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屋》柇只

4、热闹的晚餐

　　两人一路牵着手慢慢走回家，几乎是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方琪才像是突然回了魂，触电般收回自己被徐焕牵着的手。
　　徐焕手中的温热猛然散去，他偏过头看向方琪微微发红的脸颊，忍不住轻笑了声。
　　两人一起进了方琪家的门，里面热热闹闹的，自来熟的杜因正扯着方阳的衣服把他往厨房里拽，妈妈正在边收拾餐桌边和厨房里的爸爸说着什么，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喊得整间屋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徐焕你可回来了，快点过来，一块去厨房帮忙啊。”杜因冲徐焕喊着，手里还是紧紧扯着方云的衣服，一个使劲就把方云扯了过去，“你也别想跑啊。”
　　“人多真好，人多果然是热闹啊。”方琪笑着说着，心里却没由来地升起一阵失落。
　　方琪捂着胸口，眉头也轻轻皱起，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是有一些不符合当下情境的感受，就好像这副身体不是她自己的，这种想法不由得让她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眼看着大家都忙活起来了，方琪总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做个闲人，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把这种感觉抛到脑后，然后回房间换了件衣服，转而凑到厨房门口，蹲在垃圾桶旁帮着摘菜。
　　徐焕把案板上的土豆切好放进盘子里后，就到垃圾桶旁边和方琪一起摘菜。两人听着厨房里面方云和杜因不停地斗着嘴，一起笑得眼睛都成缝缝。
　　两人很快摘完了袋子里的菜，方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就对上了妈妈有些说不清意味的眼神。
　　方琪看了一眼把菜拿去洗的徐焕，脸颊忍不住有些发烫，她去水池旁洗了洗手，然后就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的少女心事似乎来得有些晚，方琪躺在床上这样想着，脑海里遍地都是徐焕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方琪几乎从来没有感觉到幸福是什么滋味，她的人生似乎一直都是被乌云笼罩着的，可是两位邻居搬过来这短短几天，她竟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日明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虽然她也说不清它是向着哪个方向。
　　“方琪，出来吃饭了。”妈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她的语气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却又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来了。”方琪应了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抚上门把手。就在她拧动门把手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猛得拽住了她，全身都开始发软，视野短暂地模糊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她赶紧扶着门撑住自己，另一只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指腹下传来血管突突的跳动感，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喊，很熟悉，像是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很多次。所有的一切都一闪而过，太快了，导致她抓不住任何有用的信息。
　　“怎么回事...”方琪低声呢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好像总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种毫无预兆的眩晕和不属于她自己当下的身体感受总是侵扰着她，冷不丁就把她拖进混沌的世界。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重新稳定下来，晕眩感虽然减轻，但一种仿佛宿醉后的沉甸甸的昏沉感依然盘踞在脑海深处。她拍了拍自己的前额，试图驱散这种不适感，然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餐厅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瞬间和方琪抱了个满怀，浓郁的味道在她的鼻子旁边堆着，久久没有散开。
　　暖黄色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热气腾腾的。爸爸正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和满足的笑意。方云早早地坐在桌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子上的糖醋小排，拿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一直都很自来熟的杜因正帮忙盛汤，边把碗端到大家面前边打趣着方云，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旁边的徐焕目光正好和方琪对上，他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眼神专注，微微向上的眉毛好像在无声询问着什么。方琪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脸颊也微微发热，刚才在房间里那些关于他的朦胧思绪又悄悄浮了上来，她不敢和他对视太久，赶忙移开视线，快步走向大家留给她的位置。
　　杜因和徐焕又坐在她的两边，这个位置顺序和他们上次来蹭饭时一样，让方琪一时之间忍不住恍惚了一瞬。随着爸爸的吆喝，这顿饭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大家兴致勃勃地聊着天，你一言我一语，笑声不断萦绕在饭桌周围。
　　徐焕身上清爽的气息再次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和饭菜的香味一起充斥着方琪的鼻腔，她偷偷瞥了一眼徐焕正温柔笑着的侧脸，感觉那股昏沉感似乎散去了一点，但她仍旧有些恹恹的，胃里也沉甸甸的。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根青菜，慢慢地咀嚼着，味蕾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尝不出太多的滋味。
　　方琪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妈妈。妈妈坐在爸爸旁边，正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紧绷，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阴影，她吃得很少，动作也很轻，像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的视线好像被困在眼前的碗碟上似的，旁边的吵闹喧嚣似乎不存在于她的世界，在这样一个很轻松的饭局上，她握着筷子的手收得很紧，指节微微泛白，整个人的状态有些怪异的紧张。
　　方琪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她继续悄悄观察着妈妈的状态，她发现妈妈对杜因和徐焕的态度并不算友好，在不得不回他们话的时候，方琪清晰地捕捉到一种极快的、近乎本能的回避，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她极度不适的东西。
　　方琪心里那点因为徐焕而产生的悸动瞬间被一种更大的困惑和不安覆盖了。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荡开无声的涟漪。方琪回想了一下杜因和徐焕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那时候妈妈对他们也并不友好，但接下来很快就接受了这两位新邻居，才没过几天，现在好像又对他们带着些排斥。
　　为什么呢？杜因和徐焕明明那么友善，像两束阳光，驱散了她生活里长久积压的阴霾，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热闹”和“快乐”的滋味，为什么妈妈......方琪感觉自己的脑袋在那一刹那变得无比清醒，不对，她的家庭一直都是这么热闹啊，她也一直过得很快乐，自己刚刚怎么会那样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