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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星雨如练月堪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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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宫正殿.
教中弟子已重新布置了一番,虽说教中突遭大变,诸物不齐,但也总算凑了几对香花宝烛、时令鲜果为供.
春十一娘与众女夷弟子俱是垂手低首.肃立宝座之前.宝座后轻纱低垂,神像正掩于纱幔深处.灯火四起,香烛点燃,便有袅袅青烟在殿中穿行,无形中便为这简单的仪式增加了几分神秘庄重之意.
众箭士伏于殿门,执弓以待.何氏父子也在殿外相守,唯恐再落入陷井之中.江暮云率众立于殿中阿萱近旁.张谦远远随女夷诸弟子一起站在殿角.因无名死活不肯离开姑姑,阿萱显然对他也没有加害之意.故宋人无奈之下,只得让那王福儿陪他站在殿中.幸得无名也不再吵闹,只是一双眼睛东张西望,甚是好奇.
春十一娘率秋冬两位堂主出列,阿萱随后而立,冯君如站于上首.早有司花使奉上线香长束.春十一娘及二堂主接香在手,朗声道:"请出花神娘娘!"
钟磬长鸣,两边纱幔徐徐拉开,露出一尊檀香木雕就的女像来.
杨宗宁眼睛一亮,失声叫道:"艳艳!"
众女夷弟子向他怒目而视,春十一娘宽容地摇了摇头,将身转向阿萱,缓缓道:"谢萱,我教祖师曾传下奇书《天枢实录》,相传为上古玄女所著,书中所载虽亦是内力修行之技,但若当真练入至高境界,相传可参透生死之秘,权夺造化之工."
何绪业目光一闪,与何鹏飞对视一眼.但听春十一娘又笑道:"不过此书向来只有一教之主方可观之.只因寻常教众修为达不到精深之境,阅览此书反而容易入魔.阿萱妹妹,你眼下功力尚浅,这可是急不得的,只怕一时半刻,还不能修练书中的武功."
阿萱摇摇头,道:"我武功低微,只怕是学不来的."
春十一娘扫了众人一眼,又道:"书中首页,有据说玄女亲手绘就的女夷花神之像.这殿中神像,便是在祖师建教之初,令巧匠参照那书中花神容貌雕刻而成.说来奇怪,那花神相貌,竟与先师颇有几分相似.故此当初祖师与先师一见之下,便大为惊讶,认为先师得以入我女夷神教,实是天意而为之啊!"
阿萱听到此处,不由得抬头看去.
但见那神像约有真人大小,身着珠冕绣袍,做工异常精致讲究,与她先前所见邹菱娃的教主妆扮甚是相似.面容端庄,秀丽圆润,明眸蔼然,朱唇微展,整个面庞之上,仿佛流转着一种极其淡然如定的超然气度,却又隐隐透出几分温柔慈和之意.
整体的雕工精细巧妙,当真是栩栩如生.观其雍容华贵,却不似寻常庙宇中供奉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倒有几分象是名门闺秀一般.
江暮云凝视神像,心中酸热,眼前不由得渐渐模糊.
当初枫林之中,才只见得凌飞艳匆匆一面,她即重又覆上了淡紫色的面纱.十六年来苦苦回忆,唯记得那惊鸿一瞥的美丽,却总也想不起她的容貌五官.以致于在峰后精舍,竟是面对绘有她面貌的画卷而不能辩识.只是此时看见神像,仿佛真人立于面前一般,不由得又触动了师恩情肠.
冯君如高声宣道:"教主敕封!"
春十一娘眸光一软,柔声道:"阿萱,你上前来."
阿萱脑中空白一片,只觉无数人的目光,脚下却不由得迈了上来.
紫苏献上绣有女夷花的缎制褥垫,她便顺势跪于其上.耳听得春十一娘吟道:"罪徒春氏十一娘,为女夷第三代教主.因才力不逮,致有内忧外乱……罪徒惶恐无限,今将赴宋京一行,恐再无回教之日.今有谢萱……"
阿萱头昏脑涨,恍惚之中,但闻得春十一娘正详细陈词,向面前神像禀明她来历身家、才德言技云云.也不知过了多久,春十一娘语音突然陡然提高,大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花神为证,封为春堂!代摄教主之职,全我教众所望!"
众女夷弟子齐声呼道:"共襄女夷重任,以铭天下苍生!"
阿萱被几名司花使扶起身来,春十一娘也伸手来扶.阿萱但觉她素手轻轻一搪,尚未醒悟,掌中已被塞入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春十一娘面带微笑,道:"恭喜谢堂主荣登春堂之位."
阿萱正在怔忡之间,仓促间将那物纳入袖中,但觉触手滑润,似是玉质一般.春十一娘解下腰间宵练宝剑,双手递于阿萱手中,正色道:"剑名宵练,春秋卫人孔周所铸,削铁如泥,锋寒刃薄,为历代教主佩剑,亦是权仗象征."
她叹了口气,说道:"曾听教中长辈说过,最初祖师建教之时,手中共有三柄名剑,分别为宵练、承影、含光.但后来宵练之剑做为教主佩剑传了下来,却不见承影和含光,更从未听先师提起,我只道那是讹传罢了.如今我才得知,承影剑是先师当年赠给了玉剑公子,但那含光剑的去处,至今仍是不明."
阿萱心中忐忑,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这柄象征女夷教无上权威的宵练剑.宵练不愧出自于春秋名匠之手,剑身轻薄如叶,装饰古朴华美.她也曾亲眼所见,在春十一娘绝妙内力的催动下,它曾幻生出怎样美丽的淡青色光影.但此时自己拿在手中,却觉说不出的冰冷沉重,捧剑的手腕也不禁微微颤抖.
春十一娘伸出素手,握住阿萱双腕,紧紧捏了一捏,旋即低声道:"我走之后,你持此玉佩去后山浮云洞,找封姑姑."
此时夜色渐落,四周山峦都有些模糊不清.何仲等唯恐有变,高声道:"天色已晚,请春教主尽早起程!"众箭士高手应声退后,让出一条道来.
春十一娘望了宋人一眼,厉声向众弟子道:"我此去宋京,尔等须得以大局为重,莫做那些儿女之态!"她扫了众弟子一眼,喉头突然哽住,终于眼圈一红,掉过头去,大步出殿.
江暮云心中复杂莫名,忍不住出声道:"春教主,今日江某对你不起,来日必竭力相助."
春十一娘回眸一笑,神色间已恢复如常,白色的衣衫在夜风中飘飞不休,越显气度雍容淡然.众宋人一拥而上,将她紧紧围于其中,对她却既敬又畏,倒仿佛俱是她的扈从一般.女夷教众弟子想要阻拦,却碍于她所才之言,不敢动手.冯君如面色铁青,宁菊媚与纪梅姝冷然无言.突然轻碧哭着从教众中跑出来,追了上去,塞过一只匆忙收好的小小包袱.阿萱泪下如雨,借着殿内烛光,隐约看清那包袱上绣有几茎墨兰,心中一紧,突然想起孟晫所托,不禁放声叫道:"春姐姐!有一个人……有一个蜀人……他养了一盆兰花,他说要来找你……"
远远只见春十一娘脚下隐约一滞,但并未回头,随即扬长而去,到底也不知是否将阿萱此言听在耳中.
宁纪二人此时带了各堂弟子过来,夏堂弟子暂由冯君如率领,都陆续一一向阿萱见礼.屈虎率长青门人恭敬地立于一边,虽说他们在教中排不上地位,但心中均是大感自豪.
孙猴儿也立于队尾,昂首拔胸,甚是神气.先前因无名偷偷跟王福儿溜出王府逛玩,在汴京市集中不慎走失被拐.其实那拐走无名之人,不过是个江湖掠贩的,并不知晓这小童的尊贵身份.转了几次手,因他生得玉雪可爱,一心要卖个高价.恰被排教要与长青门争个长短,需有江祭者以为祀品,故有好事弟子高价买得了无名,奉于孙猴儿座前.孙猴儿惯做此事,哪里识得轻重?直到宋人依迹找来,才知道闯下了弥天大祸.
宋人兵分两路,一路径上巫山神女峰,一路便却取那排教众人.幸得孙猴儿手下甚是忠心,一番浴血奋战,终于保得孙猴儿只身逃走.长青门人念在都是归州一脉,又知晓那无名是被阿萱带走,便一路携他前行,四下里打听阿萱下落.
如今无名既已找到,那孙猴儿好容易拾得性命,夏堂邹菱娃的势力早已烟消云散,又见这新任春堂堂主阿萱与无名情谊甚佳,且为南唐公主,若得托她庇佑,只怕先前罪过不但一笔勾销,只怕以后还大有好处.哪里还记挂归州结下的梁子?一心只盼能表得自己忠心,获得这新堂主的青睐.
无名突然挣脱王福儿的手,跑了过来,一头扑入阿萱怀中,紧紧揪住她的衣襟,仰面叫道:"姑姑!姑姑!他们要带名儿走呢!名儿不走!名儿要跟姑姑在一起."那王福儿站在一旁,想上前拉他,却又慑于阿萱,只是苦着脸叫道:"小王爷!小王爷!"何氏父子率精干军士站于一旁,虎视眈眈,却不言语.
阿萱既明他真实身份,自己又陷入如此情境之中,自然知道,已无法将他再留在身边,亲手抚育长大.心中酸楚,当下一手握剑,一手紧紧将他小小的身体搂在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奶香,轻轻叫道:"名儿."
无名双手回抱于她,极乖地应道:"姑姑."
阿萱指了指孙猴儿,说道:"以前姑姑跟你说过,有的人不是天生就是坏人,不过是一时差池,做下了坏事.名儿,他虽对你不住,幸得你也被姑姑救了.两下相抵,便不再追究他的罪责了罢."
无名用力点头道:"名儿听姑姑的."众宋人一怔,但这主子虽小,也算得上金口玉言,他既开口,其他人却也不敢反对,晋王也不能怪到自己儿子头上.横竖无恙,总也可以回去交得上差.
孙猴儿听到此处,终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心中对阿萱好生感激:"这堂主年纪虽小,倒是大有义气."
阿萱强忍住泪水,说道:"好孩子,你叫什么?"无名忐忑不安地望了她一眼,自知是再也瞒不过这精明的姑姑,便低下头来,细声道:"我……我叫……恒……"他撒娇地抱紧阿萱的颈子,叫道:"姑姑,我不是存心要骗你……只是很小时候,我父王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万一丢了,可千万不要说出自己和家里的事情来.男人要信守承诺……是姑姑你教名儿的啊!"
他的小身子赖在阿萱怀里,绞股儿糖似地扭来扭去.阿萱含泪捧起他的小脸,认真地道:"是的,名儿.男人要信守承诺,当初你出来玩儿,也一定答应过你父王要回家的,是不是?况且男人身上有很多的责任呢,修身、治家、平天下……尤其是我的名儿……所以,你不能跟着姑姑,你要回去,将来……好好履行男人的责任."
无名似懂非懂,问道:"姑姑,名儿回家了,谁来照顾你呢?"
阿萱的满腹情肠哀痛,终于被这小童的几句话说下泪来:"姑姑……会去找你的……"
夜风拂面而来,昏暗的烛光微微跳动.这花神宫的正殿,在渐渐黑暗的夜色里,显得尤为高大而幽深.天幕幽蓝深沉,一弯金线般的冷月,孤零零地挂于天际.
她无力地抱住眼前的无名,忍不住泪流满面,待要再开口时,才发现原来哽咽难言.平生从未有过这样孤寂的时刻,在陡然面临人生的大变之时,却是四面空落,无所倚恃,徒留自己一人胆怯面对.
是啊,谁来照顾我呢?
母亲早已离世,春十一娘被带去汴京,他已迎娶了瑶环……或许,自己本是一个最没有必要存在的人,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谁,会来关心和照顾我……
一方洁白的丝帕,无声地递到了阿萱的面前.她松开无名,本能地接过丝帕,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来.还未看清是谁,无名却已抢先乖觉地叫了出来:"谢谢叔叔."
"不用谢."那旧识的少年张谦,俯下身来,摸了摸无名细茸的头发,这样温柔而认真地回答道:"名儿,你回家去罢,别让你的爹娘担心了.你的姑姑……请让我来照顾她.早在太湖荷塘中的第一次相见,我便下定决心,会倾尽自己一生一世的时光,来照顾你的姑姑阿萱."
当啷!
脆响传来,众人惊转回首,却见江暮云掌中一直握着的承影剑,呛然落于地上.
他面色有些苍白,勉强一笑,向无名说道:"不错,小王爷.你的姑姑是我们南唐的公主,南唐国主不会不管自己的女儿,而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身为臣子,自不敢弃公主于不顾.我们……亦会照顾好她的……"阿萱站起身来,苍白的脸庞上尚遗有数点泪痕.她仿佛并没有听到那少年张谦的话语,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来自晋王宫中的内监王福儿抱起无名,何氏父子率众环围四周,如捧得凤凰一般.阿萱等立于殿前相送,但见无名眼圈一红,待要扁嘴哭时,只见阿萱望他微笑,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叫道:"姑姑,名儿等你来呢."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女人也要信守承诺的!"
众人都有些啼笑皆非,阿萱却微笑着点了点头,无名这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抱着王福儿的脖子出去了.走出老远,还见他小小的手掌在不断挥动.
阿萱心中甚是不舍,月色中偶然一瞥,但见何绪业临去时停住脚步,深深看了花神宫一眼,不觉惕然心惊,叫道:"都尉大人!"
何绪业警觉地回过头来,客气道:"谢堂主有何指教?"
阿萱淡淡一笑,吟道:"春草碧色,春水碧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话语中已带有几分金陵口音.
何绪业脸色陡变,脱口道:"谢堂主,你……"阿萱深施一礼,款款道:"舫中初见二公子,便得闻江淹《别赋》之律.公子吟诵风流,恍若口齿噙香,不觉牢记至今."她顿了一顿,风质嫣然:"世上可爱美好之物,尚有许多.公子切莫作那舟上商贾,满心只记得钻营谋利,却忽略了窗外无限美景."
何绪业脸上神色几度变幻,终于长叹一声,说道:"春十一娘当真是英雄人物,竟有这样出众的谋略胆识,轻易便将整个女夷教众,尽数都交付到了你的手上!好,好,你亦是个人物,贞贞……"
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低不可闻.
刷!
夜空中忽然一闪,但见一道极璀璨的光芒,蓦忽划过茫茫天际,直奔入峰下去了.
站在殿门口的一个秋堂小弟子欢喜地叫了起来:"流星!是流星啊!封姑姑说,今晚说不定会有流星雨呢!"
宁菊媚嗔怪地瞪了那小弟子一眼,阿萱却抬起头来,淡淡地笑了:"流星啊,以前我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看到过."
江暮云仍未移步,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公主,我们……我们回南唐吧.江南的流星,也是很美的……"
阿萱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地说道:"江公子,不……建业侯,江南我是回不去了,你能……能陪我看看这巫山的流星么?"
杨宗宁一直旁观不语,此时不由得长叹一声,拉起张谦,说道:"谦儿,人生的际遇,本就是如星辰一般无常.任是在天上是如何光华灿烂,或许只在一瞬间后,便会坠落入尘世的黑暗……走吧……"
突然有一人自身后匆匆赶来,辩其相貌,依稀似是江暮云的一个从人.他躬身为礼,将手中一物奉了上来.江暮云随手接过,便遣他回去了.阿萱仓促间也未曾看清,似乎倒是一根长筒模样的物事.
二人徐步行来,一路谁也不曾开口说话.不觉之中,已步入神女石旁,几乎是同时停住了脚步.此处悬崖极陡,削仞如壁.神女石仍在眺望远处的归路,而滔滔扬子江水,仿佛便在脚下的万丈深渊里,缓慢无息地向前流动.隔了淡淡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得见远处巫凌二人曾居住过的房舍.黑竣竣地矗立崖上,越显得孤寂冷清.
夜已深沉,月色清辉洒落于群山之上,整座峰顶显得格外的宁静安然.
唯有山风逾是强劲而冷厉,直吹得那神女石呜咽有声,远远传来,竟是分外清晰.
刷刷!暗淡的天际,仿佛突然一亮!
阿萱蓦然抬起头来,欢喜地叫出声来:“是流星!是流星啊!”
江暮云也抬头看时,不觉惊得有些呆了:但见无数彩色的光带,闪动着耀眼的荧光,拖起长长的华美的光尾,铺天盖地扑面而来,又在暗蓝的天宇上呼啸而过!整个天穹之中,有无数光带、光点向四面蓬然散开,却又交织在一起,如急雨一般密集、如宝石一般闪亮。华彩夺目,瑰丽莫名。
仿佛积聚千年精华,只为这一刻的辉煌!
江暮云忍不住侧脸看时,却见阿萱仰起面庞,凝视着那些瑰丽无匹的流星.她不曾说一个字,但那无数的星光异彩,仿佛都落入了她如水的双眸之中.
星雨短暂,一瞬即逝.过了许久,阿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眸光,叹息道:"真的这么快就没有了么?我还没有看够呢!"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江暮云无奈一笑,除下外面衣衫,披在阿萱身上.阿萱脸上一热,又将肩上的披衫悄然往他身上拉了拉.两人相依而立,共披一件外衫,身上暖意阵阵传来,心里却是安宁而祥和.夜色苍茫,星子灿烂,脚下便是万里峡江.隐约可见星光在江水中闪亮,有千万年的时光仿佛也在江水中缓缓流动.
江暮云仰望流星消逝后暗蓝的天穹,微笑道:"小时听家中的奶娘讲过,说这天上的星辰,便是地上的人群.流星划过天穹的时候,代表着地上新生命的诞生.生命结束之后,仍然会回到天上去,化作天边的星辰."顿了一顿,他又失笑道:"当时我还问奶娘,那我的爹爹和娘亲,将来在天上是不是也住在一起呢?奶娘说,是的,他们在天上,是并肩挨着的两颗星呢."
他语音柔和,唇边微笑,是难得的轻松与随意.
明月如圭,夜露如珠,阿萱却是不语.
江暮云有些诧异,待要回头看时,却听得月色风露之中,阿萱的声音幽幽传来:"江公子……暮云哥哥,将来回到天上的时候,你能让我……和你并肩挨着么……可以么?"
江暮云心头剧震,蓦地回过头来,失声道:"阿萱!"
如影如纱的月色下,阿萱淡淡一笑.甜蜜的笑容之中,却暗藏着无尽的忧伤:"在地上度过的生命历程,其实是很短的呢……暮云哥哥,不过几十年的光阴,我们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地上的时候,有环儿妹妹在你的身边,那么,在天上的时候,我总能留在你的身边了罢……"
"流星,好象那些欢乐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啊……"
江暮云眼中一热,脱口说道:"阿萱,随我回南唐罢.为何要留在这里?你这样聪明,不会不明白她们的用心……"
"……可是,万事由我不由命.总有一天,我这名不见经传的春堂堂主,会让天下侧目以视."
阿萱听见自己,在心中这样悄悄答道.她偏过晶莹的面庞,轻轻地信赖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侧面地看过去,犹见她双眸含波,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多么神似的一张面庞!然而瑶环的笑意是那样稚气而透明,没有这样多的沧桑与悲凉.虽然他扪心自问,似是从来没有爱过这身旁的女子,然而刹那之间,江暮云陡觉万箭穿心,哀痛辙骨.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肩上衣衫再整了整,终于从口袋里摸出那只长筒来,原来却是砍下来的一截竹筒.他掀开竹筒上蒙着的黑布,微笑道:"你说还没有看够,那咱们再看流星,好么?"
哗!无数碧色光点,自筒中一涌而出,向四周飞散开去,恍若当真有万千星辰,汇成银河灿烂,直落入到幽深漆黑的峡谷中去.阿萱惊喜地叫了起来:"是萤火!萤火!好象刚才的流星啊!暮云哥哥,你真好!"
那哗然飞起时的萤火光芒,照亮了阿萱欣喜的笑容,照亮了绵长的巫峡,照亮了整个黑暗的世间.
或许我们终于还是错过了,在这时间的长河中……我们为了自己的梦想和责任,忍受着命运的冲击,艰难地向前漂流.从青丝如墨,到白发胜雪……
但我仍愿为你,倾尽此生所有的力量,只是为了……要让你的脸上永远浮现出这样欣喜的笑容.
神女石的背后,月色风露之中,有一个少年悄然伫立.
那些幽幽的话语,象微凉的夜露,带着少女隐密的心事,传入了远远站着的张谦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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