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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贺寿 ...

  •   林贾之的母亲因难产而死,而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遽然去世,留下他一介孩童生生扛起了家族大业,就算再怎么聪慧过人天资异禀,也难免缺乏经验,好在他身边有个林老提点,和他父亲一起商场滚打、衷心不二,再加上祖祖辈辈上有些牵扯,他把林老当作长辈伯父般敬重,林老六十大寿,他广邀商道好友、达官贵人,着实给了林老一个大大的面子。
      私底下林老也老泪纵横过,欣慰地接受少当家的这份尊敬心意,六十大寿这一天,他站于少当家身后,接受各路豪杰商官的祝福,高兴得抖着雪白的胡须,笑眼未曾停歇。
      林珊乐仗着自幼与林贾之指腹为婚,此刻竟也扮起半个女主人般,招待来往宾客,有时候对仆人颐指气使的过了头,惹得下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抱怨,却又敢怒不敢言。
      林贾之站在前头,偶尔冷冷瞥一眼珊乐,并不言语,他身边站着一个着青蓝色上衣的沉默护卫,低头跟他说着什么。
      待宾客来的差不多齐了,仆人们将客人引至花园,廊上灯笼绰约,宛若白昼,广阔的中厅院景色怡人,花朵夜露中绽放,摆着几十桌酒席,香气、酒气、人气蔓延,惹得各个未饮先醉,醉眼朦胧的。
      “各位,今日给我们少东家面子来给老夫祝贺拜寿,老夫实在感激不尽。”待所有宾客就坐后,林老站起身来邀酒,“老夫今日实在高兴,来来,老夫敬大家一杯。”
      底下一阵附和,悉悉索索的急忙拿起杯子,皆一饮而尽,笑语夹杂:“林老福气东来,今后还请你们少东家要多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些同道中人啊。”
      “自然,自然,”林老脸颊染红,笑着说道,“我们少当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大半的林家基业是少东家打拼出来的,也仰仗各位多多提点帮助了。”
      “您太客气了。哈哈。”
      “来来,干杯。”
      “干杯。”
      “我说贾之啊,林老这一出又给你添砖加瓦了。摆个福寿局果然是一箭好几雕。老狐狸果然名不虚传。”阮元坐于林贾之同桌,调笑道。
      林贾之淡然一笑,兀自饮酒,“如果情况属实,我自然是赏罚分明。你不用担心我会心软。”
      “啧啧。林老听到了可会伤心的。”阮元一脸可惜像,语气却是半认真半强硬,“这偌大的基业大了就有蛀虫。虽然我不太相信林老真的会那么做,不过人心难测……我自然没有你和他相处的时间多,也不太好判断,但作为你的掌柜和好友,我必须提醒你,秉公办理。”
      林贾之不回答,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跟随了他近八年的好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心里也自有考量。
      ——他并不相信林老背叛他,他有看人的自信,就是这看人的眼光和胸怀,才聚拢了一批可造和衷心的肱骨之臣。只是家大业大,必须考虑其中的冲突和平衡,烹狗绞兔的事情太狠绝,但偶尔杀鸡儆猴是很必要的。
      为商之道又何止为商,那前阵子刚走的贵客就曾调笑他林家功高幸而敬主,他林贾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那人邪魅慵懒语气中的一丝狠戾杀气?幸而从小交好,彼此也深谙其中之道,并不会真正造成惨绝的结果。
      环视了一眼这热闹非常逢须拍马的中院景象,黝黑的眼又深沉了几分,可知再几日后,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权利更迭?一院尚且如此,世事果真多变无常。
      “墨二,”林贾之轻呼一声,一青衣护卫出现在身旁,低头恭敬地聆听,“所有宾客都到齐了么?”是时候他出马周旋一下了。
      “还有聚绸庄的少庄主还没到。”
      “苏缎良?”林贾之惊讶,此人与他自小一块读书长大,最爱热闹和美酒,今日这酒席都过了半了,竟还没有到?
      “有消息报,近日聚绸庄中业一店面被一神秘女子所骗,堆积了大量无人采购的云绸,损失比较惨重。”
      “哦?”林贾之有点好奇,“有这等事?”
      “嗯。”墨二无奈点头。
      “呵呵,”林贾之呼哧一声笑出来,“苏缎良啊苏缎良,这下可要被他老爷子骂惨了。”
      正说着,墨二竖耳倾听,低头回报,“少爷。苏缎良到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廊亭由远及近走来一憔悴男子,虽是华绸锦良,但面色沮丧,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也耷拉下来,没有神采。
      林贾之淡笑,给还未入座的人倒一杯清酒,那人也不客气,上来就是一饮而尽,又仿佛觉得不够,直接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直到一壶到底,他疑惑的掀起壶盖,又沮丧的把酒放回桌上,继续唉声叹气。
      “你这副样子,来了也白来。”林贾之拆人又拿了一壶好酒,递给他。
      “贾之,真是世人多欺。人心不古啊。”苏缎良扬着一双桃花眼,哀怨地看着他,“这下子老爷子可饶不了我了。”
      “不就是云绸么,几文钱一匹,能有多大损失?”
      “几文钱?”苏缎良仰天干笑三声,“被炒到了五六锭银子一匹,中业的全部云绸全都收囊在聚绸庄,白白损失了近几千两。”
      “几千两于你而言是小数目。”
      “但影响恶劣。虽然那个不上报还自以为赚翻的掌柜已经被爹革职,但这么愚蠢的买卖让聚绸庄的面子都丢光了!”
      林贾之思忖良久,突问,“那掌柜为何突然收集云绸,但以如此高价买进?”
      “据他所说,是为一女子挑拨。”苏缎良想起他经常出入温柔乡多少红颜知己,便更觉凄凉,“女子啊女子。一面带高贵绸缎的平常女子,可能容颜有缺或者不想暴露身份,一直遮着脸,想找都无处找。”
      苏缎良摇头晃脑,唉声叹气,眼睛瞥到中厅角落的一桌,顺口而言,“就像那位姑娘一样,遮着脸,又不出众,隐于暗处,怎能找到?”
      林贾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人是林老的三女林安柳,便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安慰好友,“此事作罢。可能是某人心血来潮和你们开个玩笑。”
      苏缎良撅着嘴,继续闷头喝酒,林贾之目光示意墨二稍作查探,墨二得令随即消失,也许只是他多心,聚绸庄那么多店面唯独挑了最可能上当的那一家,那女子倒也好眼力,但此事中既无明显的受益人,也许真的是个恶劣的玩笑也说不定。

      安柳作为林老的女儿,不得不出席这次酒宴。
      位子是偏角落了一点,但好歹还靠近主桌,和美丽大方的姐姐们不同,她低眉顺耳,战战兢兢,偶尔瞥一瞥主桌的林贾之,既哀怨又伤心,维持着她一贯的形象。
      其实安柳本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去扮演曾经的安柳,但又怕别人起疑,在嫁出林家后她要海阔天空,在那之前她不想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偷瞥到一憔悴的男子和林贾之一起饮酒,风中传来隐绰的话语,“……五锭银子……云绸……”她顷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奇地看看那个桃花眼男子,可怜兮兮沮丧不已,心里倒还真的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为商的手段,光明正大自然最好,像她这样藏着掖着,着实会让别人不舒服。
      ——就当欠他一个情,以后有机会,还他便是。
      安柳心安的喝下口茶。

      酒过三巡,扶瑶摆一琴于中厅,轻捻了几声,整个中厅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扶瑶款款,笑似菡萏,“今日是爹爹的六十大寿,我和姐姐准备了节目,请各位欣赏。”说完,她坐姿婀娜,叮咚之声从手中倾泻,珊乐一身红衣妖娆,在旁翩翩起舞。
      “二小姐真是美。”安柳听到后面站着的小仆在偷偷说着,“怪不得前阵子那个贵客也对二小姐着迷呢。”
      “可不是。听说那位贵客来头大着呢。”
      “我告诉啊,上次我送茶水去给少爷,听到他们在屋里的谈话声,好像有叫王爷!”
      “王爷?不会是坤王爷吧。天呐,二小姐将来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可不是,别说二小姐了,大小姐嫁给少爷后,将来也是飞黄腾达了。这林园的女主人的位子,多少人眼馋着呐。”
      那厢琴声渐渐停歇,众人皆鼓起掌来,纷纷赞叹林老有两个好女儿,必定老来所依,清福无边呐,林老更是高兴得直撸胡须。
      珊乐眼见着林贾之也赞叹地鼓起掌来,红晕上妆,正想上前问贾之她跳的如何,瞥到角落里的林安柳,眉头又是一皱。
      “爹爹,为何不让三妹也助助性?”她语气陡然间高傲起来,又显得柔情大方,“今天可是爹的好日子。让三妹也表演一下吧。”
      安柳乍听到这个提议,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她款款起身,低着头走到他爹面前,低若蚊蝇地说了声,“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走到琴旁,十指指头不知道该怎么放,随便挑了几根弦,发出难闻刺耳的声音。
      “够了够了。”林老含糊说道,“你有心意就好。退下吧。”
      安柳轻轻点了点头,也不说告退,就慢慢的从角落中隐去,宾客们继续开怀畅饮,高谈阔论,也慢慢把这一小段给淡忘了。
      安柳呼出一口气,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也算是有个理由退席,她还真该为她姐姐的提议鼓鼓掌。
      走到一半,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叫声,她回头一看竟是林涵。
      林涵跑着走近,愈近愈变扭,皱着眉凶巴巴的说,“弹琴都不行,你啊,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安柳心里打趣道。
      眼见他拿着一包东西塞到她手里,打开一看竟是一些上好的糕点食物。
      “吃吧。”他恨恨地看着她,眼里又是无奈又是同情,语气和神情完全对不上号。“平时吃那么少,今儿个多吃点。别怪我没关照你。当是还你小时候的情。”
      “嗯。”安柳低头答应了声。
      林涵见也没什么话说了,摸摸头也没说再见就又急急忙忙的回酒宴去了。

      “小师妹。你可辜负了师父对你的期望。”突然间安柳的耳边传来一个温热而调笑的声音,她乍一惊,环视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半个鬼影。
      “谁?”安柳冷静地问。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笑声,“师父见你今天还未来学琴,所以着我来问问你,今天还去不去?”
      原来白衣人还有其他徒弟,安柳思忖了一下,踏出脚步,“自然去,现在就走。”
      “我说,你明明琴弹的不错,师父也赞叹有佳,为何不在自己爹爹和姐姐面前露一手呢?”那个声音飘飘渺渺,却又异常清晰地阴魂不散的在身边回响。
      安柳叹了口气,说,“只想给想听的人弹琴。技拙相见,何必去争个好坏。”
      “总觉得你和刚才在其他人面前不太一样。”
      “给该看的人看。”安柳停下脚步,“我不会在你面前瞒什么,就像在师父面前一样。或者说,我对师父的徒弟也很有信心。”
      “哦?”一人身着黑衣,突然间出现在她面前,高高瘦瘦,从上面俯视着她,一张绝美妖娆的脸藏不住好奇和探究。
      “看来,师父果然有看人的眼光。”此人打量安柳上下,停在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上面,“不错。好眼神。”
      “彼此。”安柳轻笑出声。
      “——快走吧。别让师父等急了——”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林家大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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