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千年》飞絮游丝

9、第九夜

　　菘蓝坐在我对面，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我，那表情好像是在说，月见，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知为何，我总会时不时地读到他的某些想法。大多时候，他不必说话，我就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想传达给我的东西。这难道也是吸血鬼的异能之一？

　　现在，我们坐在学校的餐厅里，面前摆了两份A餐，两杯黑咖啡。既然吸血鬼乐意请客，我当然不必摆什么姿态，大嚼大咽就好。

　　“以前的我是怎样的？”终于填饱了肚子，我喝了一口咖啡，好奇地问他。

　　他笑了笑，洁白的牙齿仿佛被洒下一层清辉，“反正不像现在这样，满身是刺儿，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巡了几圈，复道：“太过弱小，缺乏必要的安全感。”

　　我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以前的我会无聊到跟她们纠缠吗？难道像你一样，给她催眠？”

　　“当然不会！你会选择更干脆的方式，比如扭断她的脖子。”他敛住笑，正色道。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脑子瞬间停顿，竟忘了手中还捧着咖啡杯，手一松，杯中又烫又浓的咖啡眼看就要淋在身上。刹那间，他一伸手，竟稳稳地接住杯子，里面的咖啡似平滑的镜面，连一圈涟漪都寻不到。

　　“小心点，”他一边说，一边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以前的你就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强大到不会犯错，动不动就扭断别人的脖子，如果真像他所说，以前的我岂不和他一样是个怪物？于是，我略带厌恶地说道：“你在说谎！我是人，才不会做那种怪物才会做的事情。”

　　“怪物？”他眯起了眼睛，眸光间泛出几缕危险的锋芒，“所以，我让你自己寻找答案，即便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不是吗？”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或许我的话伤害到了他，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是他所说的那种人。然而，心里的某个角落竟开始崩出微小的缝隙，如果，那真是我，又该怎么办？

　　“月见！”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罗绫和罗勒。

　　看着他们满是问号的表情，我的回答只有一个苦笑。

　　“我们暂时不想被打扰！”菘蓝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罗绫的脾气本来就急，见我没搭腔，又听到菘蓝这样说，不禁嘟起了小嘴，拉着罗勒就往外走，嘴里还嚷嚷着：“哥，咱们走！别给人家当电灯泡。”

　　我忙站起身来拉住罗绫，道：“罗绫你等等，咱们一起走。”

　　罗勒也停住脚步，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菘蓝，轻声道：“绫，咱们等等月见，我有话想跟她说。”

　　我看见罗勒的脸似冻着一层寒冰，眉宇间隐着淡淡的愁闷。从早上开始，他就有无数个疑问等着我回答。无论对人对事，他一向从容自信，即便是喜欢我，也不急于发起攻势。家境、品貌、人缘，整个学校，还有谁配成为他的对手？他的这份骄傲，甚至不必在我面前掩饰，就像罗绫曾经告诉我的一样，他对我势在必得。然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打乱了他自以为掌控的一切，先是繁缕的出现，如今还多了一个菘蓝。

　　“菘蓝，你是白薇的男朋友吧？拜托你离月见远点儿，还嫌她们两个的关系不够紧张吗？”罗绫没好气地说。以前，她一直不相信我抢了白薇的男朋友，可现在她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菘蓝显然并没有把罗绫的话放在心上，他习惯性地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笑道：“不如跟你哥说，让他离月见远一点，他和月见是永远不可能的。”

　　还没等罗绫说话，罗勒就上前一步抢白道：“我和月见有千万种可能性，似乎你才是最没有可能的那个人吧？”

　　“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菘蓝甚至看都没看罗勒一眼，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对这次谈话毫无兴致。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惹怒了罗勒，然而他却并不想在我面前发作，于是涨红了脸转向我问道：“月见，能和我谈谈吗？”

　　我点点头，道：“罗勒，你和罗绫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好吗？”想快点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已经有很多人向这里张望，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让我觉得心里又乱又烦。

　　罗勒没说什么，拉着满脸不乐意的罗绫走出了餐厅。

　　我看了菘蓝一眼，竟发现他瞳孔的颜色正慢慢加深，如晴空被乌云笼罩。隐隐感觉到他不喜欢我和罗勒的任何接触，为了杜绝这种状况，他甚至想让罗勒再没有机会跟我说话。

　　我走到他面前，尽量压低声音说道：“请不要伤害罗勒好吗？”

　　“不好。我现在很想扭断他的脖子，吸光他的血，让他成为一具干尸。”他又玩起了手上的戒指，说出的话半真半假。

　　“你敢那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我说。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他说。

　　“那我就和他一起死，你先把我吸成干尸好了。”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就是吸血鬼，咬破他的喉咙，再把他的血吸光光。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的暴力倾向似乎越来越严重，但很奇怪，这种暴力倾向的对象仅限于繁缕和菘蓝。

　　“是么？我很期待，期待这一天快点到来。”菘蓝笑得很轻松，仿佛我在开玩笑。

　　走出餐厅的时候，发现罗绫已经离开了，罗勒站在餐厅旁边的小径上等我。

　　他定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情形实在有些尴尬，因为我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腔道：“月见，你还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道：“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以后不要和菘蓝单独见面，也不要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好吗？”他恳切地对我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忧色。

　　“罗勒，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似乎再也寻不到别的什么合适的词。聪明如他，这三个字虽然简单，但却包涵了千言万语，他会懂得吧？

　　菘蓝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无论他存在与否，我都不会选择和罗勒在一起。在感情方面，我更尊重自己的感觉，而罗勒从未给我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

　　“月见，你不明白，我并不是那种为了争风吃醋而在情敌背后说他坏话的人。我只是担心你，菘蓝对你来说太危险，虽然现在我还没摸清他的底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接近你绝对存有目的。”罗勒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他急切地拉住我的手，那么用力，竟让我感到疼痛。
　　目的？不必罗勒提醒，我早就知道菘蓝以及繁缕的出现并非偶然，但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总会有你避无可避的情况出现，更何况他们是吸血鬼，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谢谢你，罗勒，我会小心的。但是，也请你答应我，不要再和菘蓝发生任何冲突，好吗？”我微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轻声道。从未想到罗勒竟是如此敏锐的人，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是什么呢？

　　罗勒耸耸肩，不置可否。我知道他的空手道和跆拳道都得到过M城青少组的冠军，一个人徒手对付四五个人也不在话下，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位高权重的警察局长。然而这次不同，他的对手不是人，而是天赋异禀的吸血鬼，我绝对不想看到他因为这种盲目的自信而断送了性命。

　　见我没说话，罗勒又小声问道：“你有未婚夫了？”

　　“貌似是这样的。”我点头道。繁缕的出现是又一个让我头痛的问题，这该死的“未婚夫”身份实在有够无厘头了。

　　闻言，他的眸光中似荡起几圈涟漪，又击出几波粼光，又忧有愁亦有几抹烦闷失落。

　　“月见，我喜欢你。可是，这句话似乎说得太晚了。一直以来，我都过于自信，以为只有我才能带给你幸福，然而事实证明，我真是够蠢的了，从始至终你都不曾属于我。”他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中的感动却是真切的。

　　“罗勒，别这样说，你真的很好，但我们的缘分只能做朋友。不如试着放下，你会发现身边有更美丽的风景。”我试着安慰他，尽管知道他不是那种需要女生安慰的脆弱男生。只是，我想告诉他，感情并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这种幸福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不，月见，你不会懂的。”他摇了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苦笑，目光却愈加坚定起来，“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