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青狐也九尾

73、第七十二章

　　当晚，洛惟就随着展昭与白玉堂二人，绕过侍卫，站在了官家面前。

　　一开始，官家对她并不是很满意。

　　江湖女子不该是率性爽朗，英气勃勃的么？怎么也还是这样一副低眉顺眼的平静做派？好无趣！

　　官家暗地里不满地吐了一口气——说什么江湖人恣意逍遥，率性而为，这展昭、白玉堂看来也是个死脑筋，就这样还得找个大家闺秀？哼！

　　但当洛惟抬起眸子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不这么想了。

　　她的眸子很平静，很清澈，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却又深邃得望不到边，只是那深处隐隐不是湖水，而是一汪跳脱的清泉。

　　官家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良久忽地一笑：“很好。有劳洛娘子。”

　　“民女不敢。”洛惟恭声答道。

　　官家微微一笑：“洛娘子既来，想必已知缘由。这几日朕宫里有个美人，听腻了宫中的伎乐，突发奇想，非缠着朕要听什么江湖故事。朕不胜其扰，这才劳动洛娘子过来。”

　　洛惟微微一笑：“民女不敢。”

　　官家点点头，起身对身边侍立的太监闫吕吩咐道：“摆驾玉华宫。”

　　玉华宫是官家的宠妃张美人的寝宫，按理说，只有贵妃以上才有资格享受寝宫待遇，但官家明显太宠爱她了，不仅让她住进玉华宫，给她的待遇更几乎要超过贵妃一级。

　　这个张美人就是那个有名的张美人，张尧佐的亲侄女。

　　张美人得宠后，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出身背景以便进一步加封，官家开始了对张家的大力提拔。张美人父亲去世，只有一个大伯张尧佐担任开州知州，做事还算有点头脑，于是官家便开始大力提拔张尧佐，从一介开州知州，骤然升至龙图阁直学，上给事中，旋即又封户部侍郎。

　　一任外戚如此恩宠，自然引起了朝臣担忧不满。就在展昭和洛惟还在杭州的时候，朝中就发生了著名的“喷唾沫”事件，为了阻止张尧佐升任宣徽使，包大人激动得将唾沫星子溅到了官家的脸上，最终令官家放弃了这一打算，灰头土脸地回去了。当面对着张美人盈盈期盼的眼神时，郁闷的官家终于发作：“宣徽使、宣徽使，汝可知包御史乎？！”

　　而这次洛惟要去陪伴的，也就是这个极尽恩宠的张美人。

　　这一路上走着，洛惟发现官家不知为何总是不断地频频回顾张望，仿佛在找什么。但身边人问起来，他又摇头不说。

　　这情形让洛惟颇为奇怪，探寻地看了展昭一眼，展昭也微微摇首，表示不知。

　　一行人就这样走到了玉华宫。那张美人早已在门口候着了，通身一色儿碧青纱罗，层层叠叠将个娇红粉嫩的美人儿包裹在其中，衬得那一双黑葡萄似地眸子愈发碧波盈盈，清泉似地闪着光，透彻明媚，娇憨可爱。

　　怨不得官家会那样一见钟情，真真是个罕见的美人儿！

　　不过……展昭心下窃窃觉得，这美则美矣，却总嫌清浅，一眼就看到了底，一点意思都没有，哪儿有他们家洛惟——看看，他们家洛惟——那样好？

　　满脑子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张美人对官家盈盈拜倒：“臣妾拜见官家……”接下来的话都还没说，便被官家一把扶了起来：“爱妃不必多礼，进去再说。”

　　进宫之后，才刚坐下，官家便忙忙地向张美人讨水喝，直饮了三大口才缓过来。

　　张美人讶然道：“官家如何会渴成这样？可是龙体欠安？”

　　官家笑道：“无妨，适才出来的急，忘了喝水。一路忍着过来。”

　　张美人掩嘴笑道：“官家也是，口渴了吩咐一声便是。何必忍着过来？没的渴坏了身子。”

　　官家又笑道：“朕适才瞧过，侍从们都没带水的。若是途中停下要水喝自然不难，只怕有人却要因此受罚。故而想想还是罢了。”

　　这皇帝倒是个仁义的！洛惟微微一哂。

　　官家说着，看了看洛惟，又对张美人笑道：“之前你跟朕提过，想听些江湖故事。朕找了个侠女过来陪你，你看可好？”言罢向洛惟示意。

　　洛惟上前一步，跪下拜见。

　　那张美人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她，掩嘴笑道：“真是个好模样的。官家不如也将她收进宫来侍奉如何？”

　　就这一句话，让展昭在日后提起这张美人时，口气里总有一丝隐隐不悦。

　　官家居然还看了洛惟一眼，歪头想了想，似乎真的在这么考虑。

　　那一瞬间，三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幸亏官家很快又放弃了这打算：“还是免了吧。江湖人率性而为，宫里的规矩大，没的伤了她就可惜了。”

　　于是三人又暗自松了一口气。洛惟心神一松，便禁不住与展昭相视了一眼。

　　张美人也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妹妹不知官家多好呢。琳琅，带洛娘子去瞧瞧她住的地方。”

　　洛惟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仍是不卑不亢地恭敬道：“多谢美人。”

　　到出了玉华宫，展昭总不放心，频频回顾。

　　白玉堂不耐烦了：“猫儿，你还怕她能吃了洛惟不成！官家都说了，不会留她在宫里，你又瞎操心什么？”

　　展昭瞪他一眼，闷头走路。

　　…………

　　“就因为说了他那一句，这死猫儿回去一整天也不理我！”

　　次日晚上，繁星满天，凉风习习，展昭、洛惟、白玉堂坐在玉华宫偏殿的屋顶上说话，白玉堂如此抱怨。

　　展昭有些尴尬，瞪了白玉堂一眼，却发现洛惟安静得有些奇怪，转过头，便瞧见她的下巴枕在膝盖上，一脸悲催地遥望着宫外。

　　“怎么了？”展昭有些紧张，“这里果然不好？”

　　洛惟唔了一声，黯然垂眸。

　　白玉堂也凑过来：“她打骂你了？”

　　洛惟摇摇头。

　　“那是不给你吃喝了？”

　　洛惟斜睨了他一眼，对白玉堂这种很没创意的想法表示不屑：“开玩笑，没吃没喝难得住我啊？又不是没偷过！”

　　“那倒是！”白玉堂又想起自己那被洛惟搅得一塌糊涂的家宴来，负气一哼。

　　展昭沉吟了一下：“可是她不住地缠着你讲故事？”

　　洛惟叹了一口气：“差不多……可不是缠着我讲，而是缠着我听……”

　　“啊？”展昭与白玉堂齐齐愣了。

　　洛惟咬牙切齿：“官家这些日子都由皇后侍寝，所以他过来坐坐就走了。从他走以后三分钟不到，那张大嘴就拉着我叽叽呱呱说个不停，直到她实在困极了去睡，那张樱桃小口才闭上……”

　　“啊？！”两人更加愣了。

　　“她都说什么了？”白玉堂傻了。

　　“什么都说，我们官家这样这样，我们官家那样那样……好容易说累了安静下来，喝口水之后又来了。”洛惟扭着腰肢，娇声娇气地模仿着张美人当时的口气，“洛惟我跟你说，我们官家啊……”随后更加恨恨，“现在我连她们官家一碗吃几粒米都知道了！！！”

　　“她……她这些都说？”展昭大吃一惊。

　　洛惟恨恨道：“我当时就提醒她，这些都是官家的私事，她不该说，我也不该知道。就不怕有人图谋不轨么？结果你们知道这个二妹妹怎么回答我的？”

　　展昭与白玉堂齐齐摇首。

　　洛惟恨恨道：“她就一句话：‘官家为我找来的人绝不会有错。’她倒是很信任她的官家呢！如此之二，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展昭与白玉堂面面相觑，一时竟哭笑不得。

　　“这张美人怎是这样个性子？”白玉堂问展昭。

　　展昭苦笑：“后宫是非我本来就不甚在意，只耳闻过一些说这张美人聪慧擅逢迎，谁料竟是这样的。看来果然传言不可信……”

　　“那她宫里的宫女太监岂非也都听得多了？”白玉堂好奇问道。

　　洛惟苦笑：“她还真就只对我这样。其他的宫女太监，她也并不全都信任，何况都是天天看着的，也没必要说。所以就只有对我说了……”

　　她说着忽然一把拉住展昭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拜托赶紧把我弄出去吧……天天对着这个话唠我会死的……”

　　展昭很无奈：“早叫你别来了。”说到这里又是一顿，想起洛惟来此也是为了自己，责怪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是无奈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洛惟也知道展昭没法子，郁闷地丢下袖子，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喝酒。

　　“官家也是奇了，”白玉堂自言自语，“明明说是找个江湖人来给张美人讲故事的，怎么倒成了听故事的了呢？”

　　洛惟与展昭闻言一怔，不由相视一眼，若有所思。

　　“张美人可说你要在宫中待多久？”展昭问她。

　　洛惟想了想，道：“半个月吧。十天之后便是六月初六，朝中按例休假一日。听她说，因她爱看人放河灯，官家便有意自六月初六后为她张灯三日。”

　　“张灯三日？”展昭与白玉堂面面相觑。

　　“不过……”她若有所思，“听说后来曹皇后劝谏了几次，说国库空虚，宜俭不宜奢。官家也就算了。”

　　“这曹皇后倒是贤良的。”白玉堂颔首道。

　　洛惟叹了一口气：“我也都听人这么夸呢。可她却说，官家要她没事离曹皇后远一点。”

　　“怎么？曹皇后对她不好？”展昭奇道。

　　洛惟摇摇头：“她说曹皇后对她很好。宫中妃嫔嫉恨她得宠，对她冷嘲热讽，也不爱搭理她。只有曹皇后对她和和气气，很是体贴。她也不知官家为何要这样说。她在宫中没有朋友，只有曹皇后对她好，故而闷了也常去找曹皇后说话，陪她种桑养蚕。只是官家每回看见，似乎总不大高兴。”

　　曹皇后贤良，但官家并不中意她。这件事不仅展昭知道，就连白玉堂也听说过的。只是他们都有些想不通，曹皇后要说也是品貌家世均属上乘，官家为何放着这么好的皇后不疼，却要宠张美人这么个二妹妹呢？

　　这个也就算了，关键是，官家找洛惟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