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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黑鸦 ...

  •   窗外的日光照射进来,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身上投下了一片柔和的色彩。整个大厅笼罩在清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除了那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空气中如何都散之不去的血腥味,生生破坏了如世外桃源般的奇悦庄。
      安柳一夜未睡,把厅中的每一个人都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厅中的各门派四散各处,形成一个个小的圈子喝酒庆祝,根本犹如一片散沙,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被组织起来,并如此有效率的攻下清流派。
      安柳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一下僵了一夜的筋骨,既然没有收获,还是赶快到清流宫去和他们会合吧。
      她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挺尸的人,从大厅的边门出去,后院应该有条小径可以直达清流宫的宫门。
      后院残花凋零,树木在激烈的斗争中也被砍伐的竖七竖八,满目疮痍。安柳紧了紧身上背着的包袱,加快步伐朝郁葱的林间小路走去。
      忽然,一阵直达颈边的冷意让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虽然她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有道冰冷的刃正抵在身后。
      她紧张的一动都不敢动。
      身后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不含一丝感情,“你去哪。”
      安柳定神,镇定答道:“解手。”
      “名字?”
      “肖庭。”
      那人哼笑一声,收回了刺刃。
      安柳总有种感觉,就是那人仅通过一片薄而透的刃刀,就把她的功力测了个十成十。
      许是安柳那点微弱的内心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并没有多问,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把大厅里的那群废物全部叫醒。”
      安柳回身低了低头,恭敬的说道:“是。”
      自然而然的抬起头来,看清了她身前的这个高大男子,全身包裹着黑色软盔,小臂处隐隐看见坚硬的盾箭机关,上下只露出一双冰寒的眼睛。
      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这样打扮的人,各个都是隐在一片黑色中,沉默不语。
      安柳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就是那些抢了她的琴的人,他们的穿着一模一样。
      她走回大厅,边走边思考这一连串的事情。看来,这次的策谋者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和他们清流宫势不两立的黑鸦。
      但是她不明白的事有三件:第一,为什么清流和黑鸦如此势不两立,甚至到要灭派的地步?她清楚清流宫众人的为人,觉得他们并不是那种会惹事上身的人。第二,这个黑鸦组织不是它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起码她的琴是被黑鸦所夺,却是从当今慕容坤王爷的手上夺回来的,他们之间有何关系?第三,黑鸦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低调行事,多数人都认为是小门小派,何以组织起这样庞大的众教派让他们听命于他?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大厅,她看着地上仍在呼呼大睡的人倒真有点手足无措了。叫人起床她没经验。所以安柳只能鼓足气,大喊一声:“快起来。”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安柳叹口气,再鼓足一口气,正要喊,她脚下一个睡着的人却突然惨叫起来。她回头一看,只见地上的人被活生生砍掉了一只手臂,正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他身边立着一个黑衣人,刀上还在不断的滴着血,可那人视若无睹,继续走到下面一个人旁边,一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痛苦的惨叫声立马把大厅里睡着的人惊醒了一大半。
      安柳知道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了。
      就这样,所有人被颤颤惊惊的惊醒后,立马缩成了一堆,全都面朝着这几个黑衣人,露出惊恐无措的表情。
      那个在后院叫住安柳的人应该是这些人的首领的样子,他冷淡的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个砍人的黑衣人,叫了声“墨九。”那个人便收回了刀,面向众人,说了一句,“出发。”
      安柳惊了一惊,她认得这个人的声音。就是当日抢了她琴的那个人无疑。
      众人都赶忙亮出自己的武器,由嵩山教徒带领,浩浩荡荡的几百人,就这样朝清流宫进发。隐藏在队伍中的安柳环顾四周,已经不见那几个黑衣人,但她知道,他们就在身边,他们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在监视着队伍中的人,随时从黑暗中射出致命的毒箭,她的后襟已经湿了一片。
      不到半天。他们就到了清流宫脚下。
      清流宫建在山崖最高处,大门由山石建成,宫墙高约几十米,门侧旁临峭壁,易守难攻。
      一众人在面前停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他们踌躇之际,宫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些清流派教徒,一只只箭朝地上的人群中射下来。
      人群立马大乱,有几个赶忙回头朝树林中逃,但没等他们进入树林,就已莫名其妙的死在路上。
      ——这是黑鸦的警告。他们没有回头路。
      安柳稍有些狼狈地躲避着箭,但这些箭虽看上去密集,但不知道为何力量不足,而且箭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就有零星的两三根。安柳脑中一激灵:清流派没有箭了。接连五天的斗争,他们已经都身心疲累,要不是靠着天然的碉堡大门,可能他们此刻已经惨死刀下。
      形势越来越不利。
      而这边的人,眼见箭越来越少,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回头拿起武器起哄着,恨不得是把石门大卸八块,早些攻入进去。
      城墙上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没有动静了。
      众人都转头找寻起那些黑衣人的身影,似在等待某个指令。
      这时,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身着玄衣,执着一把清亮的剑,如谪仙一般的从城墙飘落而下。
      安柳认出这正是那日见过的名为沈云的男子。
      “一帮匪类。”沈云轻蔑的扫了一眼群众,眼神看向更深处,似是朝着空气在喊,“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你们出来,黑鸦!”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没有一丝回应。
      “沈云,我们破你浮云二庄的时候你还没赶回来,我们哥俩还正可惜,今天也比划比划。”人群中跳出两个人,连时间不给就一起朝沈云攻去。
      沈云剑法精妙,一剑一挑如浮云流水,半百招式不到,就把那两人打的落花流水。
      空气中传来一种怪异的哼笑声,笑声未停。只见一道黑影突然蹿出,从背后一刀刺进了沈云的身体中。沈云还没来得及回神,膝一软,靠着一把剑勉强撑住身体。
      “好卑鄙——”沈云咬牙切齿。
      “你来送死正好。”出手的黑衣人正是墨九,他说,“我们正愁没有敲门人。”
      安柳抓紧缚琴的包袱,心里既忐忑又着急:如果,如果形势一发不可收拾,她是不是该弹这琴?她不想让这琴成为杀人的武器,但是,她也不想让那些与她切身相关的人,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
      如同鬼魅一般,沈云的周围又出现了那几个黑衣人,为首的那个高大男人,用手中的剑柄挑起沈云的下巴,冰冷的问道:“清流派的掌门,你们的师尊,在不在里面?”
      沈云眼中倏闪了一下,答:“不知道。”
      那人轻轻用剑柄击了一下沈云的头,沈云脸被打到一侧,便大口大口吐出鲜血。
      “你们别再硬撑了。接连五日,清流派已经死伤无数。想必那里面——”为首之人用剑指了指清流宫,“都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不过在做无谓之争。”
      沈云咬咬牙,不说话。
      为首之人给墨九一个眼神,墨九又一刀刺进了沈云的身体里。沈云的瞳孔倏的放大,看上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有点奇怪。”为首之人似乎皱了皱眉,“如果清流派掌门真的在这里面,现在已经到了清流派生死存亡的关键,没有道理不现身。”
      “难道说——”墨九接话。
      “放信鸽。等指示。”为首之人说。
      现场奇异的安静下来。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只有其中一个黑衣人放了一只信鸽。
      安柳慢慢的不着痕迹的朝沈云所在的地方挪去,她抬头,隐隐看见墙头有人在往下看,估计清流派的其他人都很担心沈云的情况,但是又不敢贸然下来,徒增伤亡。
      等了将近半柱香,有人耐不住性子了,问,“我们——不想办法攻进去吗?”
      站在高石上的黑鸦为首之人冷淡的瞥他一眼,不回话。那人被瞥的吓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天空中遥遥飞来一只白鸽,安柳看着那只鸽子越飞越近,心中捣鼓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那只鸽子决定了清流派的命运。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为首之人取下鸽子下的暗筒。安柳觉得似乎看到黑衣人黑色面罩之下露出的诡谲笑容。
      ——从他们的对话看来,他们之所以攻打清流,是想把师父逼出来,但是据她所知,师父现在下落不明,也并不在清流宫里。恐怕他们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而现在,既然宫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人,在这悬崖峭壁的地方,他们会怎么做?清流宫门绝对不容易被打开,易守难攻是优势,而有时候也是劣势,特别是用某种特别武器的时候——
      安柳心惊,难道——
      为首之人发出清冷而不容置疑的命令:“放火。”
      “啊——”众人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放火?如果烧了的话,里面的美酒美人和金银财宝岂不是都没了?”
      “而且一般的武器根本无法把弓箭发射到将近二十多米高的城墙里去啊。”
      像是回应这种不可置信的情绪一般,众人的身后不知何时被推出了一排弩弓车。安柳瞥了这弩弓车一眼,怔愣了一下。
      衡国的弩弓车一般非常简易,需要人为安放一只只弩箭才能射出,而且只能遵循箭发射的轨迹。而眼前这排弩弓车,在车身上竟然设计了一种精巧的连发机关,而在特制箭的尾部,羽毛被制成了一种特定形状,根据空气动力学的原理,这种箭甚至能在直射出几十米后突然改变方向。
      安柳想起那天,盖断天把盖竹介绍给慕容坤时的情景,盖竹曾说他最擅长的是做木工,做篱笆,做犁田机,做兵器……盖竹是块良玉,她很清楚,他也是个好徒弟。但是自己教的东西这么快就被别人用来对付自己,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抽痛。凭盖竹那种纯良的个性,决计是不会想到自己的兴趣被用来冲锋陷阵杀人越货的,那个把盖竹用到极致的人,真真是罪大恶极。
      已经不能不动了。
      安柳朝城墙上看去,正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那人看到安柳,似是愣了一愣。
      安柳趁着所有人都在研究那些奇怪的弓弩车的时候,悄悄的再次靠近沈云。
      “别动。”为首之人站在高石上,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冷淡,眼神甚至都没有朝下面瞥,但安柳知道,这句话就是对她说的。
      她璀璨的眸子露出笑意,极慢的放下包袱,尽量显的温文无害。
      “大哥——小弟真是佩服。在这即将烧光清流派之际,不如让小弟给大哥弹个曲子助兴可好?”
      “弹曲子助兴?”旁边的墨九嘲讽的声音响起:“你脑壳坏了还是——”他这句话没来的及说完,琴声已经猛然响起,他脸色倏的发白,“是天罗琴——”
      安柳已盘腿坐下,手中轻巧捻挑,一首悠悠的凤若山,像是弹过了千万遍,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用平常手法弹,那只是首普普通通的乐曲,而若用清流派特有的手法弹奏,那便是催人入狱的魔音。
      “塞上耳朵,调整生息,运功。”为首人简单下令,盘腿坐下。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黑衣人已经开始运功抵御魔音,而未准备的人,突然间昏厥的昏厥,吐血的吐血,眼见已经倒了一大半。
      安柳顺畅的弹着,如横泻千山的瀑布一般,肆意畅快,跳跃峥然,行到水尽,又是锋然一转,急遽的水流如同越过另一个横亘山脉,有力而势不可挡。
      曲子到了三分之二处,在场之人基本上都已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安柳犹豫了一下,停了弹奏。不管如何,她仍然不愿意用这把琴杀人。
      曲子停的时候,墙头上飞下清流派的人,他们扶起沈云,其中一人朝安柳走来,安柳站起身来,认出这是那个叫瑞安的人,也正是刚才在城墙上与安柳对望的人。他一脸复杂的表情走过来,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让我杀了这些狗贼。”那个叫红罗的女子看见沈云受了重伤,又回头看见那些黑衣人,正想冲上去,为首黑衣人竟然睁开了眼,骇人的气势让红罗顿了顿,想再次冲上去之际,安柳拦住了她。
      “他是在告诉我们,即使他现在受了伤,我们也动不了他。”安柳看着那人的眼睛,那人冷冷的回望,“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先进去再说。”
      一行人就这样撤进了清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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