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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你不能,至少不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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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飞舞的马蜂在张时京的攻势下溃不成军,慌不择路地四下乱窜。
周围此起彼伏的干呕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张时京:“……”
他自始至终背对着众人,脊梁挺得笔直,耳根却悄悄泛红。这能力实在丢人现眼,他宁可杵在原地当根木桩,也要竖起耳朵,在一片翻江倒海的干呕声里,捕捉李锦年的动静。
还好……还好没听到锦年的声音……
这时,季研的声音响起,带着被臭气熏出来的呛咳:“臭死了!卡车烧着的焦糊味就够要命了,张时京你还在这释放生物毒气弹!喂!季烨辰你杵着干什么?没看见我动不了吗?赶紧过来给我捂鼻子!”
“……”
季烨辰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本就有鼻炎这个老毛病,现在鼻腔被这股恶臭一激,连着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你到底在哪儿认识那么多神奇宝贝的?”
“你管我!”
臭是臭了点,但现在没了马蜂的掣肘,林弋立马找到机会,指尖骤然迸裂出刺目紫光。
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凝着雷霆之力的光球在掌心越旋越快,下一秒便要朝着季烨辰的面门狠狠砸去。
谁知那人就像是早洞悉了他的盘算,慢条斯理地抬手,手指轻轻放在季研的天灵盖上,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在亲昵的爱抚,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曲,目光斜斜睨向林弋,眉峰轻挑。
林弋:“……”
季研的叫嚷声再次炸开:“你摸哪儿呢!我让你捂鼻子!季烨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话音戛然而止。
季烨辰突然腾出左手,宽大的掌心精准罩住季研整张脸,偏偏只留了两个鼻孔出气。
掌心下,他清晰触到季研圆睁的杏眼被强行合上时,眼皮下不安分的滚动弧度,还有那被捂住的唇瓣一张一合,隔着薄薄一层皮肉,都能感受到他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触感。
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擦过他露在外面的耳廓,嗓音压低,带着点戏谑的沙哑:“对啊,我就是听不懂人话,不过……你要是学两声狗叫,我说不定就开窍了。”
季研:“……”
半晌,从季烨辰手掌中传来两声及其小声的“汪,汪——”
所有人:“……”
连季烨辰都愣了一瞬,指尖微僵,默默松开了手。
松开的瞬间,就听季研喘着气大骂到:“不就学狗叫嘛!这有什么!总比被臭死好!你现在满意了吧!赶紧给我捂鼻子!臭死了!!”
张时京:“……”
妈的,这小兔崽子,总能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难堪。
尴尬中,艾意的目光突然毫无波澜地看向林弋。
林弋心领神会,指尖跃动的紫光瞬间调转方向,裹挟着噼啪作响的电流直射刀疤男,沿途撞上漫天乱窜的马蜂,只听一阵滋滋爆响,马蜂便成了焦黑的粉末往下飞。
刀疤□□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电光便精准劈在他身上。他浑身猛地一颤,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直直栽倒在地。
林弋本就没打算下死手,方才凝出的闪电球不过硬币大小,刚好够让他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他没有片刻停顿,紫光再度暴涨,目标锁定了还在扣着扳机疯狂扫射的瘦高男。
与此同时,艾意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那些呼啸而来的子弹硬生生顿在半空。
下一秒,艾意手腕轻旋。
磁场裹挟着数十枚子弹调转方向,与林弋掷出的闪电球汇成一道凌厉的杀招,铺天盖地地朝着瘦高男轰去!
闪电球撞上男人的身体,瞬间炸开一团刺目的火光,灼热的气浪掀飞了他的上衣,露出底下覆盖着的、如同犰狳般层层叠叠的灰褐色硬壳,每一片甲胄边缘都泛着冷硬的寒光。
子弹接踵而至,却在撞上硬壳的刹那发出沉闷的脆响,一枚枚被狠狠弹飞,反弹着射向四周,在他的皮肤上溅起密密麻麻的火星。
瘦高男甚至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是低头瞥了眼烧焦的衣料。
艾意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起皮的地方。
目光落在那层密不透风的硬壳上,眸色愈发沉冷,忆柾对这些人的基因融合强度,显然远超他的预估。
他刚刚用了三十万匹电磁力,让子弹初速达到了四百五十米每秒,完美复刻.80马格南的杀伤动能——这个在理论上足以击穿轻型装甲的数据。
没有丝毫犹豫,他侧过身:“沈岚,用你爬山虎藤蔓的吸盘,剥离他体表的角质层硬壳。”
沈岚满是错愕:“???剥开他的壳?那他不就死了?”
“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你只需要执行。”艾意命令道,“立即动手。”
沈岚牙关紧咬,终究没有违抗。
她周身藤蔓骤然疯戾暴涨狠狠缠裹住男人的周身,将他死死缚在原地动弹不得。藤蔓精准探向硬壳上几不可察的细微缝隙,然后狠狠钻了进去,吸盘死死吸住壳下温热的皮肉。
那层钙状硬壳早已与他的血肉肌理死死粘连,根根筋络、丝丝血管都嵌在硬壳的肌理纹路里,早已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沈岚指尖发颤,藤蔓刚试着发力撕扯,便清晰感到那皮肉与钙化物胶着粘连的黏腻触感。
硬壳被扯动的刹那,底下的皮肉便被硬生生撕裂,连带着筋膜与骨膜都被狠狠剜起,猩红的血沫当即从缝隙里狂涌而出,混着乳白色的黏浆汩汩往外淌。
瞬间,男人发出的凄厉的惨嚎。
沈岚:“……”
她终究还是不忍再动手,默默松开了力道。
突然,刚才还在地上抽搐不止的刀疤男,竟猛地从地上弹坐而起,朝着林弋甩出一片边缘锋利如锯刃的巨型叶片!
这突袭快得猝不及防,林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哥!!”
林聆扶着墙站起来,身后三米长的翅膀骤然剧烈扑扇,一股强劲的飓风呼啸着卷过,堪堪将那片锯齿叶的轨迹偏开寸许——
就这一点点的偏移,让叶片擦着林弋的耳廓飞掠而过,耳尖的皮肉瞬间被削落,鲜血呈线状喷溅而出,溅在他苍白的下颌上。
林聆大骂一声:“阿西吧……”后面接着就是一堆经常在韩剧里出现的高频骂人词出现。
他强忍着身体的难受,双翼一振便冲到林弋面前,盯着那只淌血的耳朵,浑身都在发颤,“哥!你的耳朵缺了一块!”
“我没事。”林弋捂住耳朵站起身来,“你什么时候学会骂脏话的?以后不准讲这些。”
“怎么没事!”林聆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刚才只差那么一点!再偏半寸,你的头就被劈成两半了!”
他越说越激动,再抬眼时,艾意看到了林聆眼中第一次多了不该属于他的杀意。
就在这时,两片锯齿叶裹挟着破空之声,分袭两人面门。林聆双翼轰然振开,狂风把锯齿叶瞬间被掀得倒飞回去。他翅尖的翎羽再次震颤,只要再振一次翅,这风力便能让刀疤男亲自尝尝自己锯齿叶的威力。
风卷着卡车残骸燃烧的黑褐色浓烟,朝着刀疤男当头罩下。
“呃……”只听一声闷哼,当浓烟散去时,刀疤男已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西八!我下不去手!”林聆脱力般垂落翅膀,颓唐地跌坐在地。
众人哗然:“他死了?!”
“什么?”林聆猛地抬头,只见刀疤男的胸腔破开一个血洞,鲜血正汩汩地浸透地面,伤口的形状,分明是子弹贯穿的痕迹。
所有人:“……”
黎珂猛地转头看向艾意,艾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有些事必须我来做。”,他无视掉众人的目光,视线精准地落在季烨辰身上,“你还不停止?”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刀疤男,又掠过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赵春义:“现在你们两个输出位已失去作战能力,生物召唤也彻底报废,场面上只剩一个犰狳改造的防御体,和一个藿麻基因的改造人。继续下去,你们胜率无限接近于零。”
“不许停!”忆柾猛的瞪向季烨辰,“给我杀光他们!”
“……”季烨辰瞥了一眼满地的血,“那就血战到底咯。”
“看啊!他杀人了!”忆柾突然癫狂地手舞足蹈,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中扭曲,“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继续!让我看看你还能杀多少!”
黎珂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艾意看着忆柾这幅歇斯底里的模样,眼神晦暗不明。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行将人拽得抬头直视自己的眼睛:“很好笑吗?你觉得,这很有趣?”
忆柾直视着艾意的眼睛,她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眼底翻涌着近乎病态的快意,咬牙切齿道:“有趣!怎么不有趣!看到你撕下那层伪善的面具,暴露你那副杀人狂的本性,我简直觉得有趣到了极点!”
“你为了逼我动手杀人,不惜把这么多人拖进这场毫无意义的厮杀,你说我是刽子手?”艾意微微倾身,说话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那你呢?忆柾,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
不等忆柾回答,只听艾意轻声说道:“对不起。”
忆柾浑身一震,脸上的癫狂瞬间僵住。
“你现在这样生不如死,是我造成的。”艾意垂眸,视线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手背上,“但我的人生,其实比你好不了多少。”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额头:“我选择切除前额叶,就是为了逃避那些过往。实验室的日日夜夜,于我而言全是蚀骨的痛苦。我很懦弱,撑不下去,才选择从根源上斩断那些情绪。但你不一样……你比我坚强,你敢带着那些痛苦和仇恨活下去。”
“我……”忆柾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艾意看着她哽咽的模样,继续说道:“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不该只有恨,更多的应该是爱吧?”他顿了顿,“你和翟柾的回忆,你们那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不是吗?”
“但我不行。”
他轻轻摇头,“我已经感受不到这些了。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对我来说都只是一组组没有意义的数据。”
黎珂看着艾意的侧脸情绪翻涌。
就听艾意继续说道:“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确实是我计算出的最优解……前提是,执行者是我。我没有人性,不会难受,不会后悔,不会被任何情绪束缚。”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忆柾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一点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光:“但你不是我,你还有人类的情绪。”
所有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只能听见卡车车头还在燃烧的啪啪声。
“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向我复仇,而不是现在这样,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失去人性。”艾意接下来的话声音轻到像是在说给空气听,又像是穿过漫长的时光说给那个曾经的自己听:“不值得,你不值得为了我这样一个人……走到这一步。”
忆柾沉默着,眼底翻涌的恨意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了然的悲凉。
她从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说这些话。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双目空洞的双胞胎妹妹身上,记忆猝不及防地翻涌——
初见那日,两个小丫头饿得面黄肌瘦,却还是争着抢着往树梢爬,踮着脚尖够最红的果子,捧着递到她面前。
视线一转,又瞥见被藤蔓缠得动弹不得的微商大姐,恍惚间又想起当初,大姐从美容院搜罗来几支护手霜和乳霜,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跑来找她,眉眼发亮地塞到她掌心,嗓门洪亮又热络:“妮子,你脸上这疤,涂这个指定能好!”那时她只觉对方无知可笑。
还有那个瘦高男人,在她应下要帮他做基因改造手术的那晚,男人不知道是翻了几座山,在几乎荒芜的地方抓了两只肥硕的野鸡敲开她的门,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又真切的感激。
……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那场被他们视作救赎的基因改造手术,不过是她为了复仇布下的局——一场以透支他们性命为代价的,血淋淋的局。
泪水毫无预兆地漫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那些和大家一起建设白银城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回:一起垦荒时沾满泥土的笑脸,一起守夜时围坐篝火的闲谈,一起为了搜刮物资而汗流浃背的日夜……
她听着耳边男人凄厉的惨叫,和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以及满地的血,原来不知何时起,她早已和自己憎恨的对象一样,变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
时间仿佛被抽走了声音,凝滞在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抬眼,轻声开口:“艾意,你布这么大一个局,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摆弄,哪怕让他们知晓你的过去也在所不惜,到底为什么?”
“因为他。”艾意看着地上的赵春义,“他是唯一一个能对团队造成致命影响的人……在全员能够活下去的情况下救出季研,首要就是不能和赵春义正面动手。”
季研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艾意,他从没想过,这人竟从未放弃过自己。
被锁在那间房间里时,季烨辰一字一句的告诉他,那人是如何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他、将他弃之不顾。
那时他听得心头发寒,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那是艾意,是那个永远以逻辑和效益为先、没有半分温度的人。
可此刻,艾意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认知,原来那份被他默认的放弃,居然是那人精心布局下的假象。
“你撒谎了。”忆柾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掠过艾意平静的脸,落在他身后的黎珂上。
她突然俯身,抓起一块被卡车撞得扭曲锋利的铁皮,手腕猛地用力,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划去——
“艾意,我是你杀的,我的爱人也是你杀的!”
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她死死盯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活下去吧!这就是我对你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