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对暗号 ...
-
费池冠回到家时接近黄昏，他下了车，从灿烂的夕阳里一步步走进阴暗的地下。
这种环境从来跟他挨不着边，但不知为何，站在门前，他竟莫名又久违地感到一丝泰然。
房间里依旧空荡，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沙发有身被叠起来的睡衣摞在两张毛毯上。
不是他平常的叠法。
有人在他的私人空间里活动生活。
这换在平常，是费池冠绝对不能被碰的红线，不过昨天情况特殊，他把心里那股排斥感强压下去，拿起那摞衣物往垃圾桶里丢。
就在这时，机械的通知声响起。
「费先生，‘向炀’申请与您连线。」
费池冠动作一顿，同意了连线申请。
“情况怎么样？”
笑意收敛后，费池冠的声线格外贴合他原本的性格，沉稳又疏离。
向炀如实汇报：“一切都好，先生。”
费池冠稍微放下心，捏住一根香烟蹂躏到散烂，又问：“我二叔那边呢？”
向炀说：“董事长已经知道您申请到下城区办案的事，但是并无异常，一切如旧。”
这消息对他来说不好也不坏，费池冠简单“嗯”了一声：“知道了，继续帮我盯着。”
向炀立刻应下：“好的。”
费池冠挂完电话，意识到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丢出去的衣物，手腕一转又给扔回沙发上。
留着算了，万一再有特殊情况，他可没那么多衣服扔。
隐蔽蒙尘的房间里。
江绩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面前的小腿生物义体认真研究。
患者纠结地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个神秘医生带着面罩遮遮掩掩的模样让他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乱坛上多得是把牛皮吹上天的所谓高水平义体医生，但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昏了头要选这个神秘医生。
价格不低还异常难请。
原以为不合群的人能有真本事，谁知道见了面是这样式的，到底能不能行啊？
听不见患者对自己的腹诽，江绩垂眸把面板上的数据再次仔细浏览一遍，确认道：“小毛病。”
“哦、哦。那就好。”
患者刚松一口气，就见江绩敲了敲关节处，云淡风轻地说：“这里，连接的小零件磨损，换个新的就行。”
“换？！”患者倒吸一口凉气。
听他说的简单，但光是那一块的零件就海了去了，有些连血管、有些连神经、有些连肌肉，个个都精密到极点，怎么敢乱碰。
这是定制的生物义体不是什么便宜玩具，说换就换，万一拆出了问题，义体功能停摆、运转不良都只能算得上小事。
各种恐怖结局在脑海预演，患者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那、那我会有危险吗？要不你再回去准备准备？”
他不想因为一次调试就倾家荡产、一命呜呼啊！
“睁眼。”
江绩把换下来的零件包起来往工具箱里一丢，当啷一声：“结束了。”
患者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面板上的数据真的全部回归正常值。
“这就好了？”他甚至没什么感觉。
江绩走到一旁清洁工具，提醒道：“打钱。”
“哦，好。”患者转了尾款，连忙站起来走来走去，确认义体运转正常。
等他抬头想留个江绩的联系方式时，才发现人家早就带着工具离开了。
他只好摩挲着宝贝义体回味：“这样的技术收费高才算合理嘛，以前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江绩回到5区，从玄关扣了颗药片填进嘴里，想着这该死的感冒最好明天就痊愈。
盘腿往沙发上一坐，收到经由童追转来的尾款，他往上划拉两下，列表都是这两天结算的尾款提醒。
江绩想起那个欠账的费池冠。
要他当向导又不联系他办事，上次说好的付费咨询也没打钱过来，十倍市价不会是骗他玩的吧？
正想着，乱坛页面一颤，说曹操曹操就到。
费池冠发来了新消息：“老地方等你，速来。”
老地方？江绩皱起眉。
他跟费池冠还没熟络到能听懂对方的暗号，谁知道老地方在哪儿啊！
江绩一边吐槽费池冠做事不严谨，一边拉开甲壳虫的车门，干脆地把那间潮湿的地下室设置成终点。
含进一颗薄荷糖，江绩戴上手套，启动车辆往费池冠家驶去。
“咚咚咚。”
地下室的门被敲响三声，没人应门。
江绩数着时间等了半分钟，刚要走，门又忽然被人拉开。
“来得还挺快。”费池冠手按在胸前缓缓抬起头。
他话说得有点慢，脸色不怎么好看，笑起来也有些可怜。
江绩指责的话卡在喉咙里，站直了又往后退了两步，怕被他讹上，警惕地问：“你怎么搞的？”
“老毛病而已。”费池冠深呼吸几次，反手关上门，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得跟没事人一样，还朝江绩摆头示意：“走。”
“去哪儿？”江绩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费池冠眼睛左右一扫，走到那辆多出来的甲壳虫边上，敲敲车窗：“去买义体。”
要说他俩还真有点默契，江绩竟然听懂了费池冠的话中话。
“钓鱼执法？你当心是羊入虎口。”
费池冠倒不这么觉得：“不怕，此前我已经钓过几次，只是没什么收获，但这次……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江绩对他擅自行动的做法并不认可：“得，你以后行动还是带上我吧，万一把自己作死我管谁要钱去。”
甲壳虫就停在门口，江绩图个省事就没锁车。
这倒好，给了费池冠拉开后车门直接坐进去的机会，活像这辆车真正的主人。
江绩冷下脸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威胁：“干嘛上我的车，你那豪车是买来当摆设的？”
费池冠委婉道：“你的车更低调点。”
啧。
怎么就这么看不惯这家伙炫富呢？
江绩不爽地将嘴里薄荷糖调了个位置，呼了口气：“专职司机可是付费服务。”
“没问题。”费池冠打了个响指，指腹擦着江绩突起的脸颊过去。
江绩的目光瞬间变凶。
挑衅！
这绝对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又听费池冠说：“同样按市价十倍付给你。”
江绩嘴角轻微抽搐，连拳头都握紧了，最后是看在钱的份上咬牙忍下来：“口说无凭，你敢先给我打点钱看看实力么？”
指腹上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费池冠摩挲着指尖，仰头舒舒服服窝进后排：“不会少你的，放心吧。”
这里的位置正好塞进一个费池冠，座椅不高不低，靠垫也被换新过，头枕柔软舒适，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不得不说，哪怕是这辆跑起来叮铃哐啷直响的破车也比他的更有生活气息。
江绩坐进驾驶位，扭头看了眼费池冠，烦躁摇头。
要他说，费池冠当个小小署员真是屈才了，能把逼仄的两座车后排给坐出皇家马车的感觉，应该去当模特才对，保管销量多多，工资不愁。
想到这里，江绩闭上眼深呼吸，立刻切换成工作状态，向后排摊手：“任务地点、目标人物。”
他要审核任务难度，确定危险等级，费池冠是个愣头青，他可不能傻跟着去送死。
费池冠眼底总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钱没白花，请的向导还有点脑子：“喏。”
他调出相关细节，将光屏推到江绩眼前。
江绩抿着唇一条条看下去，认真起来周围的气场也不像平常那么防备。
目标人物，乱坛上的匿名卖家，隐藏很深，七拐八拐转了很多页面才找到。正常，但危险程度偏高。
任务地点，11区一间废旧厂区。11区的治安和环境都比其余区要差，突降酸雨的风险也比其他地方高。
那里的酸雨经过多年工业废气的摧残，腐蚀性巨强，接触过后患病概率也会大幅提高，处理起来麻烦，能不碰最好不要碰。
不过综合来看，任务危险程度在可控范围内。
江绩挥手推开光屏，设定好目的地，从咕叽屁股底下扣出一张隐形贴纸递给费池冠。
他点了点自己额角，解释说：“容貌屏蔽仪，11区治安不好，留下影像是给自己找麻烦。”
费池冠对它有印象，跟江绩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是凭这东西才肆无忌惮朝自己呲牙。
“有意思。”正要贴上额角，费池冠余光对上一道锐利目光，了然道：“我懂，付费。”
江绩满意点头：“不过先说好，等会起了冲突，就算你付我二十倍薪水，我也不掺和。”
费池冠敛眸，隔着镜子跟江绩对视，眼角弯弯，没急着反驳他看轻自己的言论，只是问：“怕了？我还以为你打架很有经验。”
“怕？！”江绩嗤笑。
“主要是这双手太值钱，我还得靠它吃饭，半点伤都不能受。”
他晃了晃那只被白手套紧裹的、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兼顾力量与美学的手。
费池冠被那只手牵引视线，垂眼轻笑：“说了半天，原来是怕疼。”
“你这张嘴真是……”说真的，江绩差那么一点就要被点炸。
他算是清楚为什么审判署的人要把这儿的破差事丢给费池冠来做，要是哪天费池冠死在下城区，保不齐有不少人拍手称快。
果然，费池冠压根没有自知之明，还得意地接话：“真是幽默对吧，谢谢夸奖。”
“呵。”江绩冷哼。
如果可以，他想把费池冠嘴缝上。
一路无话。
甲壳虫经过江绩的调教已经能够正常运行，只是车门还有些卡顿，好在江绩早有防备，下车前先给了它一脚，预先终结一次暗杀。
费池冠翘起嘴角，低声调侃：“原来下你的车比别人要多一步流程。”
“闭上你的嘴。”江绩攥起拳头威胁。
这人怎么这么爱看别人的笑话。
说完他重重关上车门，嘟囔了句“迟早挨揍”。
江绩坐在车头上，向上挽了两下袖口，口腔里的薄荷味道让他冷静不少。
环顾四周，11区酸雨频繁，这里荒废得够久，大多建筑没人维护，锈的锈、垮的垮，地面也斑驳坑洼。
这地方可不止适合非法交易，还适合毁尸灭迹。
江绩天马星空地乱想，耳朵敏锐捕捉到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来自他头顶上的管道！
他猛地站起身，看见三米高的地方站着个黑衣人。
同时也看见那人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砰！”
听见枪声，费池冠翻阅乱坛的手一顿，只见一团人影被激光子弹击中，从车前飞摔出去。
是江绩。
费池冠沉下脸，飞快推门下车，刚好跟跳下来收尾的枪手碰个正着。
他显然没料到江绩还有同伴，怔愣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的衣领被人狠狠揪住，钢一样硬的拳头落在脸上。
“咳呃……”两管鼻血立刻滚下来。
枪手欲举枪反击，可指骨像是被费池冠捏碎了，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
他翻身去踢费池冠膝窝，但费池冠的动作快得出奇，不仅迅速避过还能瞬间还击，将他双臂反扭往地上按，激光枪也因此脱手。
费池冠一脚将枪踢远，利落抽出枪手的鞋带把人绑起来，捎带手理了下垂落的发丝。
“砰！”又是一枪。
随着痛呼声，费池冠下巴上溅了几滴血，他皱着眉抬头。
江绩手里握着枪站在不远处。
看着毫发无伤的江绩，费池冠脸色凝重，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最好能给我一个解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