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乱午

16、【NO.16】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那最后一别，犹如昨日重现。

　　没有冲突，没有惊喜，没有对话，而且夏宋作为当事人之一连知道都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停滞在我这一望里头。那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十七岁少年，在某年的初春时节，就这么从我生命里深深浅浅的划了过去。

　　那时距如今，转眼间已是几近四年。

　　事实证明，我当时的选择是对的。夏宋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大家过的都很好，也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少了谁和多了谁，生活照样继续，日子照样得过。

　　最后一次去D市见他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可能会出现某些惊心动魄并且具有人文气息的场面。比如他放学骑车回家的那一刹那，突然福至心临，像电视剧里准确度极高并且无时无刻不发现女猪脚的男猪脚一样感应到我就在他校门口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然后在看到我的一霎那，丢下车子朝我飞奔过来，而我终于忍受不住心灵上巨大且沉重的精神负担，哭倒在他的怀里，等等。又或者说，我实在不能忍受相思之苦，在他登上自行车的最后一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他的面前，一把搂住他的腰，伏在他背上默默流泪。

　　这两种情况在现实生活当中还是极其可行的。不过，哪一样都没有发生。我们的最后一别，就是平静的相距越来越远。这种无言的结局，未尝不是好的。

　　如此昏暗的楼道里，我借着我的蓝屏手机大睁着双眼勉强能看清夏宋的轮廓。窗外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夏宋的五官显得愈发的朦胧。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在他十六岁的时候许诺过，等他直到十八岁，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会离开他。这个方法是我在浏览某个知名交友网站的过程中学习到的，原文说为了能让爱情持久保鲜，原文作者私自建议给自己的爱情定一个目标。

　　而我在阅读了该文章之后，深深的思考了五六分钟，最终作出了给自己的爱情定个期限，我的期限是两年，无论如何我要等他到成年。

　　我私自以为我能陪他度过这段成长的日子，可我以为的事情多了，没有几样式能真正做到的。

　　他现在用这张稚气已退的脸严肃的看着我，问着我当初离开他的原因，这个问题让我很是为难。

　　我该怎么说？我总不能说，你爸妈棒打鸳鸯，以言语威胁性命相逼，离开你是我不得以而为之。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再在一起吧。这种不经大脑的话，不是我的风格。何况我和夏宋再在一起的几率就像福利彩票的中奖率那么低下。

　　我曾经一段时间设想过夏宋对我突然音信全无是什么样的反应，无论想过多少次，内心都会隐隐作痛。他能是什么反应，这个曾经如此深爱我的男孩儿会是什么反应。

　　眼前的他执着而又认真，我好想摸摸他的脸，对他说，我想你。

　　可能我思索的时间过于长久，夏宋捧起我的脸迫使我与他的目光交汇。

　　他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霎时竟然有种黯然神伤的滋味涌上心头，说：“不为什么。”

　　夏宋满脸的不相信，他勾了下嘴角，说：“不可能。”接着他顿了顿，“我不信。”

　　我就知道这么大的孩子不好骗了，但是以我长他四年的经验，我在他面前还是能做到处乱不惊的扯个谎话。为了表示说的话的可信度，我很想加上肢体语言，比如摊摊手耸耸肩这种轻松又带有无所谓的动作，可是我被夏宋禁锢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做什么动作都显得极其的困难。

　　所以为了更具有说服力，我面无表情并且风淡云轻的说：“这不是你信不信得问题。而是事实确实是发生了，一切已经在三年前成为定局。如果硬要说为什么，我想你比我更心知肚明。你知道，像是时差啊，距离啊，年龄啊，对我来说都是如临大敌。我没有办法做到不在乎。我忍受不了每天等待你的心情，我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忍受不了当我难过想哭生病沮丧的时候，没有人安慰我递给我纸巾拥我在怀里。夏宋，你太遥远了，而女人这种动物需要男人陪伴在身边。我没那么坚韧，能独自忍受孤独这么多年。你还年轻，而我已经没有等待的资格了。”

　　这一段话说的很是即兴很是随意，这还是要归功于善于辩论并且善于编撰狗血剧情的姚言，我们经常在闲暇之余针对某件事情或者某个人物进行人肉式的辩论与分析，久而久之，我便练就了一身新的技艺。没想到的是姚言对我潜移默化的培训成果如此显著，作为一个从来不会睁着眼说瞎话的人，做到如此境界，我对我自己深感佩服。

　　夏宋一时看着我没有什么反应，睫毛微颤嘴唇泛白，像是在消化一个什么难以接受的讯息。我略略低下头咽了口口水，心如擂鼓般感叹，没想到睁着眼说瞎话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沉默的别过了头，声音有些沙哑：“你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会一直陪我到十八岁，十八岁之前你不会离开我。了了，你食言了。”

　　我咧开嘴苦笑道：“夏宋，你真自私。”

　　除去名字，这句话一共四个字包含一个主语一个补语一个状语，但这句话的杀伤力远远越过了前文我所表述的那段话。夏宋俯视着我的脸，眼神涌动，好像是在承受着难以让常人理解的苦痛，他抓着我双肩的手微微发颤。对我来说，这真是一个自虐的好方法，每一句话都像是拿着把明晃晃的小匕首剖着自己的心，割的七零八碎之后发现每一处都藏着他的影子。

　　夏宋说：“你真的是真么想的？”

　　我点了点头，为了加重语气，我还特意重复了两遍：“真的。”我知道这句话一出，什么都应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很庆幸。人的潜力真是可以无限挖掘，这段对话完结后我深感我的抗击打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和升华并且产生了质的飞跃。但我向圣母玛利亚起誓，像我这种睁着眼说瞎话并且以言语凌迟你我他的人今生今世不想再说第二遍如斯伤心伤肺的谎话。

　　面前的男人彻底的松开了我，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心中某一个地方陷落了。夏宋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和脸颊，薄薄的嘴唇嗫喏了几下好似想要再说什么，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楼。

　　望着他在楼梯口消失的身影，我贴着冷冰冰的墙闭上了眼睛。

　　二十几年的岁月里，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后悔过。

　　其实当年如果我没有做出那么一件没脸没皮的事儿，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自己亲手断送自己所有的后路。

　　夏宋父母的阻拦固然是一个首要因素，做子女的应该尊重父母的意见或者是建议，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父母的意见和建议不一定百分之百的正确且可行。高中政治课本明文表述过，作为当代‘四有’少年，我们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能一味盲目的进行传承。在我看来，这个理论完全适用于‘选择性的听从父母之命’这个领域，所以我在过完春节回法的旅途中，暗自做了一个违抗夏宋父母指令的决定。这个决定的中心思想很简单，就是，我还是要和夏宋在一起。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将这个决定延迟到夏宋出国再进行实施，既然我曾经占据过他的心，我就有信心再占据一次。

　　这个信心持续到我离开夏宋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第一百三十二天夏宋的身边多了个女孩儿。

　　那时我依旧身在国外，完全依靠网络信息来掌握他的近期动向。可是根据信息是有时效性和滞后性的，就算我是在第一百三十二天得知这个姑娘的存在，在真实生活中，她出现在夏宋生活中的时间应该远远早于这个一百三十二天。照片中，我看到这个带着白绒毛线帽子笑得很甜的姑娘，温婉，漂亮，可爱，纯真，所有少女的优点仿佛都集于她一身。但这并不是我所艳羡的，毕竟这些东西在我青葱岁月里我也曾经拥有过，只不过岁月不饶人经历过那么多，那种少女情怀的美，早已消失不见。我所艳羡的是她的年轻，是与他的般配。他们在一起肩并肩的样子，毫无违和感，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好，而我却做不到。

　　我很受伤。为此我跑到姚言的房间，希望能在她那里获得一丝心灵的安慰。

　　但我估算错误了，坐月子的女人都似有若无的洋溢着那么一点点的产后忧郁，何况这个孩子出生前出生中加上出生后，孩子父亲连个影都没有见到的杯具女人。可想而知她的悲观情绪是多么的重。

　　由于我当时自乱了阵脚，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便杀向她屋，开始与她进行心灵上的对话。

　　结果就是，当夜我去图书馆附近的小酒吧买醉。

作者有话说

　　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