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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熬来熬去却成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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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句怒吼声落,秋露就听见屋里面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的“碰碰碰”声,似乎是有人拿什么东西狠敲着地面。
她微一凝神细听,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分明就是磕头声。
心口闷闷的,秋露虽没上前去推门,但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仿佛她忽然有了神通,能隔着门看到里面的情景似的。
屋子里。
“好,你很好。”周易安忽然上前一把扯住已经血流不止,却仍然对着他跪个不停的苍岱。一个使力,却没把苍岱给拉起来,周易安被气的放开手,怒瞪的双眼,仿佛冒出了火焰,手指着苍岱,想说什么,却忽然捂住嘴,猛的咳嗽了起来。
见到少爷咳的这么痛苦,本着跪死都不起的苍岱忽的窜了起来,瞬间就扶住了周易安,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和羞愧的神色,“少爷。”
周易安侧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苍岱半响,最终,他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苍岱,这事儿是少爷的错,少爷在这给你认错了,你就别跟我在这拧着了,行吗?”
“少爷!”接收到少爷恳切的目光,苍岱痛苦的抱头蹲下。
“唉,你们俩的事儿,本来是好事,可,世事难料,如今我那学兄忽然落了难,少爷我得了信儿,怎么可能不管不问,军校我是不打算去了,唯有北上救援,我那学兄方有一线生机,没问过你,就为你选了将来的路,你该怨我,不过,该做的决定,少爷我是不会再变的。此去,很危险,你如果为了那丫头着想,还是提前跟人家说了吧,别误了人家。”
“危险?!”苍岱原本一直恳求少爷的决心瞬间被击碎了,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忽然失去了神采,他默然的用袖子蹭掉了流到了眼睫毛上的血滴,一甩手,就在心中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只听他郑重的对着周易安道,“保护少爷的职责,苍岱实不敢忘。还请少爷在此等上半刻,苍岱去去就来。”
呼的一声,门开了。苍岱即将往外迈的脚,抬了却又立刻放了下去,整个人彻底的怔住了。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四目相对,却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秋露微抬了抬头,先开了口,只听她轻声道,“不要说了,我懂,你去吧。你跟我说过,周家救过你全家,并且对你恩重如山,这恩是要还,咱儿不能做个舍恩忘义的人。”说着,转身冲着诧异的望着这里的周易安道,“中午老夫人和爷儿想宴请先生,如果先生想请辞,可在宴毕时提起。秋露再多句嘴,我们爷儿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主儿,脾气暴烈,周先生,即使政向不和,也切不可激怒于他。”
“秋露。”苍岱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没有接着说下去,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在此时眼睛却湿润了,秋露挣了挣,没有挣开,她抿了抿唇,反手握住苍岱的手,视线定在苍岱额头上的伤口处,再次开口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柔,“吃完饭,去我那一趟,把我给你做的两双鞋,带着。”
听到这话,屋里的两个男人又同时怔住了,而秋露就在苍岱这一愣神的时候,抽出了胳膊,转身离开了这里。
周易安看了看秋露的背影,又看了看僵硬的站在门口的苍岱,忽然为自己的决定,有了一瞬间的后悔,为自己的兄弟错过了一个好女人而可惜。
最终,他也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叹息道,“去把额上的伤包扎一下,等下跟着我去赴宴。”
出了周书生的院子,秋露又闷头走了一段路,才终于停在一棵大树下,苦笑了起来。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左臂上的血迹,双眼无神的抬头望了望天空,小半响,才忽然叹了口气,呢喃了句,“怎么又阴天了。”
晌午,水源斋门口,停了几辆车和一溜的兵马,刚刚晋升为大丫鬟的云裳掀开车帘,和秋露一人一边的扶着老太太小心的下了马车。
早就在门口候着的水源斋的老板张胜福立马微躬着身子,赶上来问候,紧随车后的张择端从马上跨了下来,收起马鞭,一伙人以老太太为首由着老板亲自带路进了二楼的大雅间里。
老太太坐在上首,古人以右为尊,周易安和苍岱作为老太太的恩人,被老太太拉到了她的右手边的座位上,儿子张择端和他的几位老婆则都坐到了左侧。末尾处坐着李副官。
满上酒,张择端当先站了起来,冲着周易安道,“来,周贤弟,哥哥啥都不说了,先敬你一杯。”说着就先把自己手中的酒一口干了下去。
周易安看着张择端,也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周某人一介书生,哪能当得起北洋四杰之一,您的敬酒,实在是不敢当,赔礼了。”说着也同样的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张择端没被烈酒辣到喉咙,却被周易安这话给说的倒了下牙,被微微拨了下面子,当着老娘的面,张择端的脸上也没显出什么,只不过还是哈哈一笑,道,“我哪能称得的上什么杰,从来都是北洋三杰,转眼就被周贤弟说成了什么四杰,书生就是不一样,夸人的话都能说出个花来。行了,就别跟我客气了,哥哥我大名张择端,字盛年,听我娘说你字慰亭,不如你我以字相称如何?”
“早闻‘北洋之龙’王世珍善操权谋于腹中,‘北洋之虎’段祺瑞常行凶残于外形,‘北洋之狗’冯国璋忠于北洋,且善于打仗,而今,张长官正得元大帅的器重,且,周某耳闻张长官为人的行事作风甚为凶猛,却也当得北洋之狼的称谓,依周某看,要不了多久,北洋三杰就会变为北洋四杰。”
张择端在一边很快就听出了这段似夸实贬的话的真正含义,又见周易安左一个周某,右一个周某,就是不接他的话茬,摆明了不给脸。这一刻,张择端是真的有点怒了,就见他把手中的酒杯使劲的往桌上一放,眼一瞪。“好你个酸丁!!”
“吼什么呢?!”老太太拉下了脸,先是瞪了张择端一眼,不高兴得再道,“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总共没呆过几次,却次次都这么呛着话头说话。怎么,都吃了枪药啦!行了,行了,你们不喜欢陪我这个老太太吃饭,那就不吃了,我走还不行吗?!省的留在这里,吃你们的话头子。”
说完,竟真的起身要走,老人闹了这么一出,众人赶紧你一句,我一句的连拉带劝,等好不容易哄笑了老太太,张择端和周易安这才相安无事的坐到了一桌吃饭。
丰盛的饭菜陆续端了进来,秋露拿起筷子帮老太太每样夹了一点,先让她尝尝,看着老太太吃的反映,喜欢的就再次多夹点,不喜欢的,就不会再夹第二筷,伺候的无微不至。几位太太也开了口,挑了些有趣的话头,聊了起来,这才使得气氛不太沉闷,只不过一向很会搞气氛的李副官,今个到是难得的没怎么开口。
一顿饭就这么不温不火的吃了下来,没一会,周易安便挑了个大家都在喝茶的时候,把去意说了出来。老太太听后,刚开始有点不太高兴,叨念了几句后,见周易安是真铁了心要走,也就没再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拉着周易安的手,不停的说着一定要回来看自己的话。
众人又说了些离别时的话语后,张择端忽然想起了昨晚李副官求自己的事儿,忙一拍脑门,冲着自己的老娘大笑着说,“娘,儿子告诉你个喜事。”说着,瞅了坐在门边儿的李副官一眼,“你不是一直都念叨着你的嘉恒老不娶亲,都成了你的心病了吗,今个,儿就告诉我你,这块心病去了,嘉恒看上个人,想成亲了,就看你允不允。”
这话一出,满桌的人也顿时没了声音,就连正在给老太太倒茶的秋露,都立时停下了动作。
老太太笑了,拿帕子擦了擦嘴,“想成亲是好事,老太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还什么准不准的。嘉恒啊,告诉姨婆,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啊,姨婆这就给你挑个日子,帮你上门提亲。”
李副官站了起来,冲老太太一个躬身后,郑重的开了口,“姨婆,嘉恒先在这给您老人家请个罪,说来惭愧,嘉恒看上的不是别人,就是伺候你老人家的秋露,嘉恒恳求姨婆,把她配给外甥。”
“什么?”老太太原本笑着的脸顿住了,诧异的视线忽的一下,转到了身边的秋露身上。秋露一接触到那仿佛吃人的目光,立刻跪在了老太太的身边,低着头没有言语。苍岱的拳头紧攥,就要站起来说话,一边的周易安见了,连忙把他按住。
气氛一时紧绷到了极点。
老太太冷着面,冷着眼,视线如刀般戳在秋露身上,嘴唇紧闭,抿成了一丝线,好似随时都能绷断,情绪也如那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好半响,她才硬生生的压了下来,终于又开了口。
只看她转过脸,对着周易安道,“慰亭啊,一会回去,我让老管家替你张罗张罗路上用的,你就好好歇一宿,啥都蹦管了。”
说完,老太太拿起杯子抿了口茶,这才冲着李副官不冷不热的道,“嘉恒啊,平时姨婆瞅着你也挺机灵的呀,今个这是犯了什么糊涂。行了,别摆出你那可怜的样子让我瞅。想成家是好事,姨婆也不阻了你,今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姨婆就先应了你,不过,她一个卖了身的下贱丫头,收进房就行了,名分什么的就免了吧,回头姨婆再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八抬大轿抬进你老李家的门,也不枉我这个做姨婆的替你操的那份心。”说着,拿眼扫了在座的人一圈,哼了声,“行了,饭就吃到这,都回了。”
老太太站起了身,众人也跟着纷纷站了起来,各色视线不分先后的从跪着的秋露身上收了回来。
周易安死拽着愣在一边不动的苍岱,想让他跟着自己走,一低头却瞥见有血迹滴在地板上,不禁顺着血迹往上看,最终视线定在了苍岱攥的死紧的拳头上,周易安的眉头一皱,立马抬起头,视线向周边扫过,最终,竟跟正看向这里的六姨太对上了目光。两人心中同时一惊,忽的一下,几乎同时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转眼屋子里走的只剩下了两个人,秋露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李副官,直到他有点局促的站到她面前,想要扶起她时,秋露动了,就见她忽的站了起来,一抬胳膊,就着自己心里的怨气,狠狠的打了李副官一个巴掌,然后看也不再看他,迈开步子走了。
耳朵嗡嗡作响,李巡,李嘉恒直愣愣的盯着门口,发了几秒愣后,忽然抬脚就把旁边的椅子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