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屋》积木大王

3、畸形的家庭

　　“方老师今天来这么早啊。”方琪才刚走进校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欢快又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到是和她关系还不错的高老师，于是也笑着回应着：“是啊，我邻居今天正好要去西边，就顺路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了。”
　　“啊，那你这邻居人真是不错。”
　　“那确实是。”方琪说着，嘴角的笑容忍不住溢了出来。
　　教学楼和图书室是不同的方向，两人在分开之际，高老师还是说出了刚刚就想说的话：“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比前几天阴沉的样子好多了。”
　　“我也觉得，今天感觉整个人都很舒服。”方琪笑着和高老师告别，转身继续向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还太早，学校里并没有看见几个学生，方琪迎着时不时传来的有些许清脆的鸟叫声，掏出钥匙打开了图书室的门。
　　熟悉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方琪细细嗅了几下，这里面没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却也不再让她像昨天那么抗拒。
　　她在位置上坐下来，按部就班地做着烂熟于心的工作，窗外的鸟叫声断断续续的，倒也一直没有停止，不一会儿，学生们就像踩好了点儿似的一股脑涌进大门，学校里终于热闹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放学时间早，铃声听起来没有昨天那么刺耳，它一遍遍响起，又一次次消散，在图书室又落上了锁之后，方琪和几个之前关系还不错的老师们相约着一起回家，在路上互相说着今天发生的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回来啦。”方琪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欢快了许多。
　　方妈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着走过来，把手里的盘子塞到方琪手里。
　　“正好，你快把这盘桂花糕送到隔壁。”
　　方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妈妈一路推出了家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方琪抿了抿唇，伸手按响了墙上的门铃。
　　可能是很久没有用了，门铃按键被肆意生长的铁锈包围起来，按下去的瞬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莫名的阻力。
　　方琪端着盘子等着，桂花糕的香气不断地钻进她的鼻腔。突然吹来的一阵冷风冻得她打了个寒颤，慢慢消磨着的耐心促使她抬手想要敲门。
　　方琪的手刚刚扬起，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徐焕把门轻轻拉开一条缝，看到是方琪后又敞开了些。
　　“我妈妈自己做了些桂花糕，让我送过来给你和杜因尝一尝。”
　　方琪说着，把手中的盘子递到徐焕面前。
　　徐焕伸手接过去：“闻着就很香，谢谢阿姨了。”
　　徐焕又把盘子递给刚刚走到他身后的杜因，然后自己向前走一步，迈出了门槛。他伸手带上身后的大门，但是方琪还是看到了院子里一片破败的样子。
　　“你和杜因还没把院子里打扫打扫吗？”
　　“还没抽出空来，等有时间就收拾收拾。”
　　方琪听到徐焕这么说，立刻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们收拾啊。”
　　说着，方琪就要伸手推门，却被徐焕拽住了胳膊：“不用了，杜因说他这两天会收拾出来的。今天天气那么好，咱们去河边逛逛吧。”
　　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方琪这样想着，没有任何拒绝地跟着徐焕去了河边。
　　已经入秋了，太阳越来越犯懒，下班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这会儿已经开始慢慢下沉，在天边映出绚丽的霞光。
　　方琪伸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欣赏着平时自己并未留心过的景色。温暖又热烈的光洒在她的脸上，衬出一种支离破碎的动人。
　　眼前突然出现一朵蒲公英，方琪忍不住弯起嘴角，她从徐焕手中接过那株蒲公英，又轻快地跑到了小河边。
　　徐焕抬脚跟了上去，他站在方琪旁边，和她一起望向看不到的河流尽头。
　　“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跟我说，这条河是通往小镇外面的世界的。”方琪说着，语气里都带着浓重的向往，“我四分之三的人生都是在这个小镇度过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出去了。”
　　方琪举起手中的蒲公英，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把它们吹散，看着它们慢慢飞向小河，又慢慢落在河面上，她脸上凝聚起一个好看的笑容：“那就拜托它们替我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说完，方琪转身走到离小河不远的一棵大树旁。树边绿草成茵，方琪顺势坐在草地上，感受着清风拂面的凉爽。
　　徐焕也跟着方琪坐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方琪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又大又好看，但似乎是盖上了一层的薄雾，总有些淡淡的阴郁。
　　“你有什么心事吗？”徐焕轻轻开口问。
　　“没有啊。”方琪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阴霾始终没有散去。即使是极尽欢乐的语气，还是让徐焕听起来有些难过，“我小时候的梦想几乎都实现了。我想家庭幸福美满，有工作有朋友，还能养自己喜欢的猫猫狗狗。”
　　“我现在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喜欢的人，有好朋友，真好，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方琪仰头看向又下落了了一截的太阳，语气渐渐平静了许多。
　　“再养一只你喜欢的小狗，就更幸福了。”徐焕说着，似乎已经开始想着自己要怎么做，“过几天我去给你找一只。”
　　“我有小狗啊，就在我家院子里拴着呢，它陪我好久了，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从姑姑家抱来的。那会儿它才刚出生没多久呢，毛茸茸的一小团，特别可爱。”
　　徐焕愣了愣，他仔细回想着，并没有在这两天的记忆中找到这只小狗。兴许是走丢了吧，徐焕这样想着，也没再继续在意这件事。
　　方琪没听见徐焕有什么反应，于是转头看向他。在阳光的映衬下，徐焕那张本来就精致又好看的脸变得更加动人，让方琪下意识地卸掉所有心防，生出一种奇怪的依赖。这种依赖在她的心里无法褪去，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一股脑倒给他。
　　“我妈妈其实挺厉害的，她学历高，本来是能有一份好工作的。但是外婆跟她说女人得顾家嘛，工作做得再好，一回家一地鸡毛，那也是个失败的女人，要被邻里在背后说闲话的。”方琪说着，伸手掐断了旁边那株蒲公英的茎，她看着这株蒲公英，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所以我妈妈早早结了婚，又早早地生下了我。我爸爸本来说等我稍微大一点就让我妈妈出去找工作，但是一直等到我小学毕业，妈妈每年都提，爸爸每年都不同意。”
　　阳光把树叶斑驳的影子撒到方琪的脸上，显得她表情有些阴暗。她吹散了那株蒲公英，看着那些被称作种子的东西越飞越远，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些欢快：“后来又有了我弟弟，当然啦，我们家里肯定得要有一个男孩儿，不然我爸爸可不愿意，他要是不愿意，就不会对我妈妈那么好了。对，虽然他一直不让妈妈出去工作，但是他对我妈妈真的是特别好。”
　　“嗯…事实上，我妈妈也很想要个男孩儿。她虽然没说，好像是没说过，但是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方琪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着，她努力回想着什么，实在想不起来后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总之我还是很感谢我弟弟，谢谢他来到我们家，他来到我们家让我爸爸开心，妈妈也开心，所以我就也能开心。”
　　徐焕看着方琪稍微有点落寞的神色，忍不住轻轻开口问：“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方琪嘴角扯了扯，拉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只知道这个小镇一直都是这样。时代在不停地进步啊，如果这种想法和行为一直是被认可的，那总归是有它的道理的吧。不管对不对，起码应该没什么大的错误。”
　　徐焕看着方琪的笑，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能说出的话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对不起啊，可能是这些话我憋了太久了，一直也没什么人愿意听，今天突然一股脑说出来了，是不是有点煞风景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徐焕的声音，方琪转头看到他神情凝重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
　　“一直都是这样，其实也可以是错的。”好听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包裹住方琪的耳膜。
　　方琪转过头看向徐焕，有些莫名其妙地挑起眉头：“什么？”
　　“没什么，咱们该回去了。”徐焕说着，站起身把手递到方琪面前，把方琪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太阳已经被地平线遮住了一大半，天边的晚霞越来越绚烂，在黑夜到来前尽情地散发着属于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