

　　他好想下车冲过去的。
　　可若是真正站在他们面前，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是谁？”
　　说“姐姐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
　　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呢？

　　手机突然响起。
　　是一条垃圾短信。

　　江怀予烦躁地删掉，想起方才收到的那条消息。
　　【不用麻烦啦。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不在家。】
　　所以那个朋友，就是何云森。

　　今天他带着刘姨做好的饭菜去她家找她，只是想要见见她。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

　　他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他担心她手臂的伤，担心她一个人处理不好刚领养回家的花园，担心她一个人吃得不够好。
　　可每一次，许书妍都礼貌地拒绝，语气不算疏离，但也谈不上亲昵。

　　所以拒绝自己，是因为今天有何云森陪着她吗？
　　江怀予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佝偻着背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

　　这两天，他们相处得明明那样好。
　　那天坐在沙发上时，他隐隐觉得她在下意识地靠近自己。

　　就在昨天，他还见过她清晨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们一起带小猫去体检，一起逛了街。
　　一起享用了三餐。
　　没有何云森的打扰。

　　尽管从宠物商店出来后，许书妍好像就有些奇怪。
　　回程的车上闭着眼在休息，一言不发。
　　拒绝一起吃晚饭，又不顾手上的伤执意将花园带回家养。

　　他只当她有些累了。
　　且性子就是如此，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后来又有些抵触他教她弹吉他，但江怀予自我开导。
　　谁没个过去呢？
　　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近，何云森他能赶走，他也有信心去覆盖掉上一个人的那段记忆。
　　不仅仅是教她弹吉他这一件事。

　　可如今看来，她不是累了，不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大概也不是想起了某些人。
　　只是在和自己保持距离罢了。

　　他还记得昨晚分别前，许书妍突兀地提起了那条项链，那条她误以为是要送给别的女孩子的项链。
　　她说，“没事的，总会有机会的。”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地拒绝自己。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对吗？

　　她只会选择年龄和家境都与她匹配的人。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将自己当做弟弟一样看待。
　　察觉到了一丝丝越界的信息，便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

　　江怀予认真在想，如果此时他把所有一切真相都告诉她，还能挽回吗？
　　他不想要做她的弟弟，他们不过就相差五岁，他们可以当恋人。

　　大概是不行了。
　　谎言就是谎言，再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
　　当所有谎言被揭穿，他最害怕的事情终将会发生。
　　她会讨厌他吧？他们也许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江怀予自嘲地笑笑。
　　突然觉得那天给余文泽打电话，让他放弃休假去平江坐诊的自己有些可笑。

　　他想起了昨天在车里，许书妍说的那些话。
　　[总归不是什么坏人罢了。]
　　[他知根知底，多少也能聊两句，那时候觉得已经算是不错的人选了吧？]
　　[我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合适的话，也该谈个恋爱了。]

　　自己大费周章后，她依旧选择了何云森。

　　*

　　玉湖音乐节前半个月，江怀予仿佛疯了般。
　　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练习室，最后一个离开。

　　好像他的心里，除了排练和音乐节，再无其他杂念。
　　乐队的聚餐虽然每场都到，但连刘昊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开玩笑着说：“队长看着是在，但人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他和程果只当音乐节快到了，毕竟是乐队第一次的现场演出，江怀予作为队长有些紧张是难免的。
　　只有谢思琪隐约能猜到大概又是和许书妍有关。

　　她找江怀予聊过。
　　但江怀予只是笑笑说：“我就是想再多练练，练得再完美一点。”
　　“我挺好的，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准备音乐节，分不出心神去想别的事情。思琪姐你放心，我不会影响音乐节的状态的。”

　　江怀予说到就能做到。
　　在音乐节结束之前，他一定不会因为许书妍的事情影响到自己舞台的状态。
　　于是他几乎将自己设置成了一个程序。

　　到点吃饭睡觉，剩余的时间不是排练就是排练。
　　空闲聚会的时候，他也依旧会用音乐和工作塞满自己的脑子。
　　如果做不到，就放空自己。

　　他不是不想她，而是不敢去想。
　　一想到，心脏就像被细密的针扎过，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也幸好，这段时间，他没有主动去联系她，她也再没有发来一条消息。

　　就好像他们从未认识过。
　　伞下的那一场倾盆大雨，潮湿粘腻的六月梅雨季，只是一场梦。

　　*

　　许书妍和何云森说清楚的那天，心情还挺好的。
　　她下意识想给江怀予发去消息，却硬生生收回了手指。
　　最后她打电话给薇姐，两人约在了一家甜品店见面。

　　周薇听完许书妍这几天的的经历，又看着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右小臂，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你确定你前天刚被人划伤了手臂？”
　　许书妍无奈地捧着一杯热牛奶，悻悻地喝着，“怎么？不像吗？”
　　周薇：“我看你比我还要健康有活力。”
　　“又是和小天才领养了猫，又是和你的云森哥哥吃了火锅。”

　　许书妍撇了撇嘴，“那不是事儿赶事儿挤在一块儿了吗？我倒是宁愿躺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说罢，她放下奶杯，郑重地看向周薇说道：“薇姐，我想好了，决定辞职。”
　　周薇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想通了？”

　　许书妍点点头，“嗯。想通了。”
　　“这份工作过于消耗我的心神，加上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挺累的，想好好休息一下。”
　　“另外，杨世杰的事情我反复地想，这可能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如果牵扯到整个公司，会很麻烦。所以不如尽早抽身。”

　　做决定其实并不难，自己权衡了利弊后做出的决定，不管后果如何，许书妍都愿意承担。
　　难的是这事儿该如何和爸妈说。
　　如果决定告诉他们自己要辞职，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包括手臂受伤和那晚的职场骚扰她也不会刻意瞒着。
　　她只是有些担心，告诉爸妈这些事情，会不会徒增他们的担忧。

　　周薇见她微蹙着眉，猜到了许书妍心里在想什么。
　　她笑着说：“叔叔阿姨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应该尽早告诉他们的。”
　　“辞职的事儿，只要是你自己想清楚了做的决定，阿姨那么爱你，肯定会支持你的。”
　　“至于其他嘛，家人就是一起分忧的，有时候其实可以适度地依赖他们。”

　　仿佛是母女之间的心有灵犀，正说着，蒋芳打来了视频电话。
　　许书妍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后，爸妈在屏幕那头笑得灿烂。

　　蒋芳：“妍妍啊，手好些了吗？”
　　许金国：“女儿啊，你这是在哪儿呢？”

　　许书妍将镜头转了一圈，周薇出现在视野里。
　　周薇：“叔叔阿姨好，我和妍妍在一块儿呢！”

　　蒋芳笑道：“薇薇也在啊。哎呀，妍妍这手走路不小心摔了，我和她爸离得远，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麻烦你多照顾照顾她。”
　　周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许书妍，点了点头，“那是必须的。叔叔阿姨你们就放心吧，妍妍挺好的。”

　　想到方才薇姐的话，许书妍想起从小到大，父母对自己的宠爱。
　　尽管他们对自己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期许，比如考个热门的专业，比如找个稳定的工作，比如买一套自己的小房子，比如谈个恋爱结个婚。
　　但好像仔细回想，当她最终做出的那个决定并不符合父母期许时，他们也从来没有责备。
　　蒋女士好像每一次都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想清楚了就好，妈妈永远支持你。”

　　许书妍鼻子一酸，将镜头转回自己，说道：“爸妈，我挺好的。这两天吃得也不错，伤口等下周去医院看看，应该恢复挺好的。”
　　她边说，边将受伤的手臂在镜头前挥了挥，“你们看，还挺灵活。”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把实情都和爸妈说。
　　视频画质模糊，但许书妍分明看见妈妈偷偷抹了一下眼睛。

　　蒋芳静静听着她说，良久后，才哽咽着开口，“我们其实已经知道了。刚才小何妈妈打电话来告诉我们了。”
　　许书妍一愣，几不可闻皱了皱眉。
　　那天何云森明明说得信誓旦旦的，这是他俩的秘密。
　　这倒好，转头又告诉他亲爱的妈妈了。

　　蒋芳继续说道：“妈妈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们。我和你爸本来还挺担心，但现在看到你也挺好的，就放下心来了。”
　　“辞职的事情妈妈支持你。工作辞了咱可以再找，也不着急，正好休息一段时间。等你离职办下来了，我和你爸来玉湖玩儿一圈。”
　　许金国在一旁点头附和，“对对。什么破工作破领导，咱不稀罕啊。你要是累了也可以回家住段时间。”

　　许书妍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蒋芳话题一转，问道：“对了，小何妈妈说，你今天和小何一块儿吃饭了？”
　　许书妍“嗯”了一声，等着蒋芳问她两人为什么不合适。

　　可蒋芳却说：“挺好的挺好的，这次你受伤，多亏了小何陪你。”
　　许书妍眉头一皱，“他……没和你们说？”

　　蒋芳：“说什么？”
　　许书妍：“我今天和他吃饭是和他说清楚，我们两人不合适。”

　　蒋芳和许金国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问道：“没听小何妈妈说起。上回你不是还说小何挺不错的吗？这是怎么了？”
　　许书妍回忆了和何云森为数不多的聊天和相处，没有细说：“就是觉得和他相处不太舒服。”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何云森的自我，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在喜好、生活方式上都不太一样。
　　今晚在小区外头等车，还有吃饭的时候，何云森的殷勤，和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也让她感到不适，本能地排斥。

　　蒋芳点点头，并没有深究。
　　她安慰道：“没事，处不来就当朋友呗。咱换下一个。”
　　“薇薇呢？让薇薇给你介绍几个，你们年轻人知道年轻人的喜好，更合适。”

　　许金国一贯话不多，在一旁点头。
　　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玩笑话，“干脆找个和你爸一样会弹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