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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蝴蝶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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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撒谎了,却选择这种方式……
是因为足够恨吗?或者是你足够的爱……
……
我不信奉因果轮回,但当所有罪愆得到清算,我会坦然接受我的审判。
艾意灰蓝色的瞳仁里,只映着忆柾颈间喷涌的猩红血雾,周遭的喧嚣尽数坍缩成尖锐刺耳的耳鸣,天地间只剩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将他的视线彻底吞噬。
Men are not punished for their sins, but by them……
最终他的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
……
雪夜,无云,无星。
直升机巨大的灯射在无垠雪野将厚积的雪层照得惨白。光线太强,反而让雪地洇出一片死寂的灰。
“站住——!”
“都不要跑了!”
强光中,一个女人拽着两个少年在齐膝深的积雪里踉跄狂奔。
厚重的积雪被三人的脚步碾开,硬生生踏出一道蜿蜒的浅痕,前路是望不到头的茫茫雪原,身后一百米的距离是数十个穿着防暴制服的追兵。
“听到没有!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男孩脚步顿了顿,立马加快了脚步:“别听他们的!接着跑!”
“我最后再警告一次!”
“3、2、1……”
倒计时的尾音还悬在风里,身侧的少年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雪地里,膝盖狠狠磕在冰碴上。
女人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拽起,只见少年的裤膝处已然透出一片红色。不等他稳住身形,高个男孩已狠狠攥住他的手腕,蛮力拖拽着他,依旧朝着雪原深处狂奔。
少年一声不吭,他盯着那人牵着自己的手,任由对方拽着自己踉跄疾行。
膝头的血越流越烈,在惨白雪野里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直到气力彻底耗尽,他才哑着嗓子说道:“我……跑不动了。”
高个男孩:“……”
最终还是停止了脚步,他低头看着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狠狠掷向雪野深处:“当兵的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他垂眸看向身侧脸色惨白、喘得几乎脱力的少年:“你撑不住了,别跟着我们了!留下吧,你爸爸一直在找你。”
“我不走。”苍白的少年咬着牙,声音发颤,“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理智点!只有跟他们走,你往后日子才不会再挨饿受冻,而且……你的病,也能治好。”
“我不在乎病好不好!更不在乎能不能吃饱!”少年满脸通红,长满冻疮的手死死攥着对方的手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丢下我,求求你,别丢下我……”
高个男孩蹙眉低头,望见自己手上同样布满冻疮的肌肤,被他攥得磨破流血。
他抬眼望向身前沉默奔逃的女人,又转头看向的少年。
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语气决绝,不带半分余地的说道:“听着,你必须留下。只有你留下,我们,才能活下来。”
少年一怔,然后嘴角扯起一个看起来非常悲伤的弧度:“我们?你说的我们里面有规划进我吗?说到底,你的选择里,从来就没有我,是不是?”
“是。”高个男孩没有半分迟疑,“你和她,从来没有可比性。无论任何境地……因为她是无可替代的。”
“好,我知道了。”少年满脸惨白的退后两步:“可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就是当第二!既然成不了你心里的唯一,那就毫无意义。”
“你什么……”男孩心头一震,未尽的质问哽在喉间,耳边突然响起女人一声凄厉嘶吼:“小心!”
她猛的把男孩向后一拉,两发子弹擦着男孩的脸掠过,刚好射进女人的臂膀,赫然露出下面的金属手臂。
“是仿真人!快开枪!”
数发子弹接踵而至,尽数击穿女人的双腿。
“妈妈!”
“快跑!”女人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将男孩往外推:“跑,拼命跑!别回头,绝不能被他们抓到!穿过这片雪原,前头就是仿真人据点,他们不敢越界!记住,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男孩被推得一个趔趄。
“跑!”女人陡然暴起,仅剩的那只健全手臂死死扼住身侧少年的脖颈,朝着追兵厉声嘶吼:“都给我站住!再往前半步,我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男孩望着女人的背影,滚烫的泪终于砸落。
他再不迟疑,拼了命朝着雪原深处狂奔。
头顶直升机的轰鸣震得天旋地转,螺旋桨卷动的罡风裹挟着雪沫狂砸而来,雪粒刺得他双眼生疼,雪盲症骤然发作,视线里只剩一片模糊的白。
他辨不清方向,也不知奔逃了多远,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猛地回头,风雪里,只望见女人轰然倒在雪地中,淡蓝色的冷却液晕染开来。
而远处雪光里,那个少年正握着他先前丢弃的手机,身后整整齐齐立着一群身着防暴制服的人。
少年抬眼望向他,唇角勾着说不清的弧度,朝着他用力挥手,声音穿透呼啸风雪,清晰地撞进他耳中:“你过来,别离开我。”
……
“你不想让她被处决就参与大脑开发手术,切除你的前额叶,你就再也不会有半点情感。”
“为什么,为什么拿这个来要挟我?”
“我说过,我最讨厌当第二,特别是你心里的第二。既然成不了你的唯一,那我宁愿亲手毁掉你!剥夺你的全部感知!让你从此心无波澜,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再也没有人能成为你的唯一。”
……
“让你的家人过来,你们一起去军区,我会保护你!”
“你才是笨蛋,感觉不到痛就代表没有受伤吗?”
“你感觉不到爱?我就天天缠着你!今天你不懂,我明天就多爱你一分。这个月你不懂,我下个月就翻倍的对你好!一年、十年、一辈子...有的是耐心跟你耗!”
……
“我的爱人到死都深爱着我,可你的呢?你的爱人早就把你弃如敝履了。”
“是你干的?是你他妈杀了他!”
……
“艾意!醒醒!!”
“……”
“艾意!”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艾意睫羽颤了颤,半晌才睁开了双眼。
“你终于醒了……”黎珂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坐起,指尖触到他的肩膀时,却感觉到那人整个人都在微微发虚。
艾意的目光涣散,像是刚从一场漫长而窒息的噩梦中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把自己从那片黑暗里拽回来。
黎珂心头一紧,声音不自觉地急了几分:“你怎么了?为什么你……”
“黎珂,我没反锁实验室的门,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烧死他们。”
黎珂猛地怔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忆柾自尽的那一刻,这个永远冷静到近乎漠然的人会突然昏厥,沉沉休眠了整整两日,醒来的第一句,竟是剖白这件的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身前的人突然倾身,动作急得带着几分失控的莽撞,但落在他身上的力道却是极轻。
黎珂呼吸一滞:“艾意,你……”
只见艾意用手浅浅的圈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窝,精致的鼻尖蹭在他的颈侧,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人鼻尖上那颗小痣微微的凸起。
那人往日里冷冽如冰的声线,此刻裹着细碎的颤音,从未有过的、近乎哀求的柔软:“抱抱我,黎珂,就现在,抱抱我。”
黎珂:“……”
黎珂垂眸望着颈间那片柔软的发顶,心口翻涌着五味杂陈的涩意。这是艾意第一次主动拥他,本该心头滚烫雀跃,可翻涌的情绪里,却尽数裹着化不开的哀伤,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
在艾意昏迷的两天里,他与李锦年私下彻谈到通宵。
这才知道当年那家所谓的仿真人意识觉醒实验室,竟是关衡拉拢李锦年父亲投资建立的。
“起初我爸以为只是普通的数据分析项目。”李锦年擦拭眼镜时,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冬天,因为肺炎被送去川西别墅疗养,偶然听私家医生闲谈,才知离别墅区不远,就有我家参股的仿真人研究室……你也清楚,我向来对这些东西,半点兴致都没有。”
黎珂追问:“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李锦年搁下镜布,抬手将眼镜重新架回鼻梁,“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当年我随口跟你提过这事儿,是你接连发了好几条微信催我,让我找机会去实验室里看看,还特意叮嘱,若是遇上稀有的机型,多拍几张照片给你。”
黎珂:“!!!”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我才知道了这所谓的仿真人研究,根本就是用活人捆绑着仿真人,做着泯灭人性的实验……”李锦年抬眸看向病床上沉睡的艾意,目光温柔得近乎哀伤,“黎珂,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当初不肯说?因为说不出口,毕竟那间实验室,李家的投资占比超过百分之五十。”
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他们认出我的身份,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殷勤地引我参观...我还记得,那条长得望不到头的走廊,整面墙都是玻璃隔间,每个不到二十平的空间里都关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和一个仿真人,而那些实验员则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的仪器,像是在观察被囚禁的实验动物。”
黎珂心里一紧,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所以,你当时也看到艾意?”
“当然,以他的外表很难不被人发现吧?”李锦年看着黎珂,“更何况,他是我第一个看到正在被进行实验的人……”
“正在被进行实验……”黎珂低声呢喃。
“没错。就如艾意自己所说,这场实验从头到尾,都是以无休止的虐待他,妄图逼出艾依的意识觉醒。那日我撞见的,正是他被高压水枪劈头盖脸冲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死死抱着艾依,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李锦年又喝了一口咖啡,黎珂注意到他拿咖啡的手在微微颤动,“那些实验人员见我在场,反倒像邀功般卖力印证所谓的数据成果,在那种情况下竟然开启了冷风……我去了第一次,第二次,每次见到的都是不同的折磨,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最后到我必须回上海的那天,临走的时候他们甚至用上了电击。”
“黎珂,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见黎珂周身戾气翻涌,李锦年抬手轻按他的肩,“这是家里上千亿的投资项目,牵扯的资金流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根本不可能在知晓内情的第一天,就贸然告知我父亲。”
他顿了顿,“那段日子,我在良知与家族之间挣扎了太久,直到想起某次实验结束,我执意让他们打开那间实验室的门,我看见艾意全身湿透的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他竟然抬头,那双哭红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抱抱我,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黎珂听到这里已经心如刀绞,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终究还是把实验室的所有内情,尽数告诉了我父亲。他同样在利弊里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向关衡提出了彻底撤资。你该清楚,对于我们这种从商的家族而言,公然得罪手握权柄的政客,要承担多大的风险,赌上多少身家。”
李锦年的声线沉得发哑,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可谁也没料到,不过一个撤资的决定,后续竟牵出这些蝴蝶效应一样的发展……”
他突然抬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黎珂,一字一句道:“所以就算平安夜那场屠杀,真的与艾意有牵扯,从你让我踏入那实验室的那一刻起,我们早已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一切的污点证人。
黎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