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和风落

3、时光

　　握着手机，夏末仍然惊讶，面试居然成功了。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在才识上差了谁，但……但在印象中也不应当如此容易啊。算了，这总归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想那么多何必！
　　不过倒是有人比她更吃惊——
　　“你那天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程雁觉得不可思议。
　　“妈，”夏末一脸甜美的笑容，“忘了告诉你，主考官是位女士。”
　　女人永远对美丽的女人怀有原始的敌意，夏末姑且这样自嘲。不过，真希望跟那位主考官女士没有交集，看上去这么刻薄的样子，一定不好相处，夏末暗自祷告。
　　电话响了起来，程雁过去接，听她在那里很熟络的招呼，夏末以为那又是哪个牌友，却听母亲在叫自己的名字。
　　“霄！”不意好友竟在这时打来电话，夏末好吃惊。
　　凌霄和葛薇是她的高中同学，葛薇考到上海，她和凌霄考到武汉，但是三个人一直联络着，从来都是最好的朋友。
　　而现在，身边还真是没有什么朋友，十七岁时全家搬来成都，紧接着到外地上大学，假期回得少，回来又都是在家里呆着，因此在这里几乎都没认识什么人，算的话，方逸宁竟是最好的一个了。
　　“末末，我找到工作了，前几天定下来的，一家外资，前景很好，薪酬也很不错。”
　　“呵呵，恭喜你了，不过我们还真有默契，今天我也接到通知了哦，在银行，虽然不很喜欢，但是应该有足够的闲暇过我得过且过的日子。”可以支配大把大把的时间，也算是奢侈的事一件吧。
　　“还是那性格！”凌霄嗤之以鼻，“明明那么能干却总是不想干，那么懒，看你老公以后怎么忍受你！”
　　“找个新世纪好男人，在家煮饭洗碗抹地板！”
　　凌霄大笑，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她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末末，真的就这样跟韩澈分了？”
　　一阵沉默。
　　“他那时候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从来就不相信你们分手是因为姚芊。”
　　“不关姚芊的事。”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那妖精？可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和韩澈，末末你到底隐瞒了我们什么？”
　　“霄，对不起，有些事情你早晚会知道，可是在这之前，或者在我有勇气告诉你之前，不要问了，好么？”
　　放下话筒的时候，有泪划过脸颊。

　　夏末松了一口气，顶头上司薛凝身材很好，不是那位刻薄女士，虽然年逾三十，举手投足间自有其优雅气质，不输年轻女孩。这才是典型的职场女子，夏末心下赞叹。薛凝指点了她一下负责的工作，刚刚来，一切从简单开始。
　　薛凝把她介绍给大家，夏末这才发现同事不多，但个个精华，几个女孩子都相当漂亮，至少打扮出来是这样的。
　　夏末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第一个工作日就这样结束了，她笑着摇摇头。
　　“嗨！夏小姐，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个餐厅很不错噢！”活泼开朗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态度真诚和蔼。
　　“好啊，正好肚子饿了，”夏末笑道，“对了，以后叫我夏末就行。”
　　“没问题，”女孩一脸笑意，“我叫林丹妮，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这是个爽朗的女孩子，也许，以后的工作不会沉闷。夏末看着那张可爱的笑脸想。

　　“还记不记得这里？”夏末笑着看方逸宁脸上的变化，告诉方逸宁找到工作的事情后，他居然以此为由要赖她一顿饭。
　　“这是……六年前那个地方？”方逸宁的确吃了一惊，“这个小店还开着？”
　　那时不过也是随便踱到这里，竟然就碰到了这样一家美味的小店，这里的东西味道好得他再也忘不了，只可惜后来一直没再找到。
　　“嗯，不久前逛街的大惊喜！”夏末想起那天林丹妮的那副吃相就好笑，也是在那天，她才相信自己在这里交到了第二个朋友。
　　方逸宁老实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菜。
　　“实在是很想念这里的味道！还记得上次我们拼辣，旗鼓相当呢！”
　　夏末摇摇头。
　　“我不怎么吃辣，胃不好啊！”以前每次忍不住想多要一点辣椒的时候，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总是会瞬间凝结成冰，几年下来，还真是把她嗜辣的习惯给戒掉了。
　　“真遗憾。”方逸宁看着端上来的可口菜肴很真诚地说。
　　“那不正好？没人跟你抢啊!”看他那样子，就算此刻店塌了，恐怕他也要吃完了再逃。
　　方逸宁懒得跟她说话，自顾自吃着桌上的东西，哪里还像一个月前见到的那个他！夏末觉得他又回到那个宠她的大哥哥，时光荏苒六年，在这个小店里却依然如故。那时她哪里知道这些年将会发生多少的事，哪里知道她遗忘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将她遗忘。眼前这个人，不也是在近日寻回，不然便如悬崖上的壁画，终究会被时间磨蚀得干干净净，不复记忆。
　　过马路，他轻轻抓住夏末的手臂，依旧体贴令人心安，夏末淡然一笑，跟在他身旁，缓步走过城市车水马龙的街头。
　　“我喜欢的女孩子，”方逸宁放开了她，“那时候很怕过马路，所以我养成了这个习惯。”
　　“是吗？听上去很幸福，”夏末微笑，小小的细节，往往是女孩子眼中最为珍视和感动的。
　　“很久了吧，你们恋爱？”她还记得十七岁时自己正因为这个动作而开始对方逸宁产生的好感。
　　“四年，”他苦笑，“毕业了就失恋，和你一样。”
　　夏末看向他，平时的方逸宁，或骄傲或沉静或温柔，却从不曾有过像现在这般，这般落寞。想来他该是很爱惜那个女孩子的吧？那，又会是怎样的女子？
　　“末末！”
　　夏末抬首。
　　“放弃韩澈，你不是那样的人。”那晚过后，他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摇摇头。
　　“我并不爱他。”
　　方逸宁叹了一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女孩的苦恼和烦忧 ，或者他比她清楚。
　　“末末，”离开之前他丢给她最后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你要的那一种爱情。”
　　夏末愣在那里，思绪散了一地。
　　路灯晕黄的光浅浅淡淡的笼罩着城市的夜，两行水杉静静伫立在马路中央，脚下的车流奔驰而过，拖曳而下的枝叶在夜风中轻摇，那是它们自己的舞蹈，无人伴奏无人欣赏。
　　方逸宁的话始终在夏末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她要的是哪一种爱情？这仿佛连她自己也没好好想过。她谈过一场恋爱，喜欢过一个人，但从未爱过谁，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谁爱过她。就如千万人，平凡，孤单。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奢望，不奢望命运不奢望事业，亦不奢望爱情。爱情这种东西太玄太难以捉摸，遇不遇得到看造化，她是平凡人，平凡人还是不碰为好。
　　韩澈倒是说过的，他爱她，虽然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想起来那只是个平常的下午，天色阴沉昏黯，大风里叶落如雨，他从医院检查出来，看见夏末站在湖边等着他，衣着单薄，瑟缩如同风中树叶。他心一紧，拥她入怀，捧起女孩的脸，心疼地替她抹掉脸上残留的泪。她就是那时自他温暖的怀抱中听他轻轻吐出那三个字，说得那样的坚定清晰，仿佛要刻进最深的心底。
　　夜风吹过来，夏末打了个寒颤。那时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是自己一生的守候，他们风平浪静地走了四年，旁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完满的结合的时候，她逃了。姚芊的出现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让她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不如想象中来的深刻，风声鹤唳，她便已溃不成军。
　　所以，她是不爱韩澈的，就算分别这三个月他时时出现在她脑海，那也只是寂寞，寂寞而已。

　　窗户开着，秋日的凉风晃动着窗帘轻轻摇摆，薛凝看着窗边打盹的女孩子，有些好奇。
　　这个女孩从来时便引起了她的注意，每天提前一个小时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完美无可挑剔，然后静静享受剩下的闲暇，不似其他新人，一心积极进取以博表现。她也见过她待人处世，礼貌分寸，火候拿捏恰到好处，但有一个人除外。薛凝想起林丹妮，她一出现，夏末平日里的沉稳矜持便全然收起，快快活活的做她的姐妹，玩伴。应当说林丹妮面前的夏末变得不像夏末，还是那才是真的夏末？薛凝揉揉太阳穴，然后起身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过去。
　　夏末被人拍醒，睁开眼看到薛凝站在面前，歉意地笑笑。
　　“把辰星的这些数据整理出来，下班之前交给我。”
　　“好的，我会尽快。”
　　薛凝点点头，转身离开。
　　“晚上注意休息，熬夜既影响皮肤又影响工作。”
　　听到上司的关心，夏末有些感动。初入社会，一切简单，传说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见到过，倒是原本冷清的生活里闯入了不少过客，生活也不再那么单调。想象中这样的时间最好打发，也最好把过去忘记，可是……
　　昨晚其实睡得很早，梦到他，一个穿着浅色条纹衬衫的男孩子，高高瘦瘦，肤色白皙，缓步走过树下空旷冷清的大道。暮色里初秋的梧桐叶追逐蹁跹而下，那人忽然回头，对她一笑，刹那间时间空间全部静止，只剩下一张清朗容颜，温润如玉。然后不知何时醒来，发现枕边被泪浸湿一片，脑海里满满溢溢都是那人，辗转反侧于是再不能入眠。
　　韩澈，韩澈，你究竟要扰我到几时？夏末苦笑。

　　翻了一下，递过来的资料井井有条，薛凝满意的点了点头。
　　“怎么样？这一个月还习惯不？”
　　“很好啊，每天还有很多美女看。”夏末知道薛凝为人随和，在她面前也不觉得紧张。
　　“原来还有时间看美女，得给你加大工作量才行。”薛凝故意板着脸。
　　夏末吐了吐舌头，然后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果然在上司面前不能说实话。”
　　薛凝扑哧一声笑了：“把这个送到辰星公司去，这就是你在上司面前说实话的后果。”

　　踱进辰星的大门，方向感极差的夏末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要去的地方。然后被告知老总在办公室里谈事，她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报纸。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夏末抬头，有些惊讶的看到一个背影，很熟悉，像是方逸宁。
　　“小姐，您可以进去了。”秘书样的美女笑语盈盈的走向她，夏末受宠若惊。
　　辰星是一家建筑公司，发展得很不错，最近炒得比较火热的几处住宅区都是他们所建，夏末也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所以也去看过，那些房子实在是很漂亮，令她心动不已，但按照现在这样子，买一套就得花去她大半生的积蓄。咽了口口水，马上就要见到辰星的老总霍辰星，她还真是有点期待。
　　“进来！”宽敞豪华的办公室，最新款的白色三星商务笔记本把霍辰星遮住，看不清脸。
　　“请坐！”霍辰星合上电脑，刚刚坐下的夏末还真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霍辰星如此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不到的年龄，而且真的，很帅。
　　她把资料递过去，要他签个字在上面。趁他在研究那份资料的时候，她便开始暗暗打量这个人。长得不如方逸宁俊美，但是有另一种魅力，说不出来，就像一块磁铁，身边的人都难以抗拒的被他吸引。天生的领袖能力，就应该说的是这种人吧。
　　霍辰星很快签了字，把单子递还给夏末。
　　“霍先生，我们主管说希望您能在近日去我们银行一趟，关于这次的合约问题还需要面谈。”
　　“好的，谢谢。”
　　夏末推门，已经下班了，有人在刚刚她坐的沙发那里，看见她出来，赶紧朝这边走过来。
　　很极品的美女，夏末第一眼的判断。身材窈窕，脸蛋精致，再加上剪裁恰到好处的名贵套装，如果在街上不知回头率会有多高。看起来是等霍辰星的，也只有他，才可以让这样的美女乖乖的等这么久吧。
　　出了门，看见辰星大大的广告牌，又是临风轩，画上是一片幽静雅致的竹林，还有一颗放大了滴到半空的露珠。竹露滴清响，这是她看见这幅广告的第一个印象，她很喜欢临风轩，但终究觉得贵，也就放弃了。
　　夏末突然想起了霍辰星，像她这样的工薪阶层，也许操劳到头发斑白才能把一套商品房的贷款还清，而霍辰星，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夏末半辈子的汗水，也许不过就是送给女朋友的小小一件礼物。
　　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很大的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