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站台》面麻

34、第 34 章

　　夜色深浓，月亮藏在云层后不肯露面。
　　江怀予抱着他的木吉他，坐在一楼的餐椅上。

　　餐厅暖黄的灯光投射下来，打在他身上。
　　发梢泛着橙色的光，许书妍恍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不太真实，像是一场梦。

　　指尖波动琴弦时，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抬眼朝他看去。
　　江怀予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柔地抚过琴弦。
　　揉按、勾挑。

　　她忽然想起无数次与他指尖不经意轻触的瞬间。
　　那种触感仿佛烙印在皮肤上，在此刻清晰重现。

　　江怀予弹的是一首她没有听过的歌。
　　旋律起初很是雀跃，仿佛能看见音符沐浴在冬日暖阳中。
　　可那种温暖幸福之中，又掺杂着一丝苦涩。
　　许书妍不自觉沉沦进去，眉间微微蹙起。

　　最后一个音落下后，她良久没有说话，屋子里有些安静。
　　江怀予抬眼定定地看向她，眸子黑得像是外头的夜空。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好听吗？”

　　挣脱思绪，许书妍眨了眨眼，连忙点头，“很好听”
　　“这是什么歌？”
　　江怀予呆愣住，空气静默了几秒，他说：“我自己写的，还没起名字。”

　　许书妍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弟弟，你藏得也太深了吧！会弹吉他还会写歌？”
　　说罢，她身子往前探了探，逗他，“你究竟还瞒着我多少事儿啊？”

　　江怀予被戳中心事，眼神撇开不敢看她。
　　片刻后才小声道：“等以后你慢慢都会知道的。”

　　他低着头，一边说，指尖一边轻蹭着琴弦。
　　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
　　许书妍没太在意那句话的意思，见他这副样子突然就笑了。
　　“你们这些会弹吉他的，怎么看吉他时眼神都一样呢？好像在看恋人。”

　　她说着起身，走到江怀予身边。
　　裙摆不小心擦过他的膝盖，许书妍轻声问道：“可以让我试试吗？好久没碰了。”

　　得到江怀予的首肯后，她接过他手里的吉他，抱在怀里。
　　指腹拨过琴弦，发出好听的声音。

　　确实是好久没碰了。
　　蹩脚的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弹完，许书妍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吐了吐舌头，“献丑了。”

　　她没注意到江怀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了又沉。

　　江怀予开口道：“有人教过你？”
　　“嗯？”许书妍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眼神飘开。
　　脸上带着淡淡的幸福笑意，似乎在回忆。
　　“嗯。心血来潮学过几天，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说罢，低头继续拨弄琴弦，玩笑道：“江老师，你觉得我教一教还有救吗？”

　　许久，许书妍都没有听到回答。
　　就在她有些疑惑准备抬头看他时，耳边温热的气流拂过。
　　那声音很轻，带着气声，“有。”

　　心脏跳动骤地慢了半拍，身后的人已经靠了过来。
　　双手缓缓绕到身前，江怀予左手托着她的手腕，右手覆在她手背上，手指带动着拨响琴弦。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后背感受着他热得有些发烫的身体。
　　许书妍忍不住咬着下唇，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和躁动。

　　“我会教得更好，试试？”江怀予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几乎贴在耳边，气流搅动着，合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钻进她的身体里。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许书妍却忍不住浑身颤了颤。
　　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迅速脱开身，退开了两步，将吉他塞回江怀予怀里。
　　许书妍清了清嗓子，“下次吧……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江怀予错愕地站在原地，眼神暗了暗。
　　他撇开眼，声音有些低，“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时无话。
　　许书妍忍不住问道：“对了，你放在那个房间里的项链，怎么还在呀？”
　　从看到项链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忽视不去想它。

　　那条项链江怀予很珍视。
　　他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许书妍知道，这是买来送给他喜欢的女孩子的。

　　距离那天已经近半个月过去了，项链依旧在他自己手里。
　　是始终没有鼓足勇气去找她说出口，还是被拒绝了？
　　许书妍忍不住想要知道。

　　江怀予脚步一顿，指尖蜷了蜷，淡淡道：“哦。还没找到机会送。”
　　许书妍微微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那抹失望。
　　片刻后，她笑着看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安慰道：“没事的，总会有机会的。”

　　江怀予将许书妍和花园送回家后，站在她家门口，试探地问：“姐姐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你的手还没完全好，花园的滴耳液操作起来不算容易。我明天过来吧？”

　　许书妍没有犹豫，拒绝了他。
　　这两天的相处已经扰乱了她的心神。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好像对他心动了。

　　她在他面前总是很容易卸下心防。
　　想说话时可以滔滔不绝不用担心他厌烦，不想说话时可以安静地待在一起也不觉得尴尬。

　　少年人的声音澄澈，叫自己姐姐的时候，许书妍觉得心底都被熨烫得妥帖。
　　他对她很好，很关心她。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让人留恋。

　　可心动归心动，理智像一根绷紧的弦，时刻提醒着她。
　　小孩儿没有边界感，总是无意识接近，但她不能没有。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
　　保持姐弟关系是最好的选择，她不会让两人的关系有脱轨的可能。

　　*

　　事实证明，许书妍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依旧没能把花园哄骗到自己腿上给它上滴耳液。
　　她想到昨天自己信誓旦旦地和江怀予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搞定，有些挫败。

　　花园仿佛把这当成了一场躲猫猫游戏。
　　许书妍用猫条把它骗到腿上后，刚打开滴耳液，它就“喵”地一声蹿走了。
　　如此往复，玩儿得不亦乐乎。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里江怀予的对话框。
　　手指悬停在上面，刚打下一个字，又删了退出。
　　想了想，最终还是搜索起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昨天确实没有记错，平江那家宠物医院是连锁的，附近就有一家分店。
　　许书妍带着花园出了门，往宠物医院去。

　　医院的护士热情地接待了她，让她坐在大厅稍等片刻。
　　许书妍百无聊赖，抬头看着墙上贴的医生介绍，突然就愣住了。
　　余文泽的照片贴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她记得昨天在平江那家店里并没有看到。

　　她找来护士，问道：“请问这位余医生今天在这儿吗？”
　　护士笑笑：“余医生这周休假，要下周来。不过他也不是每天都在我们这个店，每周三和周五是他坐班。”
　　许书妍：“休假？可……我昨天还在平江那家店见过他。”
　　护士：“哦对。余医生平常不去那边的，好像是特地赶过去的，听说是有熟人在那边。”

　　许书妍点点头，突然就想起昨天余文泽拍着江怀予的肩膀，一幅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明明家附近就有宠物医院，只是普通的体检，他非得带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
　　以至于何云森跑了个空。

　　所以余医生会是江怀予故意请到平江分店去的吗？
　　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和何云森少接触？

　　许书妍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她喝了口水，压下心里奇怪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
　　都说了余医生的熟人朋友在平江，怎么可能是江怀予呢？
　　他只是习惯找余医生看罢了。

　　更何况，他那么单纯，哪会有那样的小心机。
　　许书妍，分明是你自己，心思不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回到家的时候，许书妍以为自己眼花了，居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何云森。
　　她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何云森？你怎么来了？”
　　何云森笑道：“你不是说今天在家吗？我就过来了。”

　　今天她确实是和何云森说了在家。
　　那是因为何云森微信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一块儿吃个饭。
　　她礼貌地拒绝了，说的是想在家里好好休息。

　　许书妍心想，何云森这人挺有意思的。
　　就这么喜欢不请自来？

　　不等许书妍说话，何云森热情地接过她里的猫包。
　　他将包拎起来，有些嫌恶地拿远了点往里看。

　　何云森：“诶……这……这不就是我那天见到的那只猫吗？”
　　“书妍，你想养猫可以买一只品种猫啊。好看一点，这只也太……”

　　许书妍本来看在他三番两次来找自己的份上，准备请他上楼坐坐的。
　　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她将何云森手里的猫包一把抱了过来，“我喜欢。”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何云森笑道：“能有什么事，就是来找你吃饭。”
　　“昨天你不在不是没吃上吗？”
　　“咱俩这时间总是对不上，一顿饭都拖了多久了。”

　　许书妍想了想，点点头，“行，那今天我请。我上去收拾一下，你稍微等等我。”
　　何云森：“好。”
　　说罢，他抬腿就要跟上去。
　　许书妍顿住脚步，转过身时，脸上挤出一个笑，“你要么还是在下面等吧？我怕等会儿到家了小猫放出来吓到你。”

　　许书妍觉得是该和何云森一起吃顿饭的。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答应过，更是因为她想清楚了，她和何云森并不合适，应该正式说清楚。

　　何云森选的饭店依旧是他之前提过的那家火锅店。
　　许书妍微微抬起自己的右臂看了看。

　　医生说她的伤口需要恢复，这段时间应该吃点清淡不油腻的。
　　受了伤正是需要养身子的时候，正常人都应该知道要吃得营养清淡一点吧？

　　连江怀予一个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
　　何云森倒好，执着地非要请她去那家火锅店。

　　许书妍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真的去吃饭。
　　她突然就想起了和江怀予刚认识的时候。

　　那一次他们就在云山居路公交站不远处那家火锅店吃饭。
　　那时候她和江怀予说，想要吃遍玉湖的火锅店，可是却没有时间，也没有陪着的人。
　　“以后姐姐想吃，我可以随时作陪。”江怀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菜。
　　分明只是随口一说的模样，她好像听进了心里。

　　许书妍低下头自嘲笑笑，就算他愿意陪，她也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今天江怀予陆续好几次微信联系她。
　　先是问她给小猫滴耳朵还顺利吗？
　　然后问她手上的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才又发来了消息。
　　说是让刘姨做了些菜，等会儿给她打包送来。

　　许书妍安顿好花园准备出门时，斟酌许久，给他发去一句话：
　　【不用麻烦啦，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不在家。】

　　许书妍站在巷子口和何云森一块儿等着打车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了又看。
　　江怀予没再回消息过来。

　　她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心却揪着难受。
　　许书妍抬腿进出租车的那一瞬间，没看见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降下驾驶位的车窗，目光深沉地朝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