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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NO.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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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雾气缭绕,暖得像是怀里揣着一盏火炉,可我只觉犹如坠入冰窖般冻得瑟瑟发抖。
根据我多年阅读的经验,通常在言情小说中,主人公受到很大打击或者是面对很震惊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出现与现实季节严重不符的感受。比如当下正值酷暑三伏天,一个晴天霹雳下来,某某某瞬时如至寒冬,又或者,窗外阳春三月,某某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境有如深秋般萧瑟,等等等等。这种类型的例子在小说创作中不胜枚举。
我一度不解,这么经典且具有戏剧冲突的桥段是否真正存在,毕竟文学是来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我曾经应姚言的要求,尝试过几次在三伏天里将内心情感调到严寒腊月,但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今时今日我能有幸体味一把,不过这滋味可真不是多么好受。而且为了配合心灵上的寒冬,我的身体很争气的跟着起了连锁反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下腹莫名其妙的开始出现阵阵绞痛,如果不是我洁身自好生理期规律,这种疼痛与书中描写的流产并无太大出入。我已经很就没有肚子疼过,抗痛能力自然得不到提高,不一会冷汗便出了一身,再加上茶室的木框窗微掩,一阵小风吹来,我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夏宋的父母端坐在那,低头抿着茶,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
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关看着他们的举动,试图通过他们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看出那么一丝一毫的破绽,心存侥幸的企图从中得出夏宋母亲刚才的那句话只不过是为了逼退我让我彻底死心的借口。
可现实情况并没有我设想的那么美好,他们很淡定的坐在那里,表情一如既往认真,态度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这让我很是茫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他们的眼里,我这个长他们孩子四岁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毒蛇猛兽般的存在,假如夏宋考试失利,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我那个罪魁祸首。在很久以前,我也曾经换位思考过,如果我是孩子他妈,为了避免自家孩子走弯路,这种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的做法确实是上策中的上策,首选中的首选。可是事实真正摆在面前,我又难以接受。
对我来说,离开夏宋,就等于丢身体中的某一部分,空落落的。
夏宋曾经给我说过他的人生目标,他说他希望能在自己有限的青春里为自己折腾一次,而美国实在是折腾人的好地方。作为一个精神世界比较完善的成年人,我对他的这种人生态度表示出异样的佩服,现在上赶着有这种自虐倾向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我们应该将他重点陪护。可事到如今,这么一个关口,他怎么可以为了这段毫无未来的感情而放弃自己应该拥有的。就是他想,我也不许。我想即便是夏宋父母,做出这么一个大义灭亲决定怎么可能不心痛。
窗外青天白日,柳绿花红,一切美好的不能再美好,实在和我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让我放弃夏宋很困难,可让夏宋因为我而放弃未来,对我来说更困难。我扯着嘴角笑了笑,看着夏宋父母诧异的脸,我可以想象得到我的这个笑是多么的惨绝人寰哀鸿遍野。我缓缓地点点头,说:“好。”
可能夏宋爸妈没能理解我这个‘好’是怎么个好法,一齐看向我,等着我的下文。我压了压眼中的酸涩之感,吸了口气说:“我同意。我可以离开夏宋,不再打扰他。可我不能保证以后,我不能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的事太难料,可能总有一天,夏宋会来找我,如果他没有忘记我,那么总会有那么一天,他能和我在一起。
夏宋的母亲听了我的话之后依旧噙着那抹淡雅的笑,她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从她的眼神中看懂她在说,那是不可能的。一袭恐惧之感涌上心痛,我不惧怕距离我也不害怕压力,但我知道,我未尝不可能要输给时间。时间这种东西,能沧海桑田,可能夏宋一年不会忘记我,两年不会忘记我,可是十年,十五年,谁都不敢保证一切都不会变。
我有些哆嗦的取过坐椅上的提包,微微躬了躬身子,道了一句打搅了,便想离开。
夏宋的母亲适时的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她说:“尤小姐,谢谢你能理解。作为父母,我们只是自私的为了他将来的幸福。”
她说的很真诚,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体会到她对夏宋的爱。我点了点头,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可能这是我唯一一次和夏宋父母的不约而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将来的幸福,我不想成为我爱的人的羁绊。
出于私心,我还想再见他一次,我不想等到几年过去了,却忘了他的长相忘却了他的好,毕竟他是我曾将深爱过的人。我犹疑的问道:“我能不能再见夏宋最后一次。”我将重音放在了‘最后一次’上,希望他们能够理解。
夏宋的母亲回头与她的丈夫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最好不要。”
我点了点头。
在很久之前,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如今让我矫情的感同身受。这句话是这么说的: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你。起初看到这句话时,我蛋疼了整整一个晌午。世间会有怎样的女子,做到如此让人蛋疼的田地。结果不久之后,我就成为了这么一枚蛋疼的女子。我现在唯一能为夏宋做的,就是放开他,别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离开茶室,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下午,直至华灯初上。街上新年的气氛很浓厚,彩灯红旗什么的挂了满街。我发觉我也没有多么伤心,也到不了那种当街哭的岔了气儿的难过,只不过是平静的走了一条又一条街,走到两条腿快失去知觉。我确实心存侥幸了,我不以为离开夏宋是个永久的事实,我期待着那个‘总有一天’。
回到家,老妈已经做好了饭。可能是为了慰问我,所以晚饭特别丰盛,看着饭菜上氤氲的热气,我突然有点儿想哭。撑着换衣服的空当,我抓紧时间在自己房间里抽噎了两下。
由于我爸我妈脸色依旧不善,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压抑。在我记忆当中,唯独有一次和爸妈在餐桌上这么压抑过,那还要追溯到N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那时我数学考了七十。与目前的状况相比,可见我当时考了七十分对我爸妈的心灵产生了多大的震撼。
饭后,如同我设想的一样,我爸提议坐下来谈一谈。
我用行动来表示同意,我爸话音刚落,我就乖乖的坐在双人沙发前面的小板凳上等待发落。
对话的气氛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剑拔弩张,反而很是融洽,因为还没等我爸我妈开口问,我就主动的将夏宋父母的观点以及想法用自己的语言心平气和的阐述了一下。就当我阐述完全,坐等他们二老发表言论或者是指责批评的时候,我妈的反应很是反常。她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没再说什么,然后起身回房间了。
她的这个举动很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这次谈话的时间竟然如此短暂,远远不及我小时候考七十分的那一次,那一次我妈不仅动了口而且还间接动了手,因为在饭桌上,她一时激动便操起用于进食的筷子对我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体罚。
这场谈话以我开头,以我结尾,中间我还出声安慰了一下爸妈。
一切如同平常一样,除了我已经一天都没有联系夏宋。我很想他。
在回国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天天无所事事,除了帮爸妈置办一下年货,打扫一下卫生,便整日游荡在诺大的房间里。我的网络被限制,我的手机被没收。我什么都可以忍,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去了一趟D市。
再次来到D市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忆过去,我赶了清晨最早的一班动车。
这个充满活力的海边城市依旧泛着它独有的淡淡的海水味。我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走过了很多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比如他和我一同去的电影院,一起吃的大排档,一起压的马路,还有他第一次亲我的那个路口。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时那个被我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在他见我的刹那成为了我们爱情的牺牲品。
那时他亲完我,拉着我跑的那叫一个箭步如飞,幸好我平时并没有疏于体育锻炼,否则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怎么可能紧随年轻人的脚步。我记得当时我们都跑出百米远了,夏宋突然停下来,面部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扭曲,内心好像在做十分强烈的心理斗争,最后特搞笑的说,他好像骑自行车来的。
我听了扑哧一笑,拉着他就往回走。
当我们回到案发现场时,街上人已经没那么密集,估计刚刚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行人零落的人行道上躺着一辆孤零零的自行车和一根啃了一半的玉米。我不由感叹,D市的人文环境就是好,啃了一半的玉米就算了,这么好的一辆自行车愣是扔在地上大半天没人去捡。这表明不仅人民的素质提高了,而且人民的生活水平还提高了。但是夏宋对我的见解不是十分赞同,他说如果换做一辆开着锁的摩托车或者开着车门插着车钥匙的四轮跑车,估计眨眼就不见了。我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深以为然。
那些场景光想想就觉得幸福,即便现在我是孓然一人,夏宋并不在我身边。
为了以后便于睹物思人,我还特文艺的掏出手机照了几张相作为留念,随后又慢悠悠的往前走。
下午五点半,我来到夏宋的学校。那时候正好是他们放学的时候,我就站在校门口的那棵大榕树后面,仔细地看着,唯恐与他错过。
幸好夏宋的学校离火车站很近,所以我就不用担心我会误了七点多的火车。当然,来D市这件事我是瞒着爸妈,只能当天来当天走,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停留。
指针快要指向六点,我看着夏宋和几个同学推着车子走出校门,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他周围的同学再说这些什么,大家都笑成了一团,独有他推着车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我多么希望他能回一下头,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下次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会是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