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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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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不知道城东那边黄家的宅邸家财一夜之间易主的事情?”
“现在有谁不知道啊,”一人满不在乎的喊道,“那儿已经是焦府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你怎么才刚知道?”
“听说那个锐爷是个厉害角色啊,本来不过是个小小米铺的掌柜,还处处受到黄爷的打压,原本那条街上的都以为他撑不下去了,谁知道啊,他也不知道用了法子,竟然反败为胜,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呢。”
“是不是在说焦爷?”另一个声音也插了进来,声音略有兴奋,“我见过他——”见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他清清嗓子说,“你们知道林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个商谈会吧,广邀衡国最有名望和最有潜力的青年俊秀共聚一堂,就商言商,结交朋友,那被邀请的都是荣幸之至的人,这一次我跟着我大哥也被邀请,一进林府就看到那个最近被传的沸沸扬扬的焦锐——”
“他怎么样,你快说啊,”周围人像听故事般急切地催促着。
“——我们一进入就看到他坐在主席之上,和林贾之那是一个桌子啊,我们只能在末席远远看着。”
“不会吧,你是不是骗人,虽然焦锐的故事在市井中是挺传奇的,但凭着他那些微薄家底,林家的当家竟然这么厚待他?”
“可不是,”说话的人白了前面一个人一眼,说,“那可是千真万确,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焦家正异军突起吗?那林当家是什么人什么眼光,人家看到的是潜力,当然要乘早拉拢。”
“那,那焦锐如何反应,是不是对林贾之的重视感激涕零?”
“这——”说的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的说,“这个说起来就怪了。按理说谁看到林家当家都得给三分薄面,就连当今圣上也得看看情势,谁不知道林家家大业大,国库里多少税收是林家缴供的啊,但这焦锐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只是闷着喝酒,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偏偏对林家当家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淡,也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
“哦,有这回事?”
“是啊。”说的人像又想起了什么,又兴奋地说,“先不说这个,你们知道焦锐是怎么发家的吗?”
“你就别卖关子啦,说吧。”
“哈哈,想到酒席上一个插曲,林家当家问焦锐第一笔买卖怎么做的,你们猜怎么着?”说的人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几个月前聚绸庄的云绸之事,原来就是焦锐搞的鬼,聚绸庄的少主苏缎良当场就脸红粗鼻子拍桌子,让现场好不热闹,都看笑话呐。”
“哈哈哈。”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于是林贾之又继续问,焦锐何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身无分文到家财万贯,你们猜焦锐怎么说——他说是因为一个女人。”说话的人眨眨眼,做出神秘的样子,“这下全场都懵了,说什么不好说女人,女人能懂什么啊,人家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那他有说那个女人是谁嘛?”
“他不肯说,哈,还能是谁,不是怡红院的哪位姑娘,就是以前的老相好,大概在他落魄时给过点帮助,最近他可是和城南的郑也的女儿走的很近,女人就像衣服,穿过了就丢,再怎么帮过忙的女人,给点银两打发一下也就完事了。”说的人云淡风清的。
“这倒是啊……”周围一阵唏嘘。
安柳扫了围观的人一眼,举举袖帕,说,“结账。”付了银两,她不再看身后的人群,背起古琴就走出了悦海楼。
买了一匹马,把琴放于马背上,自己却并不骑,拉着缰绳慢慢朝城外走。她现在格外想找个清静之地,好好的休息一阵,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先去师父那里,因为很久都没得到常情他们的消息,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忐忑不安。
走了半天,当安柳到达城外云柳庄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日落时分了。
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个安安静静的院子,目光扫过门外石桌上的藤蔓和凳子上的青苔,慢慢踱步走向里屋,一推开大厅的门,看到里面还是淡雅朴素的摆设,一如她曾经在时的样子一般,没有丝毫改变。她慢慢走到桌子旁,用手拂了一层厚厚的灰,轻轻吹去,眼眸中渐渐暗淡下来:他们,果真走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背着琴拿着包袱,回到自己原先住的房间,此时屋外已暗,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她走到桌旁点了灯,讶然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飞月收。然后旁边是一块奇怪图形的玉佩,如流云一般朴素的图案,飞月皱皱眉,看着光洁不染纤尘的桌上这一块多出来的玉佩,正想伸手去拿,指尖还没有碰到,她突然倾身聆听到什么,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然后目光就从那玉佩上移开了。
她的房间和其他房间都不同,整洁干净,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过一般,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淡笑着,拉了拉被子,然后静静闭上了眼睛。
这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神仙般的生活。这种淡然的、简单的、安宁的日子,每日清扫、抚琴、散步、种花,心无杂念,完全超脱于俗世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与这里融为了一体,没有悲喜,亦没有痛苦,感情在红尘之外,已经是与她无关的东西。
她房里桌上的东西未曾碰过,也不想去碰,师父说不会强求于她,她也心安坦然,虽然对眼下的状况总觉得有些不安,但秉持着不理俗世、不闻闲事的心态,以及从一开始就渴求自由的生活态度,也就只当不懂,不顾,兀自自在。
有一次她就寝的时候,赫然发现桌上的玉佩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她的枕头底下,她只能好笑而无奈的看着玉佩良久,然后只当没有看见,就闷头睡觉了。
——屋里有人,而且不只一个人,她很清楚,只是迟迟不现身,必定是有所求,而这个原因,恐怕就是出在这个玉佩身上。
“日来朝露夜来风,一点烛星话相逢,酒杯环翠幽然曲,万年浮云一拂琴。”安柳闭着眼,口中随意吟着想到的词句,手下的琴弦像似夜的魂魄一般,轻盈动人,充满生命的张力和深度,让人琢磨不透,且欲追无力。她随意轻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对这琴、这指法、这乐色都了然如心,浑然一体,琴技随着时日愈发精练,弹奏之时,就连那天上的鸟雀,地上的生灵,环绕的植滕,都好像在倾身聆听,沉荡其中,不能自己。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有大半个月,有一天,当安柳从市集上采购食物回来的时候,赫然看到院子里站着,树上蹲着,桌上靠着,大门口迎着,以及石桌上古琴前总共五个人。
他们听到声音,皆沉默的看向安柳,安柳淡然的扫了他们一眼,若无其事的拎着篮子,想到厨房去做饭了。
“你等一等。”气急败坏喊出来的是站在琴前的清秀男子,一脸恨恨地表情,“那玉佩,你接是不接?”
安柳叹了口气,说,“不接。”
“你——”那人脸色愠怒,恐怕已经忍气多时,“要不是需要靠着这把琴,我们才不会来求你。如今清流派大敌在即,你却还在玩乐似的拂着这把琴,你可知道这琴的厉害?”
“琴就是琴,除了弹奏之外不需要做有其他的用途,”安柳其实明白那人话中的意思,她将师父的曲谱弹了上千遍,怎会不知道这琴中的奥秘,“我不会让这把琴成为杀人的武器。”
“这琴是我们清流派的教宝,用来救我们有何不可?”那人将拳头攥的死紧,“为什么?为什么我弹不了这把琴,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清流派就此绝迹。”他紧紧咬着唇,都咬出了血,靠在桌上的另一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狠狠推开身边人的手,又嘲讽说道:
“师尊收徒弟收的好啊,大难临头各个都消失无踪,就剩派教弟子在苦苦支撑,全都靠不住,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师尊真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树上的男人听闻皱了下眉,跳下来就给说话的清秀男子一个耳光,语气深沉而坚定,“瑞安,别乱说话。”
安柳看着眼前情景,想了想皱眉说,“师父呢?”
她这一问,所有人都看向她,然后各个低下了头。
虽然她早已预感似乎出了什么事,但师父功力深厚,应该没有人能伤他半分才对,“清流派有难,师父不可能不管。”
“师尊失踪了。”瑞安恶狠狠说道。
“不要说师尊了,连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找不到人影。”旁边一个婉约女子淡淡的说,“师尊来信,说师兄们有事先行离开,师尊会回清流宫与我们相聚,共商退敌大事。但等了大半个月,师尊也没有回来。我们已经多方查探,但都找不到师尊的人影。”
安柳眉皱的更紧了,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裙。
“我们一路寻来这别庄,只在一个房间看到一张字条和师尊的信物。所以想等等看,等等信上叫飞月的人出现。”
“然后,就等到了你。”
“只要你拿起玉佩,我们就谨遵师尊之言,由你统领清流大权,共同和我们退敌,但现在又过了大半个月,你却连那玉佩看都不看一下,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
“他们已经到了峡关,马上就要攻打我们的清流宫,我们再不回去就晚了。”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清流宫——”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安柳听出了大概,声音略有沉重,她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别过脸去,“师父曾说过不会逼迫我,我不会继承清流派。”
“你——”瑞安的脸涨得通红,语气咬牙切齿地,他转过身喊道,“红罗、秦堂、张砂、沈云,我们不需再求这种人,就算清流派群龙无首,我们也必须回去血战到底。”
然后他转过身来瞪着安柳,拿出一个纸团扔到她的身上,“你爱来不来。没有天罗琴,我们照样打的赢这场仗。”说着他决然的转身,倏地一下跳到墙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沈云叹了口气,静静地看了安柳一眼,然后也跟着瑞安走了。
余下的人渐渐消失在院子里,红罗走的时候只淡淡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的琴,弹的真好。”然后也消失不见了。
整个院子,又只剩下安柳一个人。
她在原地驻足良久,然后低下身去捡了纸头,铺开来看是一张清流宫的地图,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口袋,便拿着篮子去做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饭菜特别不合口味,琴也弹的七零八落,原本就是一个人的生活,现在真的生出了几分寂寞出来。
晚上,当安柳躺在床上看着那张地图的时候,想起与师父师兄们的邂逅,想起白天那些在院子里的人或多或少憔悴担忧地表情,突然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一些。
——她不会继承清流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会坐视不管,眼下师尊还下落不明,她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第二天,安柳就整理了房间和包袱,背着琴,骑着当初她买来的马,再一次踏上了去清流宫的路。她不比那些有轻功的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赶路,所以,当她到达峡关脚下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