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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墨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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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在床榻边坐下时,容安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
她垂着眼,盯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
可此刻,这双手却微微收紧,透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他不会真的要那啥吧……」
容安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
【难道你不想要大礼包吗?】系统冷冰冰地问。
「我完成任务你也只给了一个迷情香啊?」容安内心咆哮,「信任还没建立起来就已经消散了!再说了——」
她悄悄抬眼,瞥向身侧的沈遇。
烛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
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好,即使此刻面无表情,也自有一股冷峻的气度。
「……是很帅。」容安不得不承认。
但下一秒,她想起那个只比自己小五岁的沈静芸。
「可一想到他婚前生子,孩子都十岁了!」容安内心坚定起来,「就还是觉得,我一点也不想要那个什么大礼包啊啊啊啊!远离我远离我!退退退!」
【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系统难得劝慰道,虽然语气依然毫无波澜。
「以前的系统都会真的给点金手指,怎么现在的系统一个个都是人贩子啊?」容安忍不住吐槽。
【没办法啊,自己也是打工的。】系统的声音里居然透出一丝无奈。
容安一愣。
还没等她细想,就看见沈遇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那眉头皱得很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不悦的话。
烛光在他眉宇间投下阴影,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冷硬。
容安心中不解——自己明明没说话啊?他这是怎么了?
沈遇确实听到了。
他听到容安内心那一连串的抗拒和吐槽,听到她对那啥的恐惧——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而他这位新婚妻子,表面却还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甚至因为他皱眉,还微微垂下头,露出白皙的后颈,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虚伪。
沈遇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本来这场婚事就是皇帝用来羞辱他的——镇国公府捡来的养女,配长公主的庶子,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本来都是苦命人,若是这女子安分守己,做个表面上的贤妻。他也愿意真心相待,毕竟夫妻一场。
却没想到,她内心竟是如此。
如此抗拒,如此嫌弃,如此聒噪。
实在无趣。
沈遇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了。
他忽然嘲讽地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不达眼底:
“夫人先自己休息吧。”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安,声音疏离:
“我还有事,要去书房一趟。”
说完,不等容安反应,便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容安愣了一瞬,随即内心爆发出巨大的雀跃:
「走了?!真走了?!太好了啊啊啊!」
可表面上,她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她抬起头,望向沈遇的背影,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失落和期盼:
“夫君……早去早回,我、我等您。”
语气柔婉,带着新婚妻子该有的依恋。
内心却是另一番景象:
「实在是太忍受不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在自己身上蛄蛹啊——」
刚走到门边的沈遇脚下一个趔趄。
他几乎是瞬间就稳住了身形,可那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被容安捕捉到了——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踉跄了一下。
沈遇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
蛄……蛄蛹?
那是什么形容?!
他几乎是咬着牙,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房门关上。
容安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她整个人瘫软下来,向后倒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上,盯着头顶绣着百子千孙图案的床帐,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坐起身,看向桌上那些精致的点心和果子。
忙活了一整天,她是真的饿了。
也不管什么仪态了,她起身走到桌边,拈起一块杏仁饼手送入口中,又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惬意地吃了起来。
至于沈遇去了哪里?
她一点也不在意。
爱去哪去哪,只要别来烦她就成。
正吃着,房门被轻轻叩响。
“小姐,奴婢们可以进来吗?”是真金的声音,带着小心。
“进来吧。”容安含糊道,嘴里还塞着半块枣泥糕。
门被推开,两个丫鬟端着热水和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是真金,年长些,约莫十八九岁,面容沉稳,动作麻利。她身后跟着的白银,和容安年纪相仿,圆圆的脸,眼睛灵动,一看就是个活泼性子。
真金一进门,看见容安独自坐在桌边吃点心,而本该在新房的新郎官却不见踪影,眼神暗了暗,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开始准备洗漱的东西。
白银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了。
她一边帮容安卸下发髻上的珠钗,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小姐,您怎么也不拦着点?这新婚之夜...奴婢刚才在外边服侍,看见三少爷出了门,径直往东偏房去了,哪是去书房啊!那是去找如兰!”
容安眨了眨眼,咽下口中的糕点,好奇地问:“东偏房?如兰是谁?”
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白银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一旁的真金却抢先一步开口,她实在担心白银快言快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小姐,如兰,是二少爷房里的丫鬟。”
她的语气谨慎,带着提醒的意味——这是在长公主府,不是在镇国公府,说话得注意分寸。
白银被真金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补充,只是声音压低了些:“奴婢打听过了,如兰是三少爷的陪读丫鬟,今年开春收了通房,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三个月了。听府里下人说,很得咱们姑爷喜欢呢。”
语气里满是不忿。
容安“哦”了一声,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意吗?
当然不在意了,昨天他们两个还是陌生人呢。
况且,她自己不想嫁人,但还不是被皇帝一纸诏书嫁过来了?
嫁过来之前,她也明里暗里打听过沈遇,只知道他是长公主的庶子,生母早逝,其他消息一概模糊。
眼下反正都嫁过来了,只要这位如兰不来打搅她,她们两个人相安无事就行了。
“不过是长公主的庶子,”白银还是忍不住愤愤道,“咱们小姐配他绰绰有余!新婚夜都这么干,真是让人不齿!”
容安放下茶杯,拍了拍白银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知道你心疼我。但这话,不能在外边说。”
她看着白银的眼睛:“你这么说,别人就会以为是你小姐我教的。传出去,说我善妒,说我容不下人——怎么着都不对劲,明白吗?”
白银咬了咬唇,低下头:“奴婢知道了。”可面上,还是带着不甘。
容安也不再多说。
真金已经备好了热水,她起身走到屏风后,由两个丫鬟服侍着卸去繁重的婚服,拆下发髻上最后几根发簪。
满头青丝如瀑般垂下。
容安长长舒了口气——总算舒坦了。
洗漱完毕,换上轻便的寝衣,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真金用篦子轻轻梳理长发。
铜镜里映出一张清秀的脸,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
闲下来没事,她忽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沈静芸。
这是主角啊。
“芸姐儿安置在哪了?”她问。
真金手上的动作不停,恭敬答道:“回小姐,两位嬷嬷带芸姐儿去了西偏房梳洗,眼下应该已经歇下了。”
容安点点头。
沈遇这个小院是四四方方的格局。
正屋三间,布置成了新房。东偏房住着那位如兰,西偏房给了沈静芸。
至于沈遇本人……
爱去哪去哪吧。
“我去看看芸姐儿。”容安站起身。
真金迟疑道:“小姐,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
“无妨,就几步路。”容安摆摆手,随意披了件外衫,便朝门外走去。
真金和白银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
东偏房内。
沈遇确实在这里。
只是情况,和白银打听到的,略有出入。
房内点着一盏不算明亮的油灯,陈设简单,一张床榻,一张矮桌,两个矮凳。
床榻上铺着素色的被褥,矮塌上则堆着一床看起来是临时搬来的铺盖。
沈遇坐在矮凳上,脸色并不好看。
他虽然听不清西偏房那两个小丫鬟具体说了什么,可容安的心声,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耳中。
他听到她内心雀跃他离开,听到她毫不在意地吃点心,听到她好奇如兰是谁,听到她淡定地“哦”了一声,然后想——
「对啊对啊,本小姐这聪明美貌,配他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有眼不识泰山!」
沈遇的眉毛挑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她反问道:
「不对啊,我又不喜欢他,用得着配他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遇的眉毛越扬越高,几乎要融合进他的头发里。
这位新婚妻子,到底是有多嫌弃他?
“爷~”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遇回过神,就见如兰靠了过来——她穿着藕荷色的寝衣,头发松松挽着,脸上带着娇媚的笑,眼波流转:
“就知道您放不下奴婢~让奴婢伺候您歇息了吧~”
说着,就要往沈遇身上贴。
沈遇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抬手抵住来人的肩膀:
“这里没别人,你正常点。”
如兰被推开,也不恼,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依然娇柔,可再开口时,声音却变了——
变成了清朗的男声。
如兰在沈遇身边的矮凳上坐下,跷起二郎腿,动作豪放,与方才的娇媚判若两人。
他挑了挑眉,用本音问道:“怎么,新婚之夜不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又来我这通房这里?不怕新夫人吃醋?”
沈遇自然不会告诉眼前这位男扮女装的如兰——他本名墨卿,是他的心腹——自己是因为听到了新婚妻子的心声,被嫌弃得实在待不下去才出来的。
那太丢人了。
他咳嗽一声,避而不答,反问道:
“如兰差不多送到地方了吧?”
墨卿眼波流转——即便恢复了男儿身的神态,那张脸依然带着几分女相的柔美。他调笑道:“还说你不喜欢如兰这小丫头?不喜欢干嘛费尽心思给她送走?留在公主府陪你吃苦也不是不行啊。”
沈遇脸色一沉,低声喝道:“墨卿!”
声音里带着警告。
墨卿这才收敛了嬉笑,正了神色:
“昨日清芝手下派人来信,说已经把如兰安全送到了蜀地,安置妥当了。你放心,没人会找到她。”
沈遇颔首,脸色稍霁。
墨卿站起身,走到矮塌边,抱起那床临时铺盖,动作熟练地铺开。
嘴里却还是碎碎念:“可怜我们爷,新婚之夜,还得在我这东偏房挤着睡啊……”
语气里满是揶揄。
沈遇起身,走到床榻边,和衣躺下。
声音从床帐里传来,不冷不热,却带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就占你床占一晚,也不成吗?”
墨卿在矮塌上躺下,闻言,又恢复了那婉柔的女子声线,捏着嗓子道:
“爷~奴婢不敢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遇闭上眼,懒得理他。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容安低眉顺目的模样。
以及她那些古怪又直白的心声。
“蛄蛹”……
沈遇嘴角抽了抽。
算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