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青狐也九尾

36、第三十五章

　　一间简陋的屋子里，灯黄如豆，破旧的方桌上摆着几碗水，一盆盐水煮豆子。

　　桌旁坐着三个女子，洛惟、罗嫣然，还有一个看来三十多岁的女子，荆钗布裙，朴素简单，虽容颜姣好，但因着经年操劳显得有些憔悴苍老，但精神还不错。

　　不消说，她便是罗嫣然对洛惟提到的前任聚柳山庄庄主夫人、她们的老乡——华妍妍。

　　在荔园聊过了之后，洛惟便让罗嫣然带她去找华妍妍，华妍妍住的地方倒还不算远，两人买了些孩子穿的衣服，还顺带买了一些粮食和零食就过去了。

　　到了地方，让孩子们自己去玩，罗嫣然将洛惟介绍给了华妍妍。毕竟是老乡见老乡，分外亲切，华妍妍对洛惟的到来也十分欣喜，对于洛惟提出的问题，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说的那个乱花散，”华妍妍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就是我之前配出来的麻醉散。”

　　洛惟神色严肃起来：“你怎么能肯定？”

　　华妍妍叹道：“麻醉汤剂虽然好用，但遇到一些具有狂躁症状的病人，即使强灌着喝下去，见效也比普通人慢一些，而且还有可能导致药汤涌入气管。于是我想方设法将药剂改成了吸入式。因为这种药使用方便，见效又快，一旦传出去会引起大麻烦，所以我不敢声张，制造出来了以后就销毁药方，使用也一直很谨慎。”

　　“有一次，莫池忽然来看我，还给孩子们带来了许多东西。他这个人心眼不好，我不愿意理他，但他给我带来了急需用品，所以我也没法推辞，就勉强招待。正巧那时候遇到一个病人犯了疯癫，我为了让病人安定下来，在他面前使用了这个药。”

　　“那后来呢？”洛惟追问。

　　华妍妍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后来，他跟我提出要重金购买麻醉散。我不肯，他就走了。再后来，来看望孩子们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也有送钱的，也有送东西的，也有来看病的，经常让我应接不暇。有一回我忙到深夜才回家，等到回房的时候，就发现我的房间被人搜得乱七八糟，储存在柜子里的麻醉散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洛惟吃了一惊，“只少了麻醉散吗？”

　　华妍妍摇摇头：“不止，配出来的药全都被盗了。”

　　“当时没有报官？”洛惟追问。

　　华妍妍叹了一口气：“报了。可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提出说莫池有嫌疑，可是找不出证据，加上莫池财大势大，那些药又值不了多少钱，所以最终不了了之了。有意思的是，药失窃了以后，来看孩子的人也突然少了。”

　　洛惟皱眉思量了一阵：“你当时麻醉散配了多少？”

　　华妍妍道：“那东西是吸入式的，一小瓶就能用二十个人。我当时忙不过来，为了省事就配了大约一佰人的用量放在那里。结果全都丢了。”

　　“那东西的药效大概持续多久？有解药吗？”

　　“药效可以持续一整天。解法也很简单，拿一把艾蒿点燃了在鼻子下面晃一晃，人就醒了。如果没有艾蒿，用艾草做的艾香膏抹一点在人中也可以。”

　　“这么简单？”洛惟吃了一惊。

　　华妍妍笑道：“当然简单，本来这东西就不是为了要害人的，解法当然越简单越好。”

　　洛惟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阵，拍拍衣服，起身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了。这样看来我得去聚柳山庄跑一趟。”

　　“你就这么去？”罗嫣然惊讶。

　　洛惟笑道：“哪能呢？我得先去跟展昭他们会合。走吧。”

　　两人一道出来，罗嫣然头上一根精致美丽的金簪子就跑到洛惟发髻上去了。这令罗嫣然怨念不已：“堂堂时空管理员，跟我一个平头百姓抢簪子戴？太说不过去了吧？”

　　洛惟不以为意地笑道：“反正你簪子多，给我一个又怎样？不然你说个数，我把钱给你也行。”

　　“这簪子是我花了多大力气才从人家手里抢来的，你说买就买啊？！”罗嫣然气结，正待反击，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叫：“洛惟！”

　　两人吃惊地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向她们走了过来。

　　“韩绛？”洛惟讶然道，“你没跟展昭他们去惠春楼吗？展昭呢？”

　　于是顺着韩绛指的方向看去，洛惟愣住了。

　　展昭正与蒋平一道向她这里走来，眼底含笑，脚下生风。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时候的展昭，跟往常不一样，很不一样。

　　珍珠银冠，洁白如雪的暗花绸缎衬衣，蓝艳艳的绸缎团花长衫，玉佩珂，金穗带，折扇轻摇，笑意温然，眼底湿润而温柔的光芒剔透深邃，一身气度，华丽风流……

　　洛惟呆住了。

　　是的，她一直就知道，展昭很俊美。但他平时着装简单素雅，为人也低调温和，所以很多时候，他的俊美就像一盏盛在细瓷杯里的清透茶汤，匀净细腻的杯子里微微晃着温暖而透亮的琥珀色，清淡而悠远的茶香若有若无地泛来，凭空沁人心肺，轻轻啜饮一口，那种甘甜又淡雅的滋味便仿佛涤荡了身心。

　　可是现在他是如此华美，就像一颗镶嵌在皇冠上的蓝宝石，高贵、华丽、陌生，周身泛出的耀眼光芒令她茫然得不知所措，一下子，变得那么疏离。

　　罗嫣然算是见过世面的，在看到展昭时也不免呆了呆，见洛惟还在发怔，嘴角勾起一丝诡笑，凑近了她低声道：“极品啊，可别错过了。”

　　洛惟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脸色却不大好看，幸亏在这样灯红酒绿的夜幕下并不明显。

　　罗嫣然没有察觉，大大方方地一笑，上前对展昭等人盈盈行礼，笑道：“罗嫣然见过三位大官人。”

　　三人也连忙回礼，蒋平笑道：“罗老板安好。原来荔园罗老板与洛娘子竟是故交？”

　　罗嫣然笑着看了看洛惟，意在她回答。洛惟却微微皱起眉头，不再看展昭，而是转头看着蒋平，不答反问：“问出了什么没有？”

　　蒋平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在大街上说，恐多有不便。”

　　“如此便去我的荔园吧，那里说话方便。”罗嫣然爽快道。

　　蒋平笑道：“罗老板相邀岂敢推脱？只是蒋某已和兄弟相约在樊家小馆相聚，此时怕已在那里等着了。临时变卦恐有不便。”

　　罗嫣然笑道：“我原道你们没地方说话才邀你们去荔园。如今既有了地方自然不必我多事，嫣然自去了。几位慢聊。”言罢致了个礼，忽然伸手将金簪子从洛惟头上拔了回来，得意地对她笑道：“还我！”言罢插回自己头上，也不管她气恼跺脚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放，便径自拂开她的手，笑而扬长离去。

　　韩绛几乎要为罗嫣然的风采所倾倒了，呆呆地看她离去，回过头，却发现洛惟也望着罗嫣然的背影，微微皱着眉，咬着唇，神色既不舍又懊恼。

　　“一根金簪子而已，至于么？”韩绛很为罗嫣然不平，不由咕哝了一句。

　　他只道洛惟是为那金簪子不高兴，哪里知道她此时心中感受呢？

　　别说他不知道，洛惟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展昭那华贵的模样虽然惊艳，却令自己倍感陌生，于是心中曾有的踏实平静荡然无存，一颗心孤孤单单空空荡荡，无依无靠。本来下意识地想留罗嫣然在身边与自己笑闹，便仿佛有个好姐妹贴心，可是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便越发觉得自己无助可怜，

　　身边满街的人来人往、灯红柳绿，没有一个是可以依靠的，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仿佛也在瞬间变得陌生疏离，再无过去的亲近随性。

　　这份陌生是如此深刻，狠狠地刺伤了她，令她倍觉萧索清冷，不知怎么又想到死去的哥哥，想到如今连这唯一的至亲之人也已离世，只留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世人何其多，却连个容得自己哭闹依靠撒娇亲近的人都没有……

　　再也没有了……

　　洛惟鼻子一酸，就那样站在大街上，怔怔地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