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千年》飞絮游丝

3、第三夜

　　“我们，曾经认识吗？”课间休息时，我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疑问，走到菘蓝面前轻声问他。

　　菘蓝望着我，眸子里闪耀着的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他说：“这个问题应该由你自己来寻找答案。”

　　很讨厌猜谜，显然，他并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但他的话却又是耐人寻味的，我甚至可以肯定我们的过去绝对有过交集。然而，这样的我们，到底是如何相识的呢？我变得有些急躁，失去的记忆总让我觉得自己并不完整，好像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是空的，那让我一度活得很悲哀。于是，我说，如果你知道答案，为何不直接告诉我？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他摇了摇头，说有些事情就像吃下去的食物，需要慢慢消化，若过于急近，受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我笑了，笑他把事情简单复杂化了，不过，就算他不肯言明，遇到他，就等于离答案近了一步。

　　“你们在谈什么？不介意我加入吧？”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插入我们之间，我回头一看，洋娃娃般漂亮的女生，竟然是白薇。

　　“那你们继续！”我耸耸肩，想转身离开。白薇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笑着对菘蓝说：“表哥，我想你们都认识了吧？她叫月见，很漂亮吧？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哦，在这方面，她可是极有本事的呢！”

　　我愣了。我没有听错吗？白薇竟然叫他表哥？他是白家的人？好像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他的确拥有着不一般的身份，凡是与白家有关系的人或事，就都不会那么简单。白薇的父亲白天麒不仅是M市的市长，他一手成立的白氏集团还掌控着整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可以说，白天麒称得上是这里的土皇帝，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的一个喷嚏都有可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我拨开白薇的手，转身走出教室，她跟出来，把我推到墙角，恨恨道：“月见，你最好离我表哥远一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

　　我抚弄着被她弄皱的衣襟，说：“白薇，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你的表哥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吗？当初你不是也说对李明哲没有兴趣，可他竟然要为了你和我分手，你敢说你没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他吗？”白薇对我简直是咬牙切齿，明明是一个极漂亮的女生，却因为恨意扭曲的面孔。

　　李明哲？是的，李明哲。他就是菘蓝这个座位的原主人，白薇的前男友。

　　“对此，我只能表示遗憾。那是他的选择，却不是我的。我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真的不想牵扯其中，那个李明哲，我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我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然而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喜欢上我，就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我和白薇的友谊成为了过去时。

　　我、白薇、罗绫曾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是我失去记忆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却让我几乎忘记了孤独。然而一个女人的恨与嫉妒足可摧毁整个世界。或许白薇并不爱李明哲，但她绝对不能忍受他的背叛。她像公主一样生活在父亲为她营造的“童话世界”里，只要她愿意，这世上绝对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于是，以她为首的“公主帮”开始把我当成了眼中钉，我不得不每天忍受着她们拙劣的恶作剧与冷嘲热讽，虽然罗绫常常替我解围，但她同样是白薇的朋友，有些时候，她也是左右为难的。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白薇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亲，那样，我很快就会像蚂蚁一样被轻易地碾碎。也许，我会像李明哲那样无端无由地消失，因为白家甚至可以找出一万个像样的理由让我消失掉，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抓到把柄。然而，白薇并没有那样做，她虽然常常和我作对，但却从没想过置我于死地，即便她的任何愿望都会有一票人愿意帮她达成。

　　“你们至于为一个男人搞成现在这样吗？”罗绫看到我和白薇一起出来，就知道肯定会有争执，她跟出来，站在我们中间，看上去有些气极败坏。

　　“怎么不至于？她抢我的东西，就证明她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白薇耿耿于怀的还是李明哲那件事。

　　“白薇，不管你信不信，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抢你的任何东西。如果你也像我一样经常饿着肚子，为赚点生活费四处打工的话，你就会知道我真的没有兴趣玩什么爱情的三角游戏，我甚至从没想过要爱上什么人。每天这样活着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了。”我掏出了心里话，想让白薇明白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对我的任何想象都是不成立的。

　　时至今日，我已明白，当初和她以及罗绫成为朋友实在是很天真的想法。她们站在阳光下，用光明的视角看世界；而我，活在阴影里，所见所闻皆是漆黑一团。黑暗与光明不应该有交集，这看上去多么地不和谐，就像白蕾丝长裙上溅满了泥浆。

　　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巷子里那个男人说过的话。的确，我披着看似坚硬的壳，内里却如蚌肉般软弱，轻微触碰就是难以自抑的疼痛。为什么人活着要这样辛苦呢？我竟然有点理解哥哥想成为吸血鬼的理由了，他无法面对人的世界，就想逃到吸血鬼的世界中去。然而生命可以永恒，但生存的规则是不会改变的，无论逃到哪里，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算了！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白薇撇撇嘴，一脸不置可否。

　　“我想你误会了。我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因为我根本没做错过什么。”我笑了笑，乞求原谅就等于证明我错了，而我的确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她原谅的。

　　我的话让白薇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看起来，她很生气。就在我觉得她就要发作的时候，菘蓝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身边，他没有看我，目光只锁住了白薇，然后他说：“Rose，你不是说要带我参观一下学校吗？”

　　他叫白薇Rose。这让我想起第一次听到“白薇”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带露蔷薇入夜香”这样浪漫的诗句。而白薇的确是不辜负这样美丽的名字，她就像芭比娃娃一般，完美得无可挑剔，尤其是她的头发，浓密而蓬松，如黑色的绒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抚摸，而那种触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美妙的体验。然而，白薇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头发，甚至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她每天都会花上几个小时来打理头发；梳子是最珍贵的白犀牛牛角梳；睡觉时也要小心地把头发拢好，以防被自己压到；更夸张的是，每掉一根头发她就会难过好几天。头发是她的最大禁忌：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碰。

　　听到菘蓝在叫自己，白薇顺从地点点头，走到了他的身边，再没有看我们一眼。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菘蓝的手暧昧地搭在了白薇的肩头，纤长的手指亲昵地绕起她的一缕黑发，嘴唇几乎印在她的脸颊，好像正对她说着什么。

　　“看来，白薇是遇到克星了。”罗绫喃喃道。

　　我没有说话，那画面竟然刺疼了我的眼睛。

　　放学后，罗勒说要送我，我没有拒绝，因为今天我需要搭车。学校离我打工的地方很远，我要倒两次公车才能到，而宁宁姐刚刚打过电话，说店里换了新老板，所有员工都必须提前到岗。在M城，高中生开车是不被允许的，然而，罗勒却有本事把一辆亮蓝色的敞篷跑车开到学校。这与他的父亲不无关系，像他这种高官子弟就是拥有无数的特权。好在罗勒的性格并不讨人厌，他喜欢帮助别人，并把这当成一种乐趣，不管这是出于善良的天性还是别的什么，总比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人好太多了。

　　到了店里，宁宁姐一把拉住我，神秘兮兮地说，原来的老板突然把生意极好的店兑给了别人，新老板的品位有点怪，他把店名改成了“Kindred”，并要求所有店员统一换装。男服务生都披上了外黑内红的斗篷、戴上了吸血鬼的假牙，女服务员都穿上了中世纪的蓬蓬裙，露出雪白的颈子和一大片诱人的胸脯。宁宁姐压低了声音，问我：“你说，新老板会不会是个变态？”

　　我扑哧一笑，没说什么，心里却颇不平静。“Kindred”不正是哥哥嘴中常提起的血族吗？我们的这位新老板难道也是个吸血鬼迷吗？

　　换上了新工装，宁宁姐夸张地冲着我大喊：“月见，你绝对是我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来，香一个！”

　　说着，她真的搂过我的脸，重重地印上一个响吻，我的脸腾一下红了。相处这么久了，她的热情仍旧让我有些难以招架，不过，就是这种真性情才让我把她当成朋友。和她在一起，你永远不会觉得累，因为她把一切都写在脸上，而不是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