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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暴雨里的灰烬 ...

  •   “砰——!!!”

      厚重的实木门板被陈若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玄关里炸开,震得头顶的水晶吊灯都微微晃动,嗡嗡作响的回音在死寂的别墅里久久不散。

      她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刚才在樟树下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混乱而暴烈的飓风,在她脑子里疯狂肆虐旋转——他沉静得可怕的眼睛,他指尖微凉的触感,他不由分说按进她掌心的、那张该死的玻璃纸!还有那句像烙铁一样烫在她心上的“就凭这个”!

      凭什么?他凭什么?!

      巨大的屈辱、愤怒、被强行揭开伤疤的剧痛,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无措和恐慌,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抬手,像是要甩掉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狠狠地将一直死死攥在掌心里的那张泛黄玻璃纸甩了出去!

      轻飘飘的纸片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无声地飘落在光洁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像一片被遗弃的、无人在意的枯叶。

      陈若溪看也没看它,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她脱掉脚上沾满灰尘和草屑的帆布鞋,赤着脚,像一抹游魂,踉跄着冲上楼梯。冰冷的木质台阶硌着脚心,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感,却丝毫无法分散她心口那股灭顶的混乱和灼烧感。

      “溪溪?” 楼下传来母亲秦于舒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声音,“是你回来了吗?怎么……”

      陈若溪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跑得更快。她像逃命一样冲进二楼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再次用力甩上门!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比楼下更沉闷的巨响,震得墙壁都似乎抖了一下。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而黯淡的灰白色光带。

      黑暗和寂静像潮水般涌上来,将她紧紧包裹。然而,樟树下那令人窒息的对峙、掌心残留的玻璃纸粗糙的触感、他沉静目光里无声的穿透力……所有画面和感觉却更加清晰地在黑暗中疯狂闪回、放大!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扎刺着她脆弱的神经。

      “啊——!” 她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嘶鸣,像受伤小兽绝望的低嚎。身体蜷缩得更紧,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试图将自己缩进一个更小的、更安全的壳里。

      窗外,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撕开了沉闷的夜幕,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哗啦啦——!!!”

      密集而狂暴的雨点像无数颗冰冷的子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连绵不绝的爆响!整个窗户都在剧烈地颤抖!狂风呼啸着,卷起庭院里的枝叶,狠狠抽打着窗棂,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咽。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浓墨般的夜空,瞬间将昏暗的房间映照得一片森然惨白!紧随其后的炸雷,像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头顶,震得地板都在嗡鸣!

      陈若溪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天象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又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照亮了她布满泪痕、苍白而惊惶的脸。她下意识地望向那扇被暴雨疯狂拍打的窗户。

      就在这一刹那!

      借着又一道短暂刺目的闪电光芒,她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

      庭院铁艺大门外,昏黄的路灯下,暴雨织成的厚重雨幕中,一个模糊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像一尊被遗忘在暴风雨中的石像。

      陈若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扑到窗边,手指颤抖着,用力扒开厚重窗帘的一条缝隙!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立刻从窗缝里猛灌进来,打湿了她的手臂和脸颊!刺骨的寒意让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但她顾不上这些!她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向庭院大门外!

      是他!

      闻映寻!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站在那场足以吞噬一切的倾盆暴雨之中!白色的棉麻衬衫早已被雨水彻底浇透,紧紧地、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脖颈上,不断有雨水汇成细流,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雨帘,在他身上投下迷离破碎的光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凄冷的氛围里。

      他就那样站着。没有撑伞,没有任何遮挡。像一棵固执地扎根在暴雨中的植物,任凭狂风撕扯,任凭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浇透。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狂暴的雨幕和庭院的距离,沉沉地、无声地落在她这扇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上。

      隔着模糊的雨帘,隔着冰冷的玻璃,隔着四年漫长的空白和那个雨夜的绝望,陈若溪仿佛再次撞进了他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刚才在樟树下的沉静和穿透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被雨水浸泡的……固执?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力,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气息,狠狠地撞进陈若溪的胸口!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墙壁上!

      他疯了吗?!这么大的雨!他站在这里干什么?!苦肉计吗?!想让她心软吗?!休想!休想!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更深的、被逼到绝境的恐慌再次席卷了她!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个暴雨中的身影,像逃避瘟疫一样扑向自己的床,一头扎进柔软的被子里,用枕头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头!试图隔绝那震耳欲聋的雨声、雷声,更想隔绝掉窗外那个固执得令人心慌的身影!

      可是,没有用。

      那个站在昏黄路灯下、被暴雨浇透的身影,像一幅被强行刻印在脑海深处的画面,无比清晰、无比顽固地反复闪现!和四年前那个在冰冷铁栏外决绝转身、拖着行李箱消失在雨夜里的背影,疯狂地交织、重叠!带来一种时空错乱的眩晕感和更深的撕裂般的痛楚!

      “滚!滚开!闻映寻!你给我滚!” 她在枕头底下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嘶吼,拳头用力捶打着柔软的床垫,像一只被困在绝境中徒劳挣扎的小兽。

      枕头下的手机,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持续的震动像一只执着的手,一下下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陈若溪烦躁地想把手机扔出去,但震动声固执地响着。她最终还是在崩溃边缘,一把掀开枕头,抓起那个嗡嗡作响、屏幕亮得刺眼的手机。

      是许洛瑶。一连串的消息轰炸般跳了出来。

      【瑶光万丈】:溪溪!!!你还活着吗?!快回话!【惊恐】【惊恐】
      【瑶光万丈】:我的天!惊天大后续!闻大会长在你家门口淋雨!!!【图片】【图片】
      【瑶光万丈】:真的!我亲眼所见!我让允安开车送我过来确认的!他就站在路灯底下!跟个雕像似的!雨超大!【惊恐】
      【瑶光万丈】:溪溪!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吃瓜】【震惊】
      【瑶光万丈】:你快看照片!!!【图片】【图片】

      照片?!

      陈若溪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冲动,指尖狠狠戳开了许洛瑶发来的最后一张图片!

      加载的圆圈旋转了几秒。

      一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瞬间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拍摄的角度显然是在车里,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车窗。镜头精准地聚焦在庭院大门外、那盏昏黄的路灯下。

      暴雨如注,在镜头前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扭曲的雨线。闻映寻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他浑身湿透,白色的衬衫紧贴在身上,显出单薄的肩胛骨轮廓。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雨水不断顺着下颌滴落。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迷蒙的雨光和路灯昏黄的光晕里,呈现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却又异常固执的冷硬感。

      而照片最清晰、最具冲击力的焦点,是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右手!

      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握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就在那紧握的拳头边缘,在手机闪光灯短暂而强烈的光线下,一小片被雨水彻底浸透、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边缘明显泛黄卷曲的——

      玻璃纸!

      它被他死死地、保护般地攥在手心里!雨水冲刷着它,让它变得柔软、模糊,紧贴着他冷白的指节。在闪光灯刺眼的白光下,这片饱经沧桑的脆弱纸片,竟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旧日暖意的昏黄光晕!像一颗被暴雨冲刷、却依旧固执发着微光的、来自遥远过去的星火!

      陈若溪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松开!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被放大的细节——那片被雨水泡发、被他用尽全力攥在手心的玻璃纸!它脆弱不堪,边缘卷曲泛黄,在狂暴的雨幕和刺眼的闪光灯下,却仿佛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无声而巨大的力量!

      四年前那个暴雨夜冰冷的铁栏,他嘶哑的“等我回来管你”,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刺耳声响,她绝望的哭喊“我恨你”……还有刚才在樟树下,他将这张玻璃纸按进她掌心时,那沉甸甸的四个字“就凭这个”……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痛苦和冰冷,在这一刻,被手机屏幕上这片在暴雨中被死死攥住的、泛着昏黄光晕的玻璃纸,狠狠地、蛮横地串联了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屈辱,不再是冰冷的恨意和抗拒。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剧烈的酸楚、尖锐的刺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埋在最底层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什么?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猛地冲破了她的喉咙!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疯狂地滚落脸颊!她再也支撑不住,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屏幕朝下,那张刺目的照片被黑暗吞没。

      她顺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坐到地毯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啜泣。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湿痕。

      窗外,狂暴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减弱了一些。震耳欲聋的爆响变成了连绵的、沉闷的哗哗声。惨白的闪电不再那么频繁,雷声也渐渐远去,只剩下风还在徒劳地呜咽着,卷着雨水抽打窗户。

      房间里一片昏暗死寂,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微弱地回荡。

      她蜷缩在地毯上,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指尖无意识地、深深地掐进手臂的皮肤里,留下几道清晰的、月牙形的红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捏,又酸又胀又痛。脑海中,那张被暴雨浇透的身影和那片被他死死攥在手心、泛着昏黄光晕的玻璃纸,反复交替闪现,挥之不去。

      愤怒的火焰似乎被这冰冷的雨水和汹涌的泪水浇熄了大半,只剩下灰烬里翻腾的余烟和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茫然。恨吗?似乎还在。怨吗?从未消失。可是……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会传来一阵阵陌生的、尖锐的抽痛?为什么看到他被暴雨浇透、固执地守在外面的画面,会让她失控到如此地步?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时间在压抑的啜泣和窗外渐弱的雨声中缓慢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平复,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着四肢百骸。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下移,落在了门缝下方、那片深色大理石地板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片模糊的、黯淡的黄色。

      是那张被她狠狠甩出去的玻璃纸。

      它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被玄关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脆弱的轮廓。像一片被遗忘的、无人在意的落叶。

      陈若溪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那片小小的黄色上。隔着泪水和昏暗的光线,它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那么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是……

      手机屏幕上那张被放大的照片——暴雨中他紧握的拳头,指缝间那片被雨水泡发、却依旧固执地泛着昏黄光晕的玻璃纸——再次无比清晰地撞进她的脑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尚未平息的酸楚和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毯上撑起虚软的身体。脚步踉跄,像踩在棉花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挪向房门。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终于,她停在了房门前。微微颤抖的手指,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泪水的咸涩,推开了通往走廊的门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庭院大门外,路灯昏黄的光晕里,那个暴雨中的身影,依旧固执地矗立着,像一株沉默的、等待被连根拔起的植物。她猛地缩回目光,仿佛被那景象烫伤,迅速而无声地将门关上,落锁。然后,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下去,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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