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聂葳蕤

2、第二章

　　林薇薇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口红。迪奥999，正红色，衬得她皮肤白得像瓷。她抿了抿唇，左右看看，满意地勾起嘴角。

　　手机震了一下，是周子豪的消息：“晚上不过来，跟哥们儿喝酒。”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打字：“又喝酒？你不是说这周陪我吗？”

　　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

　　她把手机扔进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精致的自己。妆容完美，裙子是上周刚买的，香奈儿经典款，周子豪刷的卡。她应该感到满足——多少女生羡慕她，漂亮，有个有钱又帅的男朋友，朋友圈里都是让人眼红的照片。

　　但她心里有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周子豪对她好吗？物质上，没话说。包、衣服、化妆品，只要她开口，基本都会买。但他也很忙，忙生意，忙应酬，忙和各种“妹妹”聊天。林薇薇见过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那些女生发来的自拍照，穿着暴露，眼神勾人。周子豪的回复通常很简短，但林薇薇知道，他只是懒得删。

　　她吵过，哭过，摔过东西。周子豪一开始还哄两句，后来烦了，直接说：“林薇薇，别给脸不要脸。你能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是因为我愿意给你花这个钱。不想过，随时可以走。”

　　林薇薇就不敢闹了。她知道周子豪说的是真的。她来自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个弟弟。如果没有周子豪，她也许也能过得不错，但绝对过不上现在这种生活——住高级公寓，背名牌包，出门有车接车送。

　　所以她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周子豪还承认她是正牌女友，只要他还愿意给她花钱，她就能忍。

　　但有时候，她也会害怕。害怕自己年纪大了怎么办，害怕周子豪哪天真的不要她了怎么办。这种恐惧在夜深人静时特别清晰，像一只冰冷的手掐住她的喉咙。

　　手机又震了。林薇薇以为周子豪回消息了，赶紧拿起来看。

　　是浮山。

　　“学姐，在吗？”

　　林薇薇挑了挑眉。浮山，那个总是一声不吭、刘海长得遮住眼睛的男生。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太明显了，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林薇薇不讨厌他，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但也仅此而已。浮山这种人，配不上她。

　　不过今天，她突然有了个念头。

　　周子豪不是不陪她吗？不是总说“你爱怎样怎样”吗？那她就让他看看，她林薇薇不是没人要。

　　她点开浮山的头像，打字：“在呀，怎么了？”

　　消息发出去后，林薇薇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要那种温柔的、略带忧郁的微笑，最能激起男生的保护欲。

　　浮山很快回复：“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学姐下周的presentation有什么要求。”

　　借口。林薇薇心里明镜似的。但她回复：“要不一起吃个饭？我正好有点饿，边吃边聊。”

　　发完这条，她等了一会儿。浮山肯定在那边措手不及，估计脸都红了。想到这里，林薇薇竟然觉得有点有趣。

　　果然，浮山回了一连串：“啊？吃饭？现在？学姐你方便吗？我都可以！”

　　看，多简单。林薇薇收起口红，拎起包。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完美。

　　浮山坐在校门口那家港式茶餐厅里，手心都是汗。

　　他没想到林薇薇会主动约他吃饭。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宿舍刷题，手机一震，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心脏差点跳出来。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才相信真的是林薇薇。

　　她为什么约他？浮山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停在最不切实际的那种——也许，她终于看到他了？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别做梦了。林薇薇有周子豪，那个开跑车、一身名牌的富二代。他浮山算什么？

　　可他还是来了。提前半小时就到，选了个靠窗但不太显眼的位置，点了一杯柠檬水，小口小口地喝，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七点整，林薇薇出现了。

　　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吊带长裙，外搭米白色针织开衫，长发微卷，散在肩上。她一进门，餐厅里好几桌人都看了过去。林薇薇显然习惯了这种注目，表情很自然，目光在餐厅里扫了一圈，然后落在浮山身上。

　　浮山赶紧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把水杯碰倒。

　　“学、学姐。”他声音有点抖。

　　林薇薇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笑了笑：“等很久了？”

　　“没有没有，刚到。”浮山坐下，手不知道往哪放。他今天穿了件普通的格子衬衫，牛仔裤，洗得有点发白。看着林薇薇精致的打扮，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身太寒酸了。

　　“想吃什么？”林薇薇把菜单推过来，“我请客。”

　　“不不不，我请。”浮山立刻说。

　　林薇薇看了他一眼，没坚持：“那好吧。”

　　点菜的时候，浮山让林薇薇先点。她也不客气，点了几个招牌菜：烧鹅、虾饺、干炒牛河。每道菜都不便宜，但浮山没在意——他带了足够的钱，甚至带多了，就怕不够。

　　等菜的时候，林薇薇主动找话题：“最近课业忙吗？”

　　“还好。”浮山说。其实很忙，但他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

　　“我最近挺累的。”林薇薇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这个角度，她的侧脸在灯光下特别柔和，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浮山看得有点呆，赶紧移开视线：“学姐要注意休息。”

　　“嗯。”林薇薇转回头，看着他，“有时候觉得，大学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轻松。”

　　这话说得有点突兀。浮山不知道怎么接，只好点头。

　　菜陆续上来了。林薇薇吃得很慢，很优雅，小口小口地，像在拍美食广告。浮山吃得很拘谨，怕发出声音，怕吃相难看。

　　“你和刚才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呀？”林薇薇突然问。

　　浮山一愣：“哪个女生？”

　　“就是下午在假山那边，哭得很伤心的那个。”林薇薇说，语气很随意，像在聊天气，“我路过看见了。”

　　浮山心里一紧。他没想到林薇薇看见了。

　　“就是……同学。”浮山说，“她心情不好，我正好路过。”

　　“哦。”林薇薇点点头，夹了一个虾饺，“她是不是喜欢慕合？”

　　浮山没想到林薇薇这么直接，一时语塞。

　　“慕合那个人啊，”林薇薇轻笑了一声，带着点不屑，“也就骗骗小女生。真正聪明的，才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浮山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偷偷看了林薇薇一眼，她正低头喝汤，表情很平静。

　　“学姐说得对。”浮山小声说。

　　林薇薇抬起头，看着他，突然笑了：“浮山，你人挺好的。”

　　浮山的心脏又漏跳了一拍。

　　“就是太老实了。”林薇薇继续说，语气半开玩笑，“男生嘛，该主动的时候要主动。”

　　浮山耳朵红了。他感觉林薇薇话里有话，但又不敢确定。

　　餐厅里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学生。浮山能感觉到有人往他们这边看——林薇薇太显眼了，和她坐在一起，他自己也变得显眼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既紧张，又有点……得意。

　　林薇薇的男朋友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把浮山吓了一跳。他在想什么？林薇薇是有男朋友的，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但林薇薇今天对他格外温柔，说话时眼睛总是看着他，笑的时候还会微微歪头。这些小动作，让浮山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吃完饭，浮山抢着付了账。林薇薇没再坚持，只是说：“下次我请你。”

　　还有下次？浮山心里一喜。

　　走出餐厅，天已经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来，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光圈。

　　“我送你回宿舍？”浮山鼓起勇气问。

　　“好啊。”林薇薇说。

　　他们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晚风很轻，吹起林薇薇的发梢。浮山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但他说不出是什么牌子。

　　“浮山。”林薇薇突然开口。

　　“嗯？”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浮山愣住了。这个问题太突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学、学姐很好啊。”他干巴巴地说。

　　“怎么个好法？”林薇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路灯的光从她头顶洒下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浮山张了张嘴，想说“漂亮”“聪明”“有气质”，但这些词都太肤浅。他想找一个更特别的词，一个能表达他真正感受的词。

　　但他找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

　　浮山循声望去，看见周子豪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旁边还跟着两个男生，看起来也是富家子弟的打扮。

　　林薇薇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平静：“子豪，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周子豪走过来，目光在浮山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商品，“这谁啊？新认识的？”

　　“同学。”林薇薇说，语气有点冷。

　　“同学？”周子豪笑了，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同学大晚上一起吃饭，还送到宿舍楼下？林薇薇，你当我傻？”

　　浮山感觉到气氛不对，往前站了半步，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周子豪突然一拳砸了过来。

　　太快了。浮山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脸上一痛，整个人向后倒去，撞在旁边的自行车上。哐当一声，自行车倒了一片。

　　眼镜飞了出去。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浮山趴在地上，嘴里有血腥味。他听见林薇薇在尖叫：“周子豪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周子豪的声音带着怒气，“林薇薇，你他妈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约会，还问我干什么？”

　　“我们就是吃个饭！”

　　“吃饭？吃个饭需要贴这么近？”周子豪抓住林薇薇的手腕，“走，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

　　浮山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头晕得厉害。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周子豪拽着林薇薇要走，林薇薇在挣扎，路过的学生都停下来看，但没人敢上前。

　　然后，一个身影走了过去。

　　是砂叶。

　　浮山看不清她的脸，但认得那件浅蓝色的衬衫——下午在假山亭，她穿的就是这件。

　　砂叶没看周子豪，也没看林薇薇。她弯下腰，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浮山面前，把什么东西递给他。

　　是眼镜。

　　浮山接过，戴上。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他看见砂叶的脸，很平静，平静得有点不正常。她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周子豪还在和林薇薇拉扯。林薇薇哭了，妆都花了。周子豪骂骂咧咧，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浮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很痛，嘴角肯定破了。但他没管，只是看着砂叶离开的方向。

　　她已经走远了，背影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渐渐散了。周子豪拽着林薇薇上了车，引擎轰鸣，开走了。

　　浮山一个人站在倒了一地的自行车中间，手里还捏着那副眼镜。

　　镜片没碎，只是有点歪。他把它掰正，重新戴上。

　　嘴里还是有血腥味。他吐了口唾沫，是红的。

　　该回宿舍了，浮山想。

　　但他站着没动，看着远处砂叶消失的那个路口，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