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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死亡陷阱(二) ...

  •   正午过后正是一天中最闷的时候,原本火辣辣的太阳被乌云掩住,天边时不时一声闷雷,却迟迟不下雨。燕京西北栈道边的客栈里,小二正忙着招呼客人,虽说不过是些粗茶淡饭,但对于舟车劳顿的旅人来说却总算是个落脚的地方,加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吃顿安稳饭的地方也只此一家,故而生意一片红火。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而后停在客栈门前,来人不过寻常客商打扮,走在中间的明显是个领头的,他朝身旁的人打了个眼色,那人便上前问道:“小二,可还有落脚的地方?”
      小二方才收拾好一个空桌,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来人,“几位爷要不将就一下,里面还有个地。”
      来人皱着眉看了眼角落里落满尘埃的桌子,又看了眼小二刚收拾好的空桌,丢了几两碎银子过去,道:“啧,哪还这么麻烦,这不就是地么。”
      那小二在这栈道上这么多年,眼光毒的很,刚刚这三个人下马的时候他便看得出这几个人来头不小,搞不好是当官的,就算是做生意的,恐怕也得是跑镖的。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哈着腰赔不是,道:“这位爷您看……这地方刚刚已经有人,实在是不方便。”
      那人大手一摆道:“哎,这话说的,现在不是空着么,我们就歇个脚,吃点东西就走。”说着便招呼着另外两个人坐下了。小二见拦不住,也没办法,只得摇了摇头,给他们倒了三杯茶,问道:“那……三位爷要吃点什么?”
      那领头的人喝了口茶,仍没开口,另一个人看了他一眼:“你们这里有什么就上什么吧。少不了你的。”
      待小二走后,那明显领头的人才皱了皱眉头:“我们这次是奉了密旨回来,你们两个,做事都给我小心点,别这么张扬。”
      那个个子稍矮一些的人揉了揉太阳穴:“岑大人,我们这些天连夜赶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您这一路上又不让我问,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陈璟最憋不住的就是这个,更何况您说话又说了一半。”
      岑翊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么,到燕京你自然会知道什么事,从这里到燕京半天足以,今天晚上我们便能赶回去。”
      陈璟本还想说什么,一见小二来送饭菜,便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只见跟在小二身后却还有一个少年,那人一身夏日里再常见不过的浅色单衣,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和他们一样,一脸的风尘仆仆,看到他们三个,那少年明显有些吃惊,他回头看了眼小二,那小二哈着腰似乎跟他道歉,看来那个之前定下位子的便是这个人。似乎是看到他们只有三个人,便走到桌前,指了指那个空位,带笑的目光扫过三人,随即微微躬身做了个揖问道:“在下可否坐在这里?”
      岑翊点了点头:“少侠请自便。”
      他这话一出陈璟倒是吃了一惊,这少年衣着平平,满面风尘,也未见他带着一刀一枪,若说有什么,便是那双眼睛,即使是满面的风尘,却仍显得神采奕奕。
      那少年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却勾了唇角,在岑翊的对面坐下,“在下不过是个生意人,少侠二字怕是当不起的。”
      岑翊见他否认,倒也不纠缠,喝了口茶道:“听小兄弟口音似乎是燕京人。”
      少年点了点头,“正是,我听兄台口音…倒是有几分陆州的口音。”
      岑翊笑了笑:“哦?小兄弟可是去过陆州?”
      那人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跟陆州的人做过生意罢了。”
      “看来小兄弟的生意做得倒不错呢。”
      “兄台过奖了。”
      “说来,这个位子本是你定下的,我们三个就这么冒冒失失坐下了,在下在这给小兄弟陪个罪先。我们这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了。”岑翊笑着做了个揖后起身离开。
      待他上马,陈璟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大人,何必走这么急,那小子是什么人?”
      岑翊用余光扫了眼渐渐消失在身后的客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那小子定然有些来头,就他刚刚那几步的身法,轻功怕是不在你我之下。”他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那少年淡淡看着他们的身影绝尘而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原本在不远处的几个人走到他身边,赫然便是繁朝似锦的几个伙计。
      “大掌柜,你看那人……”
      少年摇了摇头,却又笑道“有人沉不住气了嘛。”身边的人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他也不再解释下去,只是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我们也该走了,燕京……怕是要变天了……”

      雨后的午夜,空气中难得的一丝舒适的凉意,微风拂过政王府的流仪湖,传来一阵阵混合着泥土气息的莲花初绽的芳香,湖畔小亭中一抹灯光,映着青年轮廓分明的脸颊,身旁并没有侍女,他侧头撑着下巴,一杯杯为自己斟满,有一杯杯饮下,眼眸却有意无意的望向湖面,那墨色的瞳孔深邃看不到底,忽而唇角挑起一抹弧度,眼角微微向上扬起,随即一盏酒杯被他轻巧的执起,猛然抬手甩向湖面,半响,却没有落入水中的声音。再抬头时,沈络清已然站在他的面前。
      年轻的脸庞中还带着一抹倦色,显然是回了燕京,未曾休息便有马不停蹄的赶来。不同于赶路时的短衫打扮,少年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墨色长衫,陪着腰间一块剔透的玉佩,发丝披散,以玲珑翡翠簪简单的束起。他躬身向青年行了一礼
      “政王殿下别来无恙……”
      政王沐尔佳氏宸华便是先皇的皇长子,是六个皇子中最为酷似先皇的一位,也是宁太后的眼中钉,当今朝中虽说外戚当道,但政王却也有自己的势力,而他的势力,大都是先皇重臣,那些老臣本就看不惯外戚当道,再加上宁太后手握大权后迅速提拔了一大批亲信,令这些有功于国的老臣越发看不过眼,而对他们来说,皇长子,政王宸华无疑才是皇位的正统传人。可以说,当今朝堂之中除去外戚一党,为数最多的便是政王党。
      宸华伸出手一个虚扶,“如今也无外人,你不必如此拘礼。”他拉起少年的胳臂,让他在石椅上坐下后自己坐在对面。
      沈络清也不客气,黑色的眸子中带了一分疲惫的笑意,“谢殿下。在下今日方才从益州赶回,这般模样让殿下见笑了。”
      宸华挥了挥手,“我算着时间你也该回来了,所以下午收到密函说你有事相商,本王倒也并不意外。”
      “实在是……有些事必须跟殿下商量。”沈络清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也不敢冒昧叨扰殿下。”
      宸华闻言,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沈络清的肩膀“其实,若不是你有信在先,本王也定然会邀你一句。如今朝中之事混乱至极,有些事需要你去办。”
      沈络清点了点头,黑色的眸子有着不属于这张年轻脸庞的深邃,“确实,宁太后连西北驻守的岑翊岑将军都密旨召回来了,定然是要发生大事了。”
      宸华显然有些吃惊,可随机却又释然的耸了耸肩“果然没有什么瞒得过你。这也正是本王需要用你的地方,你也知道,如今我的一举一动难免不便,所以,我想要你替我去一趟将军府。”他紧紧盯着沈络清:“这件事一定要隐秘,宁太后心狠手辣,一旦她发现岑将军不可能为她所用,很有可能会处之而后快。”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最好能让他假装臣服于太后,事实上却是殿下的人。”沈络清接口道,“不过,若是他不肯呢?”
      “那还用本王说么?”宸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不过本王相信他不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更何况宸奕也快回来了。”
      “哦?二殿下要回来?”沈络清微微挑了挑眉梢,“这么说,政王殿下是想以二殿下的兵权跟他们抗衡么?”
      “一旦有了二弟的相助,只要岑翊不助纣为虐,我便能跟外戚手上的禁军抗争。”
      沈络清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抬起头盯着宸华的眼睛,半响沉默,方才缓缓开口道:“可是殿下就这么信得过颖王殿下?您可别忘了,如果他要反,即使是您,也无法控制得了。”
      “放肆!”宸华的眼里便闪过一抹凌厉的色彩,似乎瞬间被刚刚的话惹恼,沈络清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强烈,立刻单膝跪下,却并没有道歉,只垂眸道:“殿下息怒,但是在下必须要知道殿下真正的想法,在下不可以拿浮华中这么多人的性命下这个赌注,在下赌不起。”
      宸华皱着眉头看了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扶起,按着他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或许你不能明白,但本王可以这么告诉你,若是这世上连这份兄弟情谊都不能相信了,本王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沈络清的眼神闪了闪,勾起一丝笑意,拱手一揖“谢王爷明示。若王爷并无他事,在下就此告退。”
      “你这就要走?”宸华喝了口手边的酒,不经意般挑起眉梢打量着他,“这王府是吃人的地方么?还是你怕我吃了你?每次都来去匆匆的。”
      “王爷说笑了。”沈络清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望向平静的湖面,“在下既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浮华自然要尽快帮王爷打点一切。”
      “你总是有理。”他摇了摇头,忽而开口道:“宫里近来死了个人。”
      “哦?”沈络清挑了挑眉梢,一副愿听其详的摸样。
      “别说此事你尚不知。”宸华笑了笑,“否则,休怪本王怀疑便是你们的人下的手。”
      “托王爷的福,在下确实能从宫内得到一些消息,不过在下这才刚从益州回来,其中关节怕是还没时间去了解呢。”
      宸华把玩着手中的翡翠酒杯,“说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死了个阉货。但是,那老太婆的动作大却是大了些。 ”
      “毕竟也有三年了,如今朝中的许多保持中立的老臣也都在旁敲侧击的提起另立新君的事,这消息对她不可能没有影响。”
      宸华点头道:“所以她开始忍不住了,李斯轩就是个杀鸡儆猴的例子,她想告诉众多大臣,本王是无法与她抗衡的。”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殿下手中还有二殿下这张牌,毕竟二殿下驻关多年,屡立战功,在军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没错,但是本王相信以二弟的能力,绝不会出事。”
      “哦?这么说太后也准他回朝了?”
      宸华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沈络清:“半朝文武联名上表,道如今朝中政局不稳,边关之事却越发平稳,故而请二殿下溯北王木尔佳氏宸奕班师回朝。”
      沈络清淡淡的目光却不经意的看向宸华自信的笑容。这个昔日的皇长子,可以说是在他的眼里越发令人难以捉摸,他本人自小便在浮华主上身边长大,之后被送去影卫营历练,而后进了繁朝似锦,成为浮华最年轻的大掌柜,这么多年下来,鲜少有人让他觉得难以琢磨,而现在的政王宸华却越发让他迷惑起来,他不知道宸华用了如何的手段让半朝文武联名上表,如果说宸华等的是一个时机,或是他有能力控制这么多曾经中立的大臣,再加上二皇子的兵权,当年他又何必提出跟浮华的交易,只是为了多一成胜算?但他不可能不知道,浮华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柄双刃剑。或者,他当年还没意识到自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但是他若真是鼠目寸光之辈,当初主上也不会答应了这笔交易。所以,可以解释一切的恐怕只剩下唯一的原因,他之前的话,不真。他的心思瞬间流转开来,只是脸上神色却仍是平常一般,开口道“这么一来,殿下便是如虎添翼了。”他抬眼对上宸华的眼睛,嘴角的笑意依旧柔和:“在下此次前来,还给您带了样东西来。”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抹白绢,递与宸华。
      “这是……”宸华只看了一眼,便面露惊色,“她竟然做的这么绝。”
      那落款正是宁太后私印,而从内容看来竟是以万金为价,买的便是他政王宸华的命。
      “看来,她也知道,她的刺客是无法伤及殿下分毫的,而且,她没有时间了,所以必须短时间内除掉殿下您。”
      宸华从一瞬间的惊讶中恢复过来,点了点头:“所以她甚至不惜委托倾月殿,不惜动用一个江湖势力!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是我们现在处于上风的表示。”
      “殿下英明。”沈络清垂眸一揖,“不知殿下如今有何打算”
      “打算嘛”宸华眯起眼紧紧盯着他的面颊,被紧紧攥在手心的白绢渐渐松开:“既然有这般好事送上门来,本王若是不好好的演场戏给她看,岂不是对不起她的一片苦心了。络清,你去联络倾月殿,她不是给万金么,我可以给翻倍的价格,要他们倾月殿陪我演一场戏。”
      沈络清的眼睛闪了闪,缓缓开口:“或许,殿下并不需要这么费神的去联络倾月殿,虽说倾月殿于江湖之中从来都以中立自居,事到如今,难说是否已被她们收买。”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
      沈络清微微挑起了眼角,黑色的眸子好似能将人的魂魄慑入一般紧紧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您是信得过浮华还是倾月殿。”
      宸华微微一愣,对上他慑人的眸子,半响,嘴角划过一抹笑容,抬起头收回目光,“我信你。”他转过头看着沈络清,“这两者我都不信,但是,我信你。”
      沈络清一窒,眼底闪过一抹难得的异与往常的色彩,下意识的躲开对方的目光,开口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在下来办就好。时辰不早了,在下不敢再打扰王爷,就此别过。”言罢一揖,“对了……王爷日后若是寻在下,便留信给繁朝的温先生吧,在下日后怕是不会常在繁朝了。”
      宸华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待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的才收回了目光,在一旁坐下,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嘴角的那抹笑渐渐化为几分无奈。
      “沈络清,你竟然连如何直接找到你的方式都不肯告诉本王……是不是交易结束后,你也会如此毫不留恋的消失在本王面前?”
      他抬起手划向虚空,紧紧握住,好似这样便能握住什么,而后却是一声长叹:“这狂妄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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