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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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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罗勒对我的感情是一种执着,我追寻着失去的记忆是一种执着,哥哥想成为吸血鬼是一种执着,白薇的占有欲亦是一种执着,执着把我们困在各自的地狱里,谁都无法逃脱。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以目光勾勒他的眉眼,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记忆中,他一直是明朗帅气的,但这种感观总似晕染过的画面,朦胧不真切。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粗浓的眉毛下是一对鹰隼般炯炯的眸子,一身麦色的肌肤以及健硕的肌肉线条仿佛烈酒般强势地攫夺着你的自制力。
但很可惜,相对烈酒的呛辣,我更喜欢男人像咖啡。你可能永远都看不透他,即便苦涩也带着含蓄,一旦爱上就是一辈子都无法戒掉的瘾。
下午放学时,刚走出校门口就发现阿尔弗雷德坐在一辆轿车里,胖嘟嘟的小手托着腮帮子,脸上一副气呼呼的表情。司机老王站在车外正往我的方向张望。
“Hi,在等我吗?”我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笑道。
阿尔弗雷德白了我一眼,毛绒绒的睫毛划出优美的线条,雪白的小脸蛋就像陶瓷般细腻莹润。那时,我曾无数次幻想,长大后的他一定是个颠倒众生的超级大帅哥,只是性子有些别扭,但同样会招惹一大票女人为他寻死觅活。
“少废话,上车!”他努了努嘴道。
“小姐,请上车。”老王殷勤地帮我打开车门,笑容可掬。
“对不起哦,让你们白跑一趟。我一会儿还要去店里打工,下班后我自己回去。”我抱歉地笑道。
虽然搬进了繁缕的家,但我从来没有觉得那是我的归属,相反的,我更加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我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米虫。虽然我只是店里的临时工,但也签下了半年的合同,在合同期满之前,我仍旧会努力地工作。
坐上公车,竟发现阿尔弗雷德的车正远远地跟在后面。他在跟踪我吗?
走进店里,宁宁姐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脸蛋,道:“我的小月见,不错哦,竟然成了老板娘。”
脸有些发烫,这“老板娘”三个字竟让我无来由地有些羞涩,心中翻涌出几许淡淡的甜味。然而这种感觉只有短短一瞬,就像嘴巴里塞满了葡萄柚,甜变成了酸,酸又化作了苦。繁缕的出现让我从现实走入了童话世界,而童话世界不仅仅是幸福与快乐,因为从一开始与他相遇,我就无法遏制地感受到来自他心灵深处的悲伤与绝望。他是有故事的人,绝不是初来乍道的我能够读懂的。
“宁宁姐,我最喜欢喝咖啡上的奶泡,蓬松细滑,还很香,但它最多只能算是浮在咖啡上的虚幻的假象,到最后还得面对现实。”我苦笑道,竟自嘲起来。我贫穷得一无所有,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是缺乏温度的荒芜。
闻言,宁宁姐若有所思,眼眶竟微微泛红起来。我忙拉起她的手,问道:“宁宁姐,你怎么了?”
“月见,你说的对,我们到最后都得面对现实,那些虚幻的东西注定不属于我们。”宁宁姐的手微微颤抖着,语带忧伤。
我隐隐发现她有些不太对劲,对我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事情藏在心里。她的这种反常让我的心再难平静,以前的她就像透明的冰块,你绝对不会在里面发现任何杂质。而现在,这块冰变成了忧伤的淡蓝色。
我想继续追问,但上班的时间到了,前台的客人又很多,根本没有机会。最后,我只能忧心忡忡地望着宁宁姐忙碌的背影,希望下班时能跟她好好谈谈。
我的出现让汪经理显得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飞上枝头”的我竟然还会准时出现在店里,继续被客人呼来唤去。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担忧,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以小人的视角看世界,仿佛每个人都会和他一样龌龊。
他硬挤出难看的笑脸,道:“月见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他们做好了,何必亲力亲为呢?我帮您准备一个豪华包房,您在里面休息就好了。呃,还有,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
“经理,您言重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哪有资格接受那些特别的待遇。还有,我认为你严格要求员工并没有错,实在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我正色道。
“月见小姐,您真会开玩笑。”汪经理尴尬地笑了几声,声音又尖又细。
“经理,我没开玩笑,合同期一满我就离开。”从来没想过他会明白我,对于他的阴阳怪气,我的笑容淡淡的,却掩埋了所有情绪。
其实,我是做过心理准备的。然而,周围的气氛产生了力量强大的化学作用,仍旧让我难以接受。以前一起嘻嘻哈哈的同事对我敬而远之,眼中流露出的嫉妒就像一根根没入血肉的毒针,不见血,却毒辣得让我掏心挖肝似的难受。人还是平凡一点、中庸一点好吧?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的眼中容不下异类,就像蚌中砂,早晚会被磨光了棱角,最后连本质也都变了。人总要依环境而改变,除非他足够强大,而现在的我还没有这样的资本。
下班的时候,宁宁姐主动找到了我,说是请我吃夜宵。我们来到一家离店不远的快餐厅,里面的葡式蛋挞和炭烧珍奶都非常赞。餐厅的主基调是那种极有公主情结的粉红,店主还特地淘来一组旋转木马作为装饰,附近的许多学生妹都会经常光顾这里。我们选了一个位置相对隐密、临窗的双人卡包,随便点了几样小食,就开始聊起天来。
“月见,你相信缘分吗?”宁宁姐喝了一口珍奶,边玩吸管边问我。
我点点头,道:“相信!”
“我也是。缘分是命中注定的,就算你们是身处地球两极,或许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也会因为缘分而相识。也是因为缘分,就算两个人暂时分离,也终会重逢。”宁宁姐似乎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眸光如星子,闪闪发亮。
“东哥回来找你了?”我笑着问她。当她提到“暂时分离,终会重逢”时,我便猜到了几分。自从东哥离开她之后,她再也没交别的男朋友,而只有提到东哥时,她才会显露出那种由内而外的欢喜或悲伤。
宁宁姐叹了一口气,道:“不知为何,现在的他竟再也无法给我以前那种踏实的感觉,就像你所说的‘咖啡上的奶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切都是假象。”
“这么说,你又接受他了?”我问道。那个给她带来切肤之痛的男人竟然回来了,而她不计前嫌地再一次接受了他。他是她的魔障,她永远无法对他说“不”,失去他曾让她痛不欲生,如今他想旧梦重温,她却恨不起来,怨不起来。
“我这是犯贱,对吧?”她自嘲地笑笑,又道:“可是,只要能每天看到他,我就很满足了。”
我无法否定宁宁姐对感情的执着,或许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感情。每段感情都有自己的问题,没有对或错,不是付出了就会有回报。
“宁宁姐,我知道不能用理性的判断来衡量爱情,我只希望你能更爱自己一点。爱情的确是盲目的,但一定要以确保自己不受伤为前提。”我握住了她的手,温温的,很柔软,就像她的心,再经受不起伤害。
“所以,月见,我必须要跟你谈谈。”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才又道:“他有点怪怪的。”
“哦?他怎么了?”我的心怦怦直跳,宁宁姐说话时的表情着实有些诡异。
她咬了咬吸管,小声道:“我觉得,他可能还在跟那个女人有联系。白天他从来不会来找我,只有晚上会来,但是,又。。。”她红着脸,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道:“又从不碰我,即便我主动挑逗他,他还是无动于衷,但他的表情又显得很痛苦,好像在挣扎什么似的。”
我点了点头,觉得的确有些奇怪。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会对爱人的挑逗无动于衷呢?除非,他已经不再爱她了。但是,这又好像不太成立,如果他真的不爱宁宁姐了,又为什么浪子回头来找她呢?
“宁宁姐,我觉得你最应该跟他谈谈才是,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说。
她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开不了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只要捅破了,一切就结束了。”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我皱着眉看她,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忿忿不平。
“我知道他在东区最北面的‘夜未央’酒吧里当调酒师,如果你愿意帮我,”她急切地望着我,声音却怯怯的,“能不能到那里帮我试探他一下,我只想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为什么是我?”心中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的脸颊微有些绯红,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月见,或许你自己还不了解你能让多少男人神魂颠倒。”
她的话让我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理论?我绝对不想参和到别人的感情之中,即便那个人是宁宁姐,即便只是充当“试纸”。于是,我很抱歉地对她说:“对不起,宁宁姐,这个忙恐怕我帮不了你。”
她的脸刷地变得颜色,如一捧雪,冰冷的白。
“不要紧,我也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眉眼间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宁宁姐不是那种漂亮写在脸上的女人,在我眼中,她像是一块绵软白滑的豆腐,骨子里就有一种让人想捧在手心里的娇柔。而我,完全属于相反的类型。身边的落地玻璃窗宛若一面镜子,清晰地勾勒出我的面庞。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每一根都又倔又强硬,再加上与生俱来的酒红色,看上去有点坏坏的叛逆。说实话,我更希望头发能像其他女孩那样乌黑柔亮,然后蓄成飘逸的长发,风一吹,发丝如流苏般摇曳生姿。很可惜,上天一定要让我的性格彻底暴露于头发上,我无法拿柔顺来伪装。
罗绫曾经告诉过我,罗勒对我是一见钟情。当时,我还笑她说得太肉麻,这世上应该不会有第一眼就爱上别人的人。罗绫一下子捏住我的脸,埋怨道,就是你这张笑脸,还有这双“引人犯罪”的眼睛。她形容我的眼睛就像她家里养的一只拥有异域血统的猫咪,完美的杏仁形状,看人的时候总爱微微眯着,懒散却倨傲。
在我看来,把我形容成猫算不上是一种赞美,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比猫高贵多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猫的眼睛,感觉里面藏匿了太多诡异的东西,深不可测。
我喜欢简单透明的东西,但这个世界却是如此难以捉摸,充满了各种可能性,是沟壑、坑洼还是猎人的陷阱,没有人能预知未来。那晚,如果我能够预见将要发生的事情,那么我就不会拒绝宁宁姐的任何要求,更不会在分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娇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