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青狐也九尾

7、第六章

　　好在，洛惟是个好相与的。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她倒也并不如何恼怒，只是负气地威胁要剪秃了踏雪的尾巴做琴弦，但私下里却还记得吩咐墨竹给落霞与踏雪多加点好料补体。

　　只是这样一来，踏雪与落霞现在柔情蜜意，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分开，这可难坏了展昭。

　　只因洛惟住的偏远，别说马车，就是牛车都没得雇。耕田的牛倒是不少，但看那行走的速度，展昭觉得还不如自己走回去快呢。

　　洛惟建议他在此用过晚饭，顺便留宿一夜，展昭踌躇了一阵，摇首道：“不妥。男女之间多有不便，若展某在此留宿，恐伤洛娘子清誉。不若展某步行回去也罢，路上也许能租到马车。”

　　洛惟笑道：“离这里最近的雇车店，徒步也得走上两个时辰，等你走到人家早关门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到了那里能租上，纵马赶到内城也将到了关城门的时候，纵然你进了城，也难保不犯了金吾令。何苦来呢？”

　　她说得在理，展昭也知道，但毕竟洛惟一个女孩子家，家中留宿一个男人，不论有没有发生什么，对她的名声都是伤害。

　　展昭自然不愿意看见这种事发生，但洛惟至今没有答应随他一起去开封府，要他白跑一趟，也多少有些不甘心。

　　最后提出解决方案的人是墨竹。

　　墨竹道：“我二叔就住在附近，展大人若不嫌弃，晚上就去他那里留宿一宿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展昭释然一笑，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多有叨扰了。”

　　晚上，洛惟做东，请了墨竹的二叔一家过来吃酒。谁知墨竹的二叔是个酒坛子，开了头就没完没了，开始还客气一些，待后来醉意上来，便愈加兴奋，不管三七十二一，拉着展昭一通猛灌。而展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也放开了去喝，直喝得昏天黑地，不辨江河……

　　………………

　　“哈哈哈，酒是个好东西呀……”山风吹过，薄雾拂面，胸腔间充斥的都是清新而湿凉的空气，放眼望去，面前一片云海苍茫，山顶成了孤岛，在云海翻腾间若隐若现。

　　展昭和一人坐在一座山顶的凉亭顶上，各自抱着一壶酒，望着眼前云海苍茫，胸中豪气万千。

　　云雾从两人之间漫漫而过，在两人细棉衫上留下细白盈润的小水珠，一个蓝袍，一个白袍，倚赖着凉亭翘起的尖顶，遥望着四周云海，因着此时此刻心中的傲然独世，反而显得淡泊慵懒……

　　“酒是个好东西，”那人重复了一遍，仰头畅饮了一气，放下酒壶笑道，“这样喝酒，更是既不负了酒，也不负了你我。”

　　展昭心中也是激荡豪迈，只觉天地浩然正气涌荡于胸，如此恣意又如此激昂，便笑而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人哈哈大笑，又饮了一气，一抹嘴，指着天边翻腾不已的云海大声诵道：“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好！！！！！”展昭抚掌大笑，“好一个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好！！！！”言罢一站而起，提起手中的酒仰首一气儿喝了个干干净净，甩手将酒壶远远地抛了出去，看那酒壶化为一个黑点，无声无息地没入云海之中，“洛兄这一句，堪称旷古绝句！”

　　那人懒洋洋笑道：“这句不是我的。是林公的，”

　　“哪个林公？”展昭回首笑道。

　　那人又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了他一眼：“哪个林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他。”

　　薄雾渐浓，展昭诧异地看着那人，发现那人面目在薄雾遮挡下模糊不清。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却被逐渐浓郁的白雾遮住了眼。

　　一瞬间，头痛欲裂……

　　“啊！”展昭禁不住抱住头，难受地低哼了一声

　　跟上回一样，梦魇的内容全然忘得干干净净，连渣滓都不剩。

　　展昭又低低哼了一声，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失落与茫然。

　　忽然间，他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身影高大、挺直、冷漠，穿着他从未见过的衣服，房间里半明半暗的月光在他的脸上刻画出鬼魅似的阴影。

　　那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展昭却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他的眼神，那眼神是如此阴骛而仇恨，令他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你是谁？”展昭想要问他。

　　但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动弹。展昭惊慌起来，用尽力气想要挣扎，想要喊叫，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全身也像被什么按住了，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是鬼压床么？展昭心中惊讶不已。

　　那人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展昭感觉到那人的瞳孔蓦然紧缩，随即施加在自己喉咙的压力猛然加重了。

　　仿佛脖颈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越来越紧，紧得他无法呼吸。

　　他拼命想要挣扎，想要喊叫，但始终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潜意识的，脑海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呼叫：“洛惟！！！！！！！！！！”

　　一瞬间，那人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更加仇恨，而加诸在他脖颈上的力道也更重了。

　　展昭无力挣扎，也无法呼吸，神智仿佛渐渐陷入泥潭，身体却仿佛越来越轻……

　　朦胧中，他依稀感觉到门外有一道银光闪过，那个男人忽然转头看了看，然后皱了皱眉头，银光一闪，从房间里消失了。

　　而他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忽然轻松了起来，喉咙瞬间通畅，新鲜的空气再度涌入他的胸腔。

　　展昭全身一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剧烈的心跳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唰地一声，门被拉开了，洛惟匆匆忙忙走进来，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长发散落根本没来得及梳理。

　　展昭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她。

　　洛惟先是环视了一下房间，似乎没发现什么，便匆忙走过来跪坐在他身边，弯下腰关切地看了看他，又伸手在他额上摸了摸，咕哝了一句：“原来是我做梦。真是！自己吓自己！”

　　洛惟一出现，展昭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危机感也在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让他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想对她笑，想跟她说刚才发生的事，却发现自己仍然是一动不能动，也仍然一字不能发，手脚仍是被看不见的力量压住了一样，幸亏呼吸还是自由的，人也没有什么不适。

　　洛惟在他身边跪坐下来，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被褥，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回被子里，而后拿出手帕仔细地擦去他额上的汗珠。做完这一切，又坐在他身边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忽然轻轻一叹，又帮他按了按被子，这才起身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然后又是轻微的一道银光闪过，一切都安静了。

　　至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察觉，展昭是看得见她的。

　　那一瞬间，展昭觉得心里空荡荡，甚至有些惊慌与不舍，但他没再开口，也没再试图说话，只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洛惟虽然离去，那种安心和温暖的感觉却依然留在了房间里，仿佛在肯定地告诉他：没事了，放心吧。

　　他忽然觉得很累，很松散，很温暖，于是安心地沉静下来，再度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