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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心中有苦不能说,展昭便转去曹家楼买了些酒菜,连官服也懒得换,径直提着去了开封府的大牢。

      来到洛惟的牢房前,那妮子正赖在石床上百无聊赖地用稻草编麻绳玩呢,见展昭进来,也不理他,换了个位置背对他坐着,继续编自己的麻绳。

      展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在做什么?”

      “结绳记事。”洛惟硬邦邦地回答。

      展昭好奇了起来:“记什么?”

      洛惟冷冰冰地答道:“记我在牢里待了多少天,都谁谁谁让我受委屈了。”

      展昭暴汗。

      “你能不能别这么记仇?”他苦笑,“张龙他们可是身不由己的。”

      洛惟停下手中的活计,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那我招谁惹谁了?”

      展昭叹了一口气:“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定然想法子给你一个交代。你安心便是。”言罢在石床的小桌上布了酒菜,又为洛惟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见洛惟还是不理他,便径自举杯,先干为敬。

      洛惟不说话,冷眼看他喝酒喝到一半,冷不丁飞了一句:“断头酒啊?”

      展昭呛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而见洛惟仍然坐着没动,但眉梢眼角已有了几分得意的笑意,他心中又是一松,脸上也禁不住现出笑容来。

      洛惟却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编麻绳,不理他。

      展昭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到她碗里,道:“我已代为打点好了,想来这几个月委屈不了你。韩大人和王朝马汉他们也答应要照顾你,你只在这里安心等待便是。无论如何,此事我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洛惟淡然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展昭愣了一下:“你要怎样?”

      “我干嘛告诉你?”洛惟冷哼一声,“官场就是个大染缸,就是天上的神仙掉进去也清白不了,别说你这南侠了。”

      展昭被洛惟说得愣了许久,心中一酸,不由慨然叹道:“想当年在端州,包大人率领我等为民奔忙,三年中做了多少事?断冤狱,查黑白,建粮仓、兴学府、修水利,桩桩件件说一不二,当机立断,雷厉风行。那会子忙起来,虽然是脚不沾地,心却是满的,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可如今来了京里,虽然包大人升了官,我与公孙先生封了功名,王朝马汉赵龙赵虎也找到了磨练的去处,但几人的心里却一时空了。”

      “包大人还好,跟公孙先生忙着收集民情,谏书皇上,我却无所事事了下来。但是若跟王朝马汉赵龙赵虎四个人比起来,我们三个又算是好的了。”

      王朝他们跟在包大人身边时是衙役班头,最得包大人信任。千里迢迢来到开封府,却只能从最低级的杂役开始做起。没有职位、没有功名,没有后台,没有关系网,又不得钱明逸的信任,在开封府中自然更加受苦。

      最苦最累的活都摊给他们干这没什么,同僚的排挤挖苦也算不了什么,甚至得罪人的差事都让他们出面,功劳好处却是别人得去也都无所谓,最让他们难过的却是这钱大人行事风格令他们着实难以苟同。

      但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有些委屈,受了也只能咬牙受着。受不得委屈,别人只会说你娇贵,说你吃不起苦,说你在乡下地方横行惯了来京城没了礼数,这些说来说去,都是在骂包大人不懂得调教下属,什么鸡零狗碎都敢往官场里带。

      所以而今的一切苦,就只有当做历练,自己咬牙忍下来,不能给包大人丢脸。更待将来回到大人身边,可以一眼看穿那些猫腻伎俩,从而在它们伤害到包大人之前,提前将危机解决。

      这是他们坚持至今唯一的信念。

      “是以,”展昭低声道,“你莫看他们表面光鲜威武,其实真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

      展昭说的这些话,洛惟都在专注地听着,连手中结的麻绳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见展昭说完仍是神色郁郁,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骂了一句:“活该,自讨苦吃。在江湖里自在逍遥不好吗,偏要去惹这种麻烦?”虽然这么说着,却终于肯放下麻绳拿起酒杯了。

      “话不是这么说,”展昭心头一宽,待她喝完了,又为她斟满,笑道,“展昭不求此生办出什么大事,只求能办成一点实事,以尽微薄之力罢了。”

      洛惟嘬着筷子,安静地看着他一阵,忽然一叹:“他不如你。”

      “谁?”展昭一愣。

      洛惟叹道:“李白。说起来他也是才华绝世,论武功是比你高,论文理也比公孙策强。说句不好听的,论才学,你和公孙策两个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个。但这又如何?最关键的一点上,他却万万不及你们。别说是你们,就是王朝马汉他们,在这一点上也比他强太多——他太任性,太恃才傲物。”

      展昭失笑:“公孙先生若知道你将他与谪仙人李白相提并论,定然感激涕零。再说以李白那等绝世才学,就算是恃才傲物也是应当的。”

      洛惟沉默了一阵,摇摇头:“他太傲了,傲得看不见别人,看不到实处。正所谓眼高手低,在他眼里始终只有他认可的那几个人和那一点事。除此之外,哪怕是一点点委屈他都受不了,一点点挫折,都可以令他轻易地放下一切,要么沉醉酒乡,要么离开远游。所以纵然才华绝世,可这一辈子除了留下那些诗篇以外还有什么呢?”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一叹,幽幽道:“他这人就是这么矛盾,一方面也向往功名,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可是这其中的种种委屈和压力,又是他害怕去承担的,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逃避,沉醉于饮酒作诗之中,把自己的满腹才华都化作了诗篇,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展昭笑道,“好大的口气。李白诗冠绝天下,流芳百世,不知多少文人骚客为之慨叹。你却说仅此而已?”

      “那又怎样?”洛惟淡淡道,“其实他需要的反而是像你们这样,可以静下心踏踏实实做一点实事。只可惜他遇事往往脑子一热就抽身走人,等回过神来,谁还给他机会?所以最后,才越来越嗜酒。你们都道他是疾世愤俗,其实他是对自己也失望透顶了。”

      展昭呆呆地看着她,忽然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李白。为何听你口气,竟像是与他极为熟稔。莫非你就是数百年前出现在谪仙人身边的洛惟女侠?”

      洛惟撇撇嘴:“你说呢?”

      展昭笑起来:“若你真是她,岂非是个老妖精了?那洛惟女侠在李白身边待不到一年便抛下他嫁了人。你若说你是她的子孙后裔,我倒还愿意信。”

      洛惟抿嘴一笑,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虾在面前晃了晃,“好吧,算我买你的人情就是。”

      展昭笑了:“你既这样,我也能安心走了。”

      洛惟正吃着酒腌虾,闻言呆了呆:“你要去哪里?”

      “杭州。”展昭道,“我答应了韩推官要将谢盈盈找出来。”

      “你一个人去?”洛惟奇道。

      展昭点点头,笑道:“你不必担心。江湖人自有江湖法。”

      洛惟冷哼一声:“何必辛劳为他人做嫁衣裳?就算查清了此案,功劳也不是你的。反正钱明逸也查不出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凶手。三个月后也只有放了我。”

      展昭道:“你可休要小看了他。单看他如何参真定节度使欧阳修便可知端倪。”

      钱明逸参欧阳修还是一年前的事了。一年前,欧阳修编了一部史书《新五代史》,其中贬斥了五代十国吴越国王钱氏家族,而钱明逸正好又是钱氏家族的后裔,因而怀恨在心,联合了益州知州杨日严诬告欧阳修私贪财产,此后经官家派人查证,证明欧阳修并未贪污,但钱明逸仍不甘心,至今仍在想方设法要扳倒欧阳修。

      欧阳修是颇得官家倚重的朝廷命官,钱明逸都敢诬告并想法子罗列他的罪名,区区一个民女又何足挂齿?

      洛惟有些恼火。

      展昭笑道:“放心,你又不是朝廷命官,跟钱明逸既无利益纠葛也无深仇大恨,只消我查清了真相,他自不会为难你。再说就无你这桩事,我也得下杭州一趟。说来查案也不过是顺便。”

      洛惟一怔:“怎么。你还有其他事?”

      展昭点点头。

      “公务?”洛惟诧异地看着他。

      展昭叹了一口气,只是苦笑。

      他不方便说,洛惟也不再问了,两人便一时沉默下来。

      而展昭却在此时却忽然问:“你可听说过白玉堂?”

      洛惟摇摇头:“不认识。”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一人来,遂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启圣院街,我们遇到的一个白衣公子?”

      洛惟想了想,点点头:“就是那个貌美如花的白衣公子?”

      展昭失笑。

      就像形容一个女人孔武有力绝不是什么赞美一样,形容一个男人貌美如花也绝不是什么表扬。

      这洛惟真是天生一张嘴就用来得罪人的,这要是让那白衣公子听去岂不当场发飙?

      展昭苦笑,叹道:“那时我曾听他自称姓白,而今想来,多半就是他了。”

      “那又怎样?”洛惟奇道。

      展昭一叹,却不敢提白玉堂盗三宝,只是跟她说了白玉堂的名号,以及自己故意指错方向耍弄对方一事,听得洛惟哭笑不得:“你也够黑的,不露声色就把人给耍了。若他真是锦毛鼠白玉堂,按这种性子,发现你有个名号叫御猫不更要撕了你?哎,他要去西华门,不会就是为了你这御猫而去闯皇宫吧?”

      展昭暗自吃了一惊,没料到洛惟仅凭这些便能推断至此,当下不敢再往下谈,便苦笑道:“我此番下杭州,去的偏偏就是他的地界,恐怕此事极难善了。”

      洛惟若有所思地啜饮了一口酒,忽然道:“天晚了,我也乏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明天一早要上路呢。”

      展昭一看时候果然不早,就点点头,将酒菜留下便起身离去,临行前不知为何又忽然有些不安,但见洛惟一脸慵懒,看不出什么异常,也没多心,便只是交代了狱卒几句又离开。

      在后来的日子里,展昭才渐渐体会到,他周围有那么一些人,行事作风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白玉堂是这样,洛惟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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