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和风落

2、澈忆

　　走廊里很安静，夏末已经排在了末端，满眼净是美女，她心里禁不住“咯噔”一跳，由于妈妈对自己的彻底失望，她连妆都没化，头发还是刚刚在公车上梳的，还有……她看看自己朴素至极的连衣裙，再看看旁边，顿时觉得希望失掉了一大半。
　　要相信，实力决定一切！……这权当安慰自己一下，免得半途落跑。
　　主考官是个瘦瘦的女人，虽说夏末一直都很羡慕苗条身材，但面对她，还是觉得宁愿臃肿点也不能长得那么……刻薄，嗯，对，就是刻薄！
　　刻薄的考官居然反常的不问招聘中习以为常的刻薄问题，看了夏末的简历，她只草草问了几个很基本的金融学常识——至少夏末是这么认为的。
　　“有什么社会关系？”这是刻薄女人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唯一把夏末难倒的问题。
　　一直到下午，夏末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一边想一边大勺大勺的挖着冰淇淋，解气一样。
　　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居然是方逸宁发过来的：
　　有时间吗？出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无聊的夏末立刻精神焕发，正愁没事做！
　　好啊，不过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对这里的地形可是一点都不熟的哦！
　　换衣服，梳头发，穿鞋子，风风火火的折腾好，下一条短信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人在玄关了。
　　笨丫头，难道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下来吧，车在你家楼下。
　　换鞋的动作慢了点，好久，已经有好久，没人这样叫过她了。笨丫头，他以前是这样叫她的，他以前也是这样叫她的，那个眼眸清澈如水的男孩。
　　方逸宁也还这样叫她，仍旧把她当成很好的朋友吧，夏末此刻已经坐在他的车里，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店面。
　　“那时候你突然不见了，前几天你又突然出现，我觉得我的反应还是有点跟不上！”
　　“是因为手机丢了，不过前几天……”遇见纯属巧合，茫茫人海间，她和他也算真的有缘。
　　“我们也算真的有缘，”许久，他把她没说的话补充出来，“我，变了一个人，是吗？”
　　微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你也是的呢，五年，足够让太多的人改变。”
　　于是一路无话。

　　方逸宁带她到了世纪城，据说这是全国最大的饮食城，投资了很多个亿，不过还未完全竣工。
　　入口处打着巨大的广告牌：城市中的森林。多到滥的广告语，但是夏末却不反感这一条，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看到的，很多很多，没有叶子的，叫不出名字来的树。像是记忆中看过的某一幅油画，空旷孤寂的原野，空旷孤寂的树。
　　世纪城里面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曲岸小桥，玲珑的假山岛，水面偶尔跃起一条抢食的锦鲤，稍远的地方，几只天鹅优雅的游过。竹木制成的回廊桌椅，迂迂回回的绕了天鹅湖一圈。
　　“还没来过这里吧？”
　　点点头，回来后为了工作的事，更因为沮丧的心情，一直都没出来逛过。
　　“有时候晚上心情不好，就开车过来坐坐，夏天的时候很凉快。”她看着他满脸的笑意，能够想象他在水边独酌的场景。寂寞，她心中亦了然。
　　“你们大学不是在东湖旁边？我还没去过武汉，东湖很漂亮吧？”
　　东湖漂亮吗？日日与他晨练时经过的那个湖，漂亮吗？见证过她那么多欢笑那么多快乐的那个湖，漂亮吗？
　　“还可以”，想了想，又补充上了一句，“就是水不太干净”
　　“现在哪里，还找得到没被污染的水。”
　　没被污染，她想起了那一双眸子，那样的清澈，那里，应该没被污染过……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心情不好？”
　　夏末从恍惚中回转过来，苦笑，“上学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想到自己竟如此不中用啊！”
　　方逸宁手托着头，若有所思。
　　“这不像你以前会说的话啊，那时你总是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现在……很不顺利？”
　　忽然间觉得狼狈不堪，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接二连三的浮现在眼前，很不顺利，简简单单四个字，哪里能涵括她的那些失败和落寞？
　　小的时候妈妈说，一份快乐两个人分享就有了两份，而一份忧伤两个人分担则只剩下一半。真的吗？她是从来不相信的，人，多的是嫉妒别人的快乐，多的是庆幸别人的忧伤。可是，面对这个陌生了一次的朋友，她开始有了倾诉的欲望。
　　“如果，我讲我的故事，你会愿意听吗？”
　　他点头。
　　已经入夜，各色的灯光把湖里喷起的水柱打得很柔和，水汽扑面而来，凉凉的拍打着脸颊。对面的女孩子，有着同样水汽朦胧的大眼睛，夜色里的脸庞，平静而美丽。

　　那年夏末大二，每天有着固定的生活习惯，上课，吃饭，玩电脑，看书，睡觉，固定的时间，雷打不动。遇上下雨或者阴天，照例是要去学校旁边一家小吃店，那里的麻辣烫味道不错，麻辣鲜香，让她有回到家乡的感觉。每次都是要去点一通蔬菜，红锅的，加醋不加辣。
　　有段时间夏末特别希望下雨，湿湿的空气让她没有长痘痘的后顾之忧，下课过后就可以跑到小吃店大快朵颐。坐在那个窄小的店堂里，看着热气一点一点氤氲一点一点弥漫，等待大婶把翠绿的青菜从鲜红的锅中捞起的那一刻，成了夏末最怀念的享受。小店食客不多，但大都是回头客，比如那时候夏末就经常遇到一个男孩子，斯文秀气，有几次夏末急匆匆跑过来，生菜白菜韭菜香菜油麦菜叫了一通，他总是微笑着示意店主让她先。几次过后，两人见面倒必要颔首微笑，算是招呼，但却从未说过一句话。人生的际遇很多，相遇却并不总是要相识的。
　　但是他和她从未曾料想，他们以后会有很多的交集，纠纠葛葛仿佛一出戏。只等着幕布一揭，戏码便开始接踵而至。
　　那几天天气很热，如同她烦恼焦躁的心情，原本好好的当成朋友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表白，惊措中她一口回绝，果断干脆到一举击溃男生眼中满满当当的自信。看上去无可挑剔的男孩子，如此令人艳羡的倾心却又被如此骄傲的拒绝，他想不清楚，周围的女生们更不能接受，她们千方百计只为博他一睐，最后竟这样输在一个并不见比她们优秀许多的女孩子身上，她们又怎么能容许这样睥睨她们的人自在！于是流言蜚语便如雪片一般漫天飞扬，即使不能扳倒她的清高，至少，也不能让她活得那么轻松潇洒。
　　下课后去一趟洗手间，居然在那样的地方也能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题，一直当作耳边风的东西突然让她生起气来，砰的一声推开门，发现外面面面相觑的人里边竟有同居一室的室友。朝夕相处的当成姐妹一样的人，居然也对她做这种背后中伤的事情。木着脸从室友身边擦过，没再看她一眼。
　　吃麻辣烫的时候，特意加了好多好多的辣椒，碗里的鲜红艳丽的刺着眼，大口大口的吃着辣大颗大颗的淌着泪，委屈和屈辱，总要找个地方发泄。
　　夜晚凉凉的风一吹，才发觉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夏末捂着肚子，疼痛让她无法前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渗下。泪眼婆娑中一个身影缓缓蹲下。
　　“我背你去医院。”
　　擦干泪水，他正好回过头来，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校医院里——
　　“胃病什么时候开始的？”值班的女医生开始询问刚刚吃过药的女孩子。
　　“初中二年级，”她小声说。
　　医生瞪了她一眼，边开处方边训斥：
　　“自己有病还不知道好好保养，都这么大个人了，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还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你以为胃就不重要？哪天搞出个胃溃疡胃穿孔我看你怎么办……”
　　“医生，不好意思了，我们有事先走了”看这个医生没有丝毫想停下来的意思，他一把夺过刚刚开完的处方，想替可怜的女孩子解围。
　　“还有你”，医生恶狠狠的刮了他一眼，“当人家男朋友就这么当的？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有这么重的胃病！还由着她乱来！”
　　错愕的抬起头，她急忙解释：
　　“不是的，医生……”
　　“好的，医生，谢谢您了，再见！” 实在不能忍受这啰嗦的大妈，他拉起她的手赶紧离开。

　　他送她回去。
　　“今天真是感谢你了啊！”小吃店里碰到过几次面，如今才是第一次对话。
　　“没有什么。”
　　路旁的夹竹桃看起来黑黝黝一片，一对情侣在前面不远处拥吻，两人尴尬的别开了脸。
　　“今天，心情不好？”店里的时候，她碗里的辣椒把周围人都吓了个半死。
　　她点头。
　　“没有必要跟辣椒撒气呢，那个店里的辣椒真的很辣的啊！”不会吃辣的他仍心有余悸，他倒是能肯定，这女孩子至少一半的泪水还是被辣出来的，至于另一半……
　　“很不开心，所以，跟自己怄气。”不过，也确实没想到那家店里的辣椒如此厉害，现在还有些后怕。
　　“笨丫头，你真的是很倔强呢。”
　　沉默了几分钟后，连他自己都被突然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
　　她心里亦是一惊，忽然间有种被疼惜的感觉，眼眶里湿湿的，又有流泪的冲动。
　　“到了，”灯光下，她回过头，“总之，谢谢你。”
　　“呵呵，再见！”

　　“嗨！”有人拍她的肩，转过头来，看见室友唐诗表情很奇怪。
　　“末末，你刚刚，竟然和韩澈在一起？”
　　韩澈？好熟悉的名字。
　　“哲院的大帅哥啊！篮球打得超棒，成绩超好……”
　　怪不得，这么出名的人，是寝室卧谈里出现频率很高的名字呢。可是，仔细想想，她对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夏末抬起头，远天之上缀满璀璨明亮的星星。
　　除了，也许除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继续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