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青狐也九尾

62、第六十一章

　　开封街头，人山人海，其中最热闹的一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圈人，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登高站在人群中央，身材高昂，眉清目秀，倒是长得一表人才，身边还有个高胖的僧人，身披袈裟，拄着禅杖，高声喊道：“冷青实为赵青，乃当今圣上之子，有龙凤抱肚为证！赵青乃当朝太子！！”

　　展昭几人刚回到开封，一登岸看到的就是这样情形。

　　这话真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谁都知道官家如今三十有五却始终膝下无儿可立为太子，朝中上下为此也一直忧心忡忡议论纷纷。

　　但这不代表随便什么人往街头一站扯着嗓子喊一喊，就可以是太子的。

　　几人中，韩绛最受不了这等事，硬分开人群挤上前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冒充皇嗣！不知此乃是杀头之罪么？！”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了韩绛一眼，傲然不理。那僧人便怒喝：“大胆刁民，看见当朝太子还不跪下？！”

　　“你才是刁民！”韩绛勃然大怒，“冒充皇嗣，还敢妖言惑众？！来呀，与我拿下！！”

　　他喊完了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是微服，而且身边一个兵都没有，正讪讪间，忽然黑影一闪，便有人自人群之中一跃而入，锵地一声宝剑一闪，直指冷青与僧人。

　　其人正是展昭。

　　韩绛心头一宽，便瞧见那冷青略略颤了一下，忽地又肃然怒道：“好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用剑指着本殿？！”

　　展昭手中的巨阙直指两人，连颤都不颤一下，冷冷道：“御前四等带刀护卫，正八品修武郎，展昭。”

　　那和尚略略一怔，随即怒喝：“区区一个四等带刀护卫竟敢用剑指着太子，尔是想造反么？还不快放下宝剑，太子仁善，或可饶你不死！”

　　展昭冷冷一笑：“展昭死与不死，只怕两位说了不算。倒是当街妖言惑众，又可知该当何罪？！还是即刻随我们韩推官去开封府说个明白才好。”

　　冷青看来并不怕上开封府，闻言冷冷一笑，啪地收起折扇，傲然道：“前面带路！”

　　“你……”韩绛气得脸色发青，但也不便当街发作，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拂袖而走。

　　展昭顿了顿，便押着那冷青与僧人跟在后头，一路往开封府去。

　　到了开封府，韩绛找了半天才在偏院找到了钱明逸。彼时这开封府尹正在后院与沙全福斗茶，茶筅在兔毫盏里悠悠搅着茶白，其内云山雾罩，悠然如诗。

　　韩绛这段时间被洛惟锻炼得脾气很冲，看到这一幕更是差点掀桌子，所幸读书人的礼仪仍令他晓得不可造次，便强压脾气上前叉手，礼道：“大人安好。开封街头有人冒充皇嗣，妖言惑众，学生已将他们带来了。”

　　“嗯。”钱明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走过来兴致勃勃地拉着韩绛的手，笑道，“我倒是谁，原是子华回来了。案子查的如何？那莫颜生可果然是那飞燕子洛惟所杀？杭州风物如何？听闻也是繁华不下开封？”

　　这都什么时候了？！

　　韩绛心中叹了一口气，客客气气道：“此事不急，容学生过后再与大人详说。学生适才登岸便撞见有人在街头冒充皇嗣，妖言惑众。学生已将他们押至开封府，大人可否即刻升堂问案？”

　　“好好好。嗯？谁？！”钱明逸吃了一惊，“你是说那冷青和那游方和尚全大道？”

　　韩绛点点头：“正是。这等人妖言惑众，该当死罪，大人既已知道，缘何不及早将他们捉拿归案？却任由他们在外胡说八道？”

　　“你……”钱明逸又气又不耐烦，但沙全福在场，不好发作，便忿忿然一甩袖子，“不过是两人懒惰，不思劳作，妄图骗得富贵安乐。这等小事何必大惊小怪？还将他们押至开封府来！”

　　韩绛肃然道：“大人，混淆皇嗣血统乃是死罪，如何可说是小事？”

　　“野民胡说而已，无凭无据如何当真？更何况清者自清，本府置之不理，流言传个三五天便可自消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此事连官家都不予置评，子华安得如此多事？”

　　韩绛闻言吃惊不小：“此事官家也已知道了？”

　　钱明逸顿了顿，支支吾吾道：“此二人在开封已有些日子了，官家如何会不知？官家不提，自然便是不予置评。”

　　“这……”韩绛气得不轻，仍是强压了性子，但口气已隐隐有些不好，“大人你好糊涂！官家不提是官家的事，此乃开封府所辖，大人身为开封府尹却也置之不理，任流言四散，闹得满城风雨，难道要等御史们上书弹劾才管么？”

　　钱明逸一时无语，咳嗽一声，道：“罢罢罢，你且去准备一下，待本府换了官服即刻升堂。”

　　韩绛心中暗自一叹，叉手道：“是。学生这就去安排。”

　　待韩绛走了，钱明逸悻悻然转过头对沙全福道：“沙先生见笑了。这韩子华乃韩亿第三子。本府看在他父亲颇负盛名的份儿上，让他一让。年轻人气盛轻狂，本府身为长辈，还得多担待些的。”

　　沙全福也叉手礼道：“大人宽和。这冷青一事，在下之前也曾听人说过，尤其这龙凤抱肚，依在下所知确有此物。”

　　“哦？”钱明逸问道，“这从何说起？”

　　沙全福道：“不瞒大人，拙荆二十年前在宫中侍奉，彼时官家仍是太子，少年风流。皇后娘娘担心太子耽于美色，荒废学业，便遣散了不少宫女回去。每个被太子临幸过的宫女都赠以一块龙凤抱肚为证，言明若怀有龙种，便以这龙凤抱肚前来相认。这样的抱肚，拙荆亦执有一块。”

　　“什么？！”钱明逸大吃一惊，“如此说来，这冷青未必真是胡言……”

　　沙全福摇首道：“在下不知。”

　　钱明逸眼珠一转，笑道：“既如此，可否劳驾沙先生借出那龙凤抱肚一看？”

　　“草民遵命。”

　　于是一直到沙全福告辞离去，下人帮忙换官服，钱明逸都一直心不在焉，磨磨蹭蹭，直到沙全福亲自送来了龙凤抱肚，他才悠悠上堂。

　　公堂下，冷青与全大道已站在那里，两人均不下跪，一脸倨傲。

　　而满场的衙役竟也没一个敢让他们跪下的。韩绛为此气得脸色发青，这种时候才真是特别显出王朝马汉等四人的不同来。若他四人在场，见此情形，才不管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定先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先胖揍一顿杀杀气焰再说。

　　想到真假太子这一层，韩绛又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扫了一眼开封府尹的案上。冷青一直所倚仗的龙凤抱肚，正被作为证据，搁置在那上头。关于龙凤抱肚的传说，他也曾听说过一二，何况适才送上抱肚时，也仔细看过那东西。

　　东西明显已有些年头了，无论做工用料均是一流，且细处的皇家记号也制作精良，并不似作伪。若这抱肚是真的，又该如何查清实情才好？

　　韩绛正皱眉思量，终于等到钱明逸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了。

　　他来到案前，先抖开桌上的龙凤抱肚，又从怀中拿出沙全福送来的龙凤抱肚，两厢一比对，心中便是一沉。

　　看来两件龙凤抱肚都是真的！！

　　难道这冷青果真是流落民间的太子？！

　　钱明逸心头一阵颤颤，惊疑不定地看了冷青与全大道一眼。

　　冷青一见钱明逸看他的神情中竟然有了惧意，一直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冷眼看他坐下，才拿起惊堂木还没拍，突然大喝一声：“钱明逸安得不起？！”

　　钱明逸一下懵了，惊堂木举在手中，落不得，不落不得。

　　韩绛一看不像话，当即怒喝：“放肆！！！”

　　钱明逸被韩绛这一吼，啪地一声惊堂木拍了下来，声音却有些发虚：“尔等何人？竟敢在本府面前放肆？”

　　那冷青更加不怕，在公堂上负手而立，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他，断喝道：“大胆钱明逸，我乃当今太子，你区区一个开封府尹也敢在本殿面前如此放肆？！还不快起来！！”

　　钱明逸被这一声给喝懵了，他下意识地、居然真的站了起来！

　　韩绛看傻了，实际上不仅是他，就是堂下一干衙役也全都傻了眼。

　　尽管钱明逸很快反应了过来，赶紧又立刻坐下，但大堂之中已是鸦雀无声。

　　衙役们望着他们的府尹大人发懵，甚至于看着冷青和全大道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捉摸不定和惊惧不安。

　　韩绛脸色铁青，全身发抖，不是为了冷青，而是为了钱明逸。

　　堂堂开封府尹，竟然昏聩糊涂至斯！！

　　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立刻抓起案上的砚台砸出去。

　　不中用的东西！！没一个顶事的！！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你们在哪儿？！

　　钱明逸也是又羞又气，瞪着冷青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

　　冷青又怒喝道：“面对嗣君，敢以相称？！本殿不想再看见你！下去！！”

　　钱明逸真是被这种气势吓昏了头，或者气昏了头？只见他呆了呆，竟然真的掉头跑了。

　　有了他们家大人前头的起立，韩绛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一见钱明逸果然掉头就跑，他立刻丢下手里的笔，冲上去死死拉住了钱明逸：“大人不可！这成何体统？！”

　　“他他他……”钱明逸哆嗦地指着冷青的方向，除了一连串的他，没说出一句话来。

　　韩绛一声长叹，心中不知怎么地想起洛惟曾经说过的话：“就你们家钱明逸大人这样子，开封府尹的位子他只怕坐不到今年秋天！你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吧。”

　　难道真是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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