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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不知鬼不觉 ...

  •   下课时天还亮着。阿姨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只剩他们俩收拾工具。

      “我送你回去。”习意许把针线收进木盒,“顺路。”

      迟郡没拒绝。两人慢慢走下楼梯,习意许控制轮椅下坡很稳,迟郡扶着他,倒像互相借力。

      老街傍晚热闹起来。卖菜的推车,放学的小孩,下班的行人。他们并排走着,速度很慢,却没人催促。有个骑车的少年从旁边掠过,带起一阵风,迟郡下意识往习意许那边靠了靠。

      “小心。”习意许抬手虚扶了他一下。

      那只手很快收回,但迟郡左臂被触碰到的地方,留下细微的暖意。

      走到“听风”门口时,习意许停住了。

      “进来坐坐?我煮面,一人份也是煮,两人份也是煮。”

      迟郡犹豫了一瞬。膝盖在抗议,但他看着那扇暖黄色的门,点了点头。

      店里还是老样子,安静,整洁。

      习意许去后面小厨房煮面,迟郡坐在沙发上,看着工作台上未完成的作品。这次是个皮质的眼镜盒,已经缝了大半,边缘用砂纸打磨得光滑圆润。

      “简单吃点。”习意许端出两碗面,清汤,葱花,荷包蛋,还有几片薄薄的叉烧。

      很家常,却香得让人胃里一暖。

      迟郡吃得很慢,面条软硬适中,汤头清淡鲜美。习意许吃得也不快,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安静地吃完一顿简单的晚饭。

      洗碗时迟郡想帮忙,被习意许拦住了。“你坐着,很快。”

      迟郡就坐在那里,看习意许在厨房里熟练地冲洗碗筷,擦干,放回原处。

      轮椅在狭小的空间里灵活移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没有多余。

      这个男人把破碎的生活,重新拼合得这样妥帖。

      “好了。”习意许回到工作台边,拿起那个眼镜盒,“送给你。”

      “这怎么行……”

      “配你的书签。”习意许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下次来,可以带着书,坐这里看。”

      迟郡握着温润的皮盒,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店外传来熟悉的笑声。

      门被推开,铜铃叮当作响。

      “意许!我就猜你还在——”爽朗的男声戛然而止。进来的是两个男人,牵着手。

      前面那个高个子,眉眼英气,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工装裤,手里提着个蛋糕盒。

      后面那个稍矮一些,皮肤很白,戴细边眼镜,气质温和,被高个子牢牢牵着手。

      “哟,有客人?”高个子挑眉,笑得很阳光,“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在忙。”

      习意许显然认识他们,笑了笑:“宋崧,夏雨,你们怎么来了?”

      “夏老师今天批卷子批疯了,我带他出来透透气。”叫宋崧的高个子把蛋糕盒放在桌上,“路过‘听风’,就想来看看你。这位是?”

      迟郡站起身,有些局促。

      “迟郡。”习意许介绍,“这是宋崧,夏雨。夏雨是高中语文老师,宋崧……开健身房的。”

      “幸会。”迟郡点头。

      夏雨推了推眼镜,打量他一下,笑了:“别紧张,我们就是俩闲人。”

      他声音很温和,和宋崧的爽朗截然不同,但两人站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宋崧已经自来熟地拆开蛋糕盒:“来来,茉莉花茶味的,不甜腻。意许你喜欢清淡的,对吧?”

      四人围坐在小圆几旁。宋崧切蛋糕,夏雨泡茶,动作默契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迟郡捧着茶杯,听他们闲聊。

      “意许,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夏雨拿起那个眼镜盒细看,“针脚密实,边缘处理得也干净。”

      “熟能生巧。”习意许说。

      “迟先生是做什么的?”宋崧问,递给他一块蛋糕。

      “我……以前学画画的。”迟郡接过蛋糕,“现在……在家接点零活,画插图。”

      “画画好啊!”宋崧眼睛一亮,“夏雨就喜欢这些文艺的。哎,你们俩可以聊聊。”

      夏雨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脸上却带着笑:“别听他瞎起哄。”他转向迟郡,“画画辛苦,能坚持不容易。”

      “还好。”迟郡小声说。其实不容易。久坐腿会肿,画到一半疼得冒汗是常事。但这些他没说。

      习意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他手边凉了的茶换成了热的。

      宋崧和夏雨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大部分时间是宋崧在说,夏雨偶尔补充或纠正,两人之间有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宋崧说话时总会无意识地碰碰夏雨的手,夏雨就会回握一下,很轻,但迟郡看见了。

      那是相处十年才有的默契。

      临走时,宋崧拍拍习意许的肩:“下次带夏雨来上你的手工课,让他别老闷着改作文。”

      “好。”习意许点头。

      夏雨对迟郡笑了笑:“迟先生,有空常来。意许这里……是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门关上,铜铃轻响。店里又静下来。

      迟郡看着桌上吃剩的蛋糕,和四个空茶杯,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充实。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他问。

      “十年。”习意许收拾着桌子,“高中开始的,一路走过来。宋崧家最初不同意,闹过,但他们挺住了。”

      十年。迟郡想象不来。自己活了二十多年,连场像样的恋爱都没有。

      “羡慕?”习意许看他出神,轻声问。

      迟郡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就是觉得……挺好的。”

      有人陪着,走过这么长的路,还牵着手。

      习意许没再说话。

      他把杯子洗净,擦干,放好。

      轮椅转回工作台边时,夜色已经深了。

      “我该走了。”迟郡起身,膝盖的疼痛在温暖的室内缓和了许多。

      “我送你到路口。”

      这一次,习意许送他到老街尽头。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挨得很近。

      “下周二,复健之后,”迟郡在告别前忽然说,“我……能来店里坐坐吗?带我的画给你看。”

      习意许看着他,眼睛在路灯下像温润的琥珀。

      “好。”他说,“我等你。”

      迟郡转身离开时,手里紧握着那个皮质的眼镜盒,和一颗没吃完的薄荷糖。

      糖在口袋里,已经有些化了,黏黏的,甜甜的。

      像这个夜晚,和他心里某个刚刚破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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