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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玻璃纸的暗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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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时光像被按下了加速键。课本越摞越高,习题册卷了毛边,空气里永远漂浮着油墨、粉笔灰和一种被无形压力蒸腾出的焦灼气息。圣保罗与圣玛丽合并后的巨大校园,成了这座巨型压力锅的具象。
林晟并未因开学初那次干脆利落的拒绝而消失。相反,他似乎将那份被当众拂了面子的阴鸷,转化成了某种更隐蔽、更粘稠的执着。陈若溪总能感受到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带着评估和算计的黏腻感,从教室的某个角落、走廊的拐角、甚至操场的看台阴影里投射过来。像一条冰冷的蛇信子,无声地舔舐着空气。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竖起浑身尖刺直接怼回去。大多数时候,她选择无视。有时被盯得烦了,会下意识地朝闻映寻的方向靠拢半步。而闻映寻,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细微的不适。他或许只是微微侧身,用自己挺拔的身形挡住那道视线;或许只是极其自然地抬手,将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或者,只是隔着人群,投来一个沉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带着一种无声的、绝对掌控的威压,总能精准地让那道黏腻的视线仓皇移开。
“溪溪,你看那个林晟,又在偷瞄你!”课间,许洛瑶用笔帽戳了戳陈若溪的手臂,朝教室后排努努嘴,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真恶心。闻大会长怎么不直接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陈若溪头也没抬,笔尖在物理习题集上快速演算着复杂的公式,声音平淡:“当他不存在就行了。跟他较劲,浪费我刷题时间。”
“也是。”许洛瑶耸耸肩,注意力很快被自己卷子上的红叉吸引,哀嚎起来,“啊啊啊这道电磁感应又错了!允安!救命啊!”
楼允安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凑过去看她的卷子。闻映寻坐在陈若溪旁边,指尖转着一支笔,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将她桌上那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往她手边推了推。
陈若溪的笔尖顿了一下,没抬头,左手却极其自然地摸过去,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走一丝做题的燥热。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浸润在日常点滴里的默契。仿佛那个暴雨夜的撕扯和确认,早已被揉碎了,沉淀成了此刻课桌下偶尔相碰的膝盖,和他指尖不经意拂过她手背的微凉。
* * *
“秋意浓,烧烤香!高三A班大型减压团建活动,本周六下午两点,西贡白沙湾!报名从速!过时不候!” 班长在讲台上挥舞着报名表,声嘶力竭地鼓动着被题海淹没的同学们。
压抑的教室里终于爆发出一点欢呼和骚动。许洛瑶第一个蹦起来,抢过两张报名表塞给陈若溪和闻映寻:“必须去!溪溪!闻大会长!沙滩!大海!烤肉!我们需要呼吸!需要自由!”
陈若溪看着表格上“携带家属”一栏后面许洛瑶龙飞凤舞签下的“楼允安”三个字,嘴角抽了抽。她侧头看向闻映寻。
闻映寻的目光扫过表格,停留在“携带家属”那行字上,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抬眼看向陈若溪,眼神带着询问。
“去呗。”陈若溪耸耸肩,拿起笔,在自己名字后面那一栏,极其自然地写下了“闻映寻”三个字。字迹清秀,和他那份报名表上,在她名字后面签下的名字并排放在一起,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宣告。
闻映寻看着她流畅落笔的动作,深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 * *
周六下午,西贡白沙湾。
阳光慷慨地洒在细软的金色沙滩上,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吹散了城市里积郁的沉闷。碧蓝的海浪一层层涌上沙滩,又温柔地退去,留下湿润的痕迹和细碎的贝壳。天高云淡,是香港难得的秋高气爽。
烧烤炉早已支起,炭火噼啪作响,升起袅袅青烟,混合着烤肉的油脂香气,勾引着所有人的食欲。同学们三五成群,笑闹着,奔跑着,将沉重的课业暂时抛在脑后。许洛瑶像只撒欢的小狗,举着相机到处抓拍,镜头尤其喜欢对准陈若溪和闻映寻。
“溪溪!看这边!”许洛瑶大喊。
陈若溪正蹲在沙滩边,试图用沙子堆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闻映寻站在她身后半步,手里拿着一串刚烤好的、滋滋冒油的鸡翅,耐心地等着。听到喊声,陈若溪下意识地回头。
咔嚓!
快门定格。
照片里,陈若溪蹲在沙堡前,脸上沾了点沙粒,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回头时眼神带着点被打扰的茫然和一丝未褪的笑意。闻映寻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看着她,手里举着那串鸡翅,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沉静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唇角带着一抹极其细微、却不容错辨的柔和弧度。
“完美!”许洛瑶看着屏幕,发出满足的喟叹,“年度最佳情侣照预定!这眼神!啧啧啧,闻大会长,你眼睛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闻映寻像是没听见她的调侃,只是将手里的鸡翅递到陈若溪嘴边:“趁热。”
陈若溪耳根微热,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外焦里嫩,蜜汁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海风吹拂着她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带着笑意的月牙眼。这一刻,她身上那种刻意竖起的棱角和防备,似乎被阳光和海风彻底软化,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被妥帖安放后的轻松。
“再来一张!闻大会长喂食照!”许洛瑶兴奋地调整角度。
闻映寻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拇指指腹蹭掉了陈若溪嘴角沾上的一点蜜汁。动作轻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不远处的烧烤炉旁,林晟靠在一棵棕榈树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指尖用力到罐身微微凹陷。他看着沙滩上那对沐浴在阳光里、旁若无人般亲密的身影,看着闻映寻低头替陈若溪擦嘴角时眼底那抹清晰的温柔,看着陈若溪脸上毫无防备的、甚至带着点依赖的笑容。
那笑容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底。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啤酒,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扭曲的妒火和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屈辱感。阴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蛛丝,死死缠绕在陈若溪明媚的笑脸上。他捏着啤酒罐的手指收紧,指关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海风依旧温柔,海浪依旧轻吟,烧烤的香气混合着青春的笑语飘散在空气里。阳光下的白沙湾像一幅温暖明快的油画。然而,在棕榈树浓重的阴影下,一丝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深海中悄然浮起的暗礁,无声地蛰伏着,等待着撕裂这幅宁静画面的时机。
* * *
夕阳熔金,将海天相接处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烧烤的炭火已熄,只余下袅袅青烟。吃饱喝足、玩闹尽兴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坐在沙滩上,享受着海风拂面,看着夕阳沉入海平线。
许洛瑶还在兴致勃勃地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时不时发出“这张绝了”、“哇这张好有氛围感”的惊叹。周亦柠和刘悦星靠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新出的偶像剧。楼允安安静地坐在许洛瑶旁边,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偶尔推一下滑落的眼镜。
闻映寻被班长和几个男生拉去另一边,似乎在讨论下周篮球赛的战术。他背对着陈若溪这边,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陈若溪独自坐在离人群稍远一点的一块干燥礁石上,面朝大海。海风吹起她利落的短发,露出白皙的后颈。她微微仰着头,闭着眼,感受着海风拂过脸颊的凉意和夕阳残留在皮肤上的暖意。喧嚣似乎被海浪声推远,难得的静谧让她紧绷了一周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口袋里,那张被体温捂得微温、边缘早已磨得圆润的玻璃纸,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贴着她的皮肤。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挡住了她左侧的夕阳余晖,投下一片阴影。
陈若溪睁开眼,微微蹙眉。
是林晟。
他脸上挂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手里拿着两罐冰镇可乐。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却没能驱散他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冷。
“陈若溪同学,”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温和,“下午……我可能有些失态,让你误会了。我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交个朋友。”他将一罐可乐递过来,“喏,冰的,算我赔罪?”
陈若溪的目光扫过他递过来的可乐,又落回他脸上。那笑容假得让她反胃。她懒得应付,只想让他立刻消失:“不用了。我喝水。”声音冷淡,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林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压不住。他捏着可乐罐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但他很快又扯了扯嘴角,将可乐收了回去,仿佛毫不在意:“好吧。那……能借一步说话吗?就几分钟,关于下周物理分组实验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片被几块巨大礁石遮挡、相对僻静的沙滩角落,“那边安静点,不会打扰别人。”
物理分组实验?陈若溪记得分组名单早就定了,她和许洛瑶一组。她狐疑地看着林晟,直觉告诉她这是个拙劣的借口。她不想跟他有任何单独接触。
“分组已经定了,没什么好商量的。有事在这里说。”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准备起身离开。
林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狠厉。他上前一步,似乎想伸手拉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就几分钟!真的!很重要……”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礁石后面那片阴影里,毫无预兆地窜出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手臂纹着狰狞刺青的壮汉!动作快得像蓄势已久的猎豹!目标明确地扑向陈若溪!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若溪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她甚至来不及尖叫,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
“唔——!”
一只带着汗臭和烟味的大手,猛地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窒息!另一只铁钳般的手臂则狠狠勒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提离了地面!
“唔……唔!” 陈若溪疯狂地挣扎起来!双腿用力蹬踹,双手死命地去掰捂在脸上的那只手!指甲在对方粗糙的皮肤上划出深深的血痕!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老实点!小妞!” 勒住她的壮汉恶狠狠地低吼,手臂如同铁箍,勒得她肋骨生疼,几乎喘不过气。另一人则迅速掏出一个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黑色头套,粗暴地往她头上套!
“溪溪——!!!” 远处传来许洛瑶撕心裂肺的尖叫!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操!干什么的!” 楼允安的怒喝声紧接着响起!
沙滩上瞬间乱成一团!惊呼声、怒骂声、奔跑声混杂在一起!
陈若溪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绝望。眼前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呛得她眼泪直流。巨大的恐惧和缺氧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粗暴地拖拽着移动,粗糙的沙砾磨蹭着她的脚踝和小腿。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在极度惊恐和混乱的挣扎中,她一直死死攥在口袋里的手,因为身体剧烈的扭动,指尖猛地划过口袋里那张玻璃纸的边缘!
“嘶啦!”
一声极其细微、却被她无限放大的撕裂声!
那张被她珍藏了太久、边缘早已磨得圆润、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玻璃纸,在混乱的撕扯中,被她的指甲划破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尖锐的、崭新的棱角瞬间刺破了她的指尖皮肤!
一点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瞬间涌出,浸透了那张破损的玻璃纸,也浸湿了她的指尖和口袋内衬!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和血腥味,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恐惧!
闻映寻!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量,冲破了她被恐惧堵塞的喉咙!虽然被死死捂住,只发出了一声沉闷模糊的呜咽!
但就在这一刻!
远处,正被几个男生围着讨论战术的闻映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一种极其强烈、毫无缘由的、近乎灭顶的恐慌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全身!他猝然回头!
视线越过混乱奔跑的人群,越过惊愕的班长,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礁石旁那片混乱的中心!
他看到许洛瑶惊恐扭曲的脸,看到楼允安正冲向两个拖着挣扎黑影的壮汉,看到林晟那张在混乱中一闪而过、带着扭曲快意和一丝慌乱的阴鸷面孔!
更看到了——那个被一个壮汉死死勒住腰身、头被黑色头套罩住、双腿还在徒劳蹬踹的、纤细的身影!那身影的轮廓,那挣扎的姿态……瞬间与记忆深处某个暴雨夜隔着冰冷铁栏绝望哭喊的小小身影重叠!
“陈若溪——!!!”
一声嘶哑到变调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从闻映寻喉咙里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沙滩上所有的喧嚣!
他整个人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猛地撞开挡在身前的人!身形快得在夕阳下拖出一道残影!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那片混乱的中心,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冲过去的瞬间,那两个壮汉已经粗暴地将不断挣扎的陈若溪塞进了停在礁石阴影后的一辆破旧无牌的灰色面包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关上!
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
破旧的面包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轮胎疯狂地卷起沙砾,猛地蹿了出去!
闻映寻只来得及扑到车尾,手指狠狠刮过粗糙冰冷的车漆!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他踉跄着站稳,眼睁睁看着那辆灰色面包车在夕阳下绝尘而去,卷起漫天沙尘!
“溪溪——!!!” 许洛瑶崩溃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楼允安追了几步,喘着粗气停下,脸色铁青。
闻映寻站在原地,背对着所有人,面朝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挺直却微微颤抖的脊背上,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冰冷死寂的阴影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沙滩上只剩下海浪的呜咽和许洛瑶压抑不住的抽泣。
几秒钟的死寂后。
闻映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张总是沉静得如同冰封深潭的脸,此刻苍白如纸,下颌线绷紧如刀削。而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里面所有的平静、所有的暖意、所有属于“闻映寻”的温度——在刹那间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淬了寒冰、凝了深渊、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暴戾和杀意的、纯粹的黑暗!
像被强行撕裂了人皮、露出内里狰狞獠牙的凶兽!
离他最近的班长和几个男生,被他眼中那骇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脊背窜起一股寒气!
闻映寻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他仿佛感觉不到指尖刮破车漆带来的火辣辣的刺痛。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机械感,从自己同样沾着沙砾的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手机。
一个极其老旧的、款式笨重的黑色手机。与周围同学手中那些智能光鲜的手机格格不入,像一块冰冷的铁疙瘩。
他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那片骇人的风暴。骨节分明、沾着沙砾和血痕的手指,异常稳定地、一个一个地,按下了十一位数字。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闻映寻将那个冰冷的、老旧的手机缓缓举到耳边。
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开口时,声音低沉、平缓、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沙哑的冷静。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深渊里捞出的冰锥,淬着港九最阴冷潮湿的戾气和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森然杀意,清晰地穿透了手机听筒,也砸在死寂的沙滩上:
“是我。”
“陈若溪,被绑了。”
“西贡,白沙湾。”
“灰色无牌面包车,刚走。”
“车牌?没有。”
“人?两个,花臂,九龙新安的马仔。”
“林晟。”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冰冷重量,“他指使的。”
“我要人。”
“现在。”
“立刻。”
“马上。”
最后三个字落下,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沙滩上凝固的死寂。电话那头似乎传来极其简短、恭敬到近乎恐惧的回应。
闻映寻没有等对方说完。他甚至没有挂断电话。
那只握着老旧手机的手,几不可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背上,刚才在礁石旁,陈若溪绝望挣扎时,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的几道深深血痕,正缓缓渗出刺目的血珠。
而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死死地、用力地攥在裤子口袋里。
口袋里,那张属于陈若溪的、边缘被他体温磨得圆润的玻璃纸,此刻正被一种粘稠温热的液体彻底浸透、濡湿。
那是从他指尖那道被崭新玻璃纸棱角划破的伤口里,不断涌出的鲜血。
温热的血浸透了脆弱的玻璃纸,也浸透了他的掌心,带来一种灼烫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粘腻感。
像极了四年前那个暴雨夜,七岁生日蛋糕上那颗被他咽下、在口腔里爆开浓烈酸涩汁液的樱桃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