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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九十四章 人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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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并未论出个所以然,以皇帝崔颢宣告身体不适,提前下朝而暂且搁置。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缓兵之计,拖延的越久,援军抵达的希望越大,对大宁来说就越有利。
丁溪当然也不傻,当日便宣称,“坚佑”国主苻升早有口信,若期限内,丁溪未归,便视为洽谈失败,将倾军大举攻入云岫。
算上来回的时间,最迟也必须赶在两日后出发。
这无疑是拐着弯告诉皇帝崔颢:即便你留下了我,甚至违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旧律,将我斩杀。
也不会对大局有任何的改变。
显然,“褐舍”是有备而来。
此时的朝中,也是众说纷纭,写着各式各样意见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飞入皇宫。
有坚定要求回绝“褐舍”任何要求,必须强硬抗到底,否则就是愧对列祖列宗的强硬派。
也有人觉得现在不宜与“褐舍”交恶,主张先口头答应,拖延等到援军来了,再将此事拖延作废的。
又或者主张再议条件的。
令沉固安远意外的是,这次竟然没有任何人提出接受条件,议和。先前朝廷上声势浩大的雍王党,更是沉寂得可怕。
这种沉寂,也并非无迹可寻。
说来,因为揭露“褐舍”备军的计划被搁置,其实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回事。
面对现下如此灾祸,究根溯源,还真跟雍王党这帮子脱不了干系,不论出于何种心思。
若不是他们先前偏执一词,反对出兵,或许现在,早已是攻守易势。
平心而论,也不能完全把这口锅扣在雍王党头上,皇帝才是那个拍板的人,但,自古以来,坐在龙椅上的人。
做对了是雄才大略,做错了就是受人蒙蔽。
相信除了太子党以外,势必也有不少人对雍王党不满,雍王党可不得要夹着尾巴做人么?
哪里还敢造次?
不过,就算有诸多不满,现在提也是不合时宜,毕竟大敌当前,自乱阵脚互相残杀,那就是明晃晃把刀子递给别人。
很快,两日期限将至,丁溪果真没有停留的意思,收拾准备离开。
宫中终于传来了消息,皇帝崔颢宣布要亲自为其举办饯行宴。
丁溪欣然接受。
当然,也没他不接受的份儿。
皇帝都亲自来了,其他皇亲贵胄、重臣再尊贵能比得过皇帝么?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沉家和段家,只可惜苦于两家明面之上的关系,沉段二人是一个坐东头,一个坐西头。
鼓乐齐鸣。
觥筹交错。
甚至沉固安远压根看不见段子殷,倒不是两个人隔的太远,是沉固安远面前的人太多了。
他如今名声在外,尽管今天的主角根本不是他,但是也不妨碍其他人借此机会攀关系。
烦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宴至兴起,皇帝突然站起身。
虽然在场众人不明所以,但稍微懂点眼色的都知道,现在得腾出位置,安分点。
互相客套的人也不客套了,相继回到自己的位置,沉固安远也总算能够喘口气了。
只见皇帝崔颢端着酒杯,行至丁溪跟前,面向众人,“朕感念天下苍生,崔氏子孙受命于天,素来以德治天下。
“今‘褐舍’百姓受难,朕实在不忍无动于衷。”
“故特赐三百万石粟米,生丝二十万匹,五千万白银,以慰百姓。”
“然调动非朝夕之事。”
“故,先予三十万石粟米,生丝两万匹,五百万白银。”也就是十分之一。
“其他再从各地调与。”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拍马屁的高呼,“陛下圣明!”
其他人或心甘情愿,或随波逐流,也跟着加入欢呼起来,“陛下圣明!”声音愈发整齐浩大。
沉固安远夹杂在人群中,他不得不感叹,文字常常是一种巧言令色,明明同样的行为,只是换了种说法。
便将大宁从被人挟制,无可奈何的退让,化为了高高在上的施舍。
高下立判。
再者,不管所谓“调动非朝夕之事”是托词亦或者是实事,都成了即使答应“褐舍”所求,也无法立马全部交与的借口。
所谓调动的期限更是尚未可知。
沉固安远更倾向于这是一种策略。
通过给予十分之一的所求来拖延对方,即使对方认为这是借口,也无法反驳。
而只要能够拖延时间,等到援军到来,现在所承诺的一切都可以不作数。
至于什么承认“坚佑”,其主是兄弟之类的,提都不带提的。
甚至,从始至终,或有意或无意,崔颢都只是提到了“褐舍”这一说。
崔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转面看向丁溪,“你意下如何?”
而丁溪的反应呢?
他只是同样起身,躬身敬酒,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大宁皇帝陛下,外臣有个不情之请,这些东西珍贵,我们寥寥数人,恐怕难堪大任。”
他既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并不代表“褐舍”国主做表态,但却有把东西收下的意思。
或许权衡之下,觉得哪怕不答应,能把多少好处捞到手都是赚的。
但是,他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
“寥寥数人”、“难堪大任”,这无疑是说人少了,不安全。
哪里有什么不安全的呢?来往不都是大宁和“褐舍”的人么?
沉固安远打直了背,紧紧盯着丁溪。
崔颢挥了挥手,“但说无妨。”
丁溪躬身行礼,“还请大宁皇帝陛下,应允外臣让雍王殿下一齐回‘坚佑’复命,好给我们国主个交代。”
柳皇后跟前的杯盏应声落地,暴露了她的惊慌。
扯些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是些作为人质的借口罢了!
就是要以此来要挟大宁,防的就是大宁中途毁约,剩下的东西不给了!
进了“褐舍”,那就是狼入虎口,性命都攥在别人手里,一旦大宁真的毁约,那人质还有活路么?
柳仕明应声而起,“万万不可呀陛下!雍王殿下乃陛下嫡子,天家贵胄,岂能随意供人差遣?”
“况此关乎宗庙社稷之稳定,若雍王殿下远离都城...臣斗胆直言!”
“若有万一,则朝中格局必生动荡,人心离乱,此非仅为殿下之安危,实为江山之稳固啊,陛下!”
他说的着实没错。
雍王党和太子党正打得水深火热呢,突然雍王没了,这大宁可不得大变天么?
饶是平日里举手投足颇为温和稳重的雍王,作为这件事漩涡中心,脸上装的再沉稳,身体的细节也不会出卖人。
他的身体正以一种十分紧绷的姿势朝着丁溪的反方向躲去。
段枭也站了出来,“还请陛下三思!”
其他人雍王党人见势也纷纷跟着下场,“还请陛下三思!”那可不得反对么?雍王的人都没了那还得了?
两军打仗,打到一半,家没了,那还打个鬼啊?
沉固安远倒是松懈了下来,大有种看热闹的感觉,索要人质也是惯例了,不是太子就行。
想必这丁溪是考虑到太子好歹也是未来储君,某种程度上也是大宁的脸面,若真讨要太子。
指不定会引得大宁彻底放弃“和谈”,来个鱼死网破。
崔颢没有做声。
任凭局势僵持。
丁溪默默探出手,“亦或者,这位公子,也行。”
那个方向?
...全场顿时以诡异的速度安静了下来。
不合时宜的嬉笑声响起,“谁?”
“我?”段子殷指着自己,略带着挑衅和嬉闹的反问。
段枭先一步站了起来,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端起酒杯,哈哈大笑,“看来是指的我这把老骨头...”
丁溪毫不客气的打断,“不,外臣说的是您身旁坐着的公子。”
沉固安远从头到脚像是一瞬间爬满了蚂蚁,蚕食着着他的身体,使他恨不得伸出手抓个血流成河。
狗东西...又是同样的招数!
先抬出雍王,再换段子殷,权衡之下取其轻,让人更容易接受,这种恶心的招数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段枭的手停在半空,一种恨不得将丁溪拆骨入腹的狠毒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初。
“使者说笑了,犬子顽劣,实难担此任。”
“既如此...多谢大宁皇帝陛下厚爱。”丁溪一屁股坐了回去,“大宁着实富庶美好,外臣心悦诚服,就不走了。”
四下又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这...”
不走了怎么行呢?
丁溪不走了,期限一到,那“褐舍”的国主知道谈崩了,不就直接打过来了么?那还怎么拖延时间?
但这人,不是之前打算走吗?都给办饯别宴,怎么现在临时又出尔反尔,以此来要挟了?
其实在场众人都知道,也许他说所有话,真真假假,不过都只是讨价还价的借口,在虚张声势罢了。
甚至,也许,什么和“褐舍”国主商量好的期限也是他胡乱杜撰的。
但是,没有人敢赌,没有人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赌他在撒谎。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可能,威胁到整个大宁,整个云岫。
还是牺牲掉一个区区纨绔子弟段子殷更好吧。
沉固安远手攥得“咯吱”响,这家伙,是铁了心要咬死了段子殷啊...除开雍王外,还有那么多皇子王孙呢。
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段子殷?
究竟是真的看中了段子殷的身份?还是因为先前辱骂得罪他的事情怀恨在心,蓄意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