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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政局之争(一) ...

  •   岑翊自从回朝之后便再没有一天的清闲日子过。且不说作为边关大将免不了的被人巴结拉拢,回京不过一个月,前前后后便被太后以赐宴为由诏入宫中数次,即使是他这般本不理朝中纷争的人也不免察觉出如今的非比寻常。他还记得回京后的第一次宫宴上,他见也见到了昔日的皇长子宸华,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的宸华还只是先帝身边读书背诗的孩子,而如今却已经成为权倾一时的政王,皇四子,皇五子和小皇子,他甚至对他们并没有任何记忆,只是餐桌上虚伪的笑容和客套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岑翊本是一枚猛将,这些修辞说话的功夫,自然比不上那些文臣,整个宫宴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那些金枝玉露的赏赐在他眼里都是些累赘,下人们送到府中后便被他搁置在一旁,说来宁太后对他也是上了心的,隔三差五恩宠不断,起初大都是进贡宫中的珍品,之后似乎也察觉到这些并不适合岑翊这种边关大将,便开始赐予各种神兵利器,这些东西本应是武将所爱,只是她的赏赐越多,岑翊心中的不安就越重。
      自从先帝驾崩后,朝政大都掌控在宁太后手里,随着时间的变迁,政王的势力越来越大,那些原本持中立姿态的老臣纷纷奏请立另立新皇,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政王都是不二的人选。但是权利这种东西,在人的手中时间长了,便会生根,很少人能在手握大权几年后心甘情愿的放弃属于自己的权利,更何况宁太后这个本来就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入宫多年,虽一无所出,却能夺得后位,手段可见一斑,相比之下皇长子之母澜贵妃虽然在病逝后也被追封为澜皇后,论心机城府人脉背景,显然是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待岑翊慢慢理清了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被莫名的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硝烟之中,他忽然间很怀念,怀念曾经的大漠荒烟,怀念那看似艰苦,却是可以笑得舒心,骂的痛快的日子。
      所以当他第九次在宫尉面前叹气的时候,后者忍不住给了他脑门一记爆栗。
      “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唉声叹气的,哪还是当年驰骋沙场的猛将?人家老骥伏枥还志在千里呢,你倒好,还没到百年多病的岁数就一脸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模样了。”
      宫尉跟岑翊算是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那时候岑翊就讨厌老夫子那一套套有的没的的说辞,宫尉却跟他恰恰相反,之乎者也的东西一学就会,于是从那时候起岑翊就养成了许多坏习惯……比如说,岑翊的功课永远是宫尉帮他代笔……再到后来,宫尉参加了文举,师出同门的岑翊却参加了武举,竟然还一跃成为当年的武状元。虽然之乎者也的书读得不多,兵书他岑翊可读了不少,恰逢西边楼兰作乱,没过几年他便在军中崭露头角。而宫尉就没这么幸运了,当年考中了进士后便被遣去翰林院修书,天下太平的时候倒还好,先帝时不时有心关注下翰林院修纂的新书,可到了后来,特别是近几年,朝堂之上党派纷争,外戚当权,谁还有心事去看他们修书,而给翰林院拨的银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少,更别说过年过节的赏赐了,他们这些文官的日子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偏偏这又不是个有油水的差事,连个贿赂的都没有。所以岑翊这次回来,没少被宫尉敲,好在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看重钱财的,更何况是面对宫尉这种老朋友了。
      “你是不知道啊,我如今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窝囊。”岑翊一扬脖子把杯子里的酒咽下,把那些令他心烦意乱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宫尉。
      没想到宫尉摇了摇头道“你当年考上了武状元没过两个月便去了西边,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如今你于军中身居要位,他们不免忌惮你几分才会这般,照现在的状况看来,这宁太后可是想竭力拉拢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岑翊滑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下,只道:“为了何事?”
      “因为平南王宸奕殿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岑翊想都没想话便已出口。
      “我说你带兵打仗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这都看不出来。”宫尉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平南王贵为二殿下,却多年在外带兵,在军中的威望自然很高,无论他是否与政王殿下一心,对他宁太后都是一个威胁。”
      “威胁?他们皇族……”
      “你难道还没察觉?”宫尉瞪大了眼睛,抬起手示意岑翊靠近些,“宁太后不是省油的灯,她的野心,只怕是这天下。”
      岑翊听闻一震,想起宁太后之前对自己的种种,更是不由的冷汗,说到底,他对于一个女人把持朝政还是心存不满的。
      “只怕如今朝中之人大多已把你当做外戚一党的人了……”宫尉摇了摇头,目光复杂。
      “这怎么可以,这天下本就是木尔佳氏的,岂容一届女流之辈如此。”岑翊一拍桌子,震得酒壶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
      宫尉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这里可是繁朝似锦,京都最好的酒楼,不是你家。我呸,就算是你家也不能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
      岑翊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便压低了声音道:“抱歉。”
      宫尉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性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在燕京可不比在边关,闹不好,一句话就能让你……”他做了个掉脑袋的动作,而后咂了咂嘴,“我要是你,就干脆告个病假,先看看形势不是,等到平南王殿下回来再说。”他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了:“若是他平南王自成一派,你便最好继续告假,无论他们谁说什么都不出山,若平南王殿下有心帮政王一臂之力的话……这局势就比较明朗了。”
      岑翊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觉得倒是不无道理,便也应了下来。两人又喝了几盏,岑翊的侍从从楼下匆匆忙忙上来,说是太后召见,他原本几分醉意瞬间被惊的一丝不剩,赶忙跟宫尉道了别,一刻不敢耽误。
      待到岑翊走后,只留宫尉一人在繁朝的雅间里饮酒,不多时,传来阵阵敲门声,宫尉回了声,“进来吧。”
      那男子便推门而入,一身褐色长衫,眉宇间几分笑意,正是繁朝似锦的店主,温煜,只看他走到岑翊跟前,微微躬身一揖:“宫大人别来无恙。”
      后者淡淡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这么说,也算是顺了你们的意了吧。”
      温煜点了点头,为宫尉的酒杯又满上了一杯,道:“谢大人成全”
      “你大可不必如此”宫尉又叹了口气,“在下也是确实不愿看到岑翊那小子被个女人利用,若非如此,我又岂会与你们合作。”
      “大人以天下苍生为重,令在下佩服。”温煜的笑容不变,朝喝酒的宫尉点了点头。
      “你少来这一套,按照之前说好的,在下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其他的……”
      “其他的,我们自会想办法,您只管放心,无论如何岑将军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宫尉阖上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半个月前找到了他,将朝中朝外的时局跟他说了一遍,虽说说的不无道理,但宫尉仍不免怀疑他们的用心到底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帮政王,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连自己跟岑翊的关系都能查到,他们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如何,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们惹不起,而自己也没心情去惹,毕竟至少现在,他们所做的是自己认同的。

      大暑之后便是立秋,酷热的天气并未一时消去,但夜色降临后,总会清凉几分。
      碎竹居坐落于燕京之东南城外,原本是主上的一处宅子,几年前沈络清带人灭南宫家之后曾在这里养伤,再后来主上便干脆让他住在碎竹居,也方便照顾繁朝的生意,自从他领了泠魅的位之后,繁朝的生意倒也不用他太过上心,更不必像往常一般每日跑去店里。虽说温煜那边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他的日子却也不清闲,几天前,政王殿下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太子之位,如今朝中无帝,按照礼法,下月初便是黄道吉日,介时若无以外,政王便能登基为帝,为了以防变故,无论是政王还是浮华都做了周密的部署,确保到时不会出什么乱子。
      简单的书房里的烛台上不知何时又换上了新的蜡烛,案台上整齐的搁置着一小碟影卫送来的信函,沈络清的身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盆,那些信件但凡看过的,便在身旁的小火盆里直接化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将桌上剩下的几封秘报一并拆开,草草扫过,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火盆中噼噼啪啪的将最后几封信烧尽,他伸手取了盖子盖上,火也就灭了。虚掩的窗子被重新打开,窗外带了一丝凉意的秋风穿过竹林吹过他带着疲惫的面颊,忍不住叹了口气,便准备去吹灯去睡了,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阵轻若无声的脚步声。
      仅仅是步伐和脚步声,便可以听出他的武功绝非等闲,只是似乎也并没有多加掩饰,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人发觉。沈络清知道,这看似寂静无人的碎竹居里隐藏着无数的影卫,来人既然并不可以隐藏自己的存在,那必定是浮华里的人。这么想着,那脚步却在书房不远处停下,之后似乎是有些踟蹰的忽近忽远了一阵,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络清仍没听到敲门的声音,当下不禁有些奇怪,这碎竹居如今也可以说便是他的住处,自己这会倒也没听说会来什么人,若不是有事,谁会深夜造访。
      紧闭的书房门被推开,沈络清循着气息走向竹林,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既不躲开也不靠近。
      待到跟前,沈络清轻轻啊了一声,随即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也不说话,只从衣服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沈络清一脸无奈,“这里这么黑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他抬起头打量这来人,隐隐泛着冰冷的灰色的瞳孔,刀刻一般的面容,紧闭着的唇角,明明也算是熟悉的人了,却总有种难以靠近的气息,将他裹的严严实实。沈络清暗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往书房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苏辰珏,你愣着干嘛,跟我来。”说罢皱了皱眉,伸手拉过那人一同向书房走去。
      黑暗中那人似乎僵了下,但很快跟上了他的脚步。
      书房的台案上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茶,沈络清将信拆了,映着烛光看完后直接烧了,看了眼苏辰珏,口吻中多了分随和:“这么说,至少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前你都会留在燕京?”后者只是淡淡恩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跟他共事多年,沈络清多少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必要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便继续开口道:“那你也犯不着这么日夜兼程吧,说来你就这么离开益州,镖局那边的生意都打理好了?”
      那人抬起头,灰色的眸子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本来就只是幌子,不差我一个人。”
      沈络清不由有种无力感,虽说对浮华主楼的人来说生意确实只是他们幌子,却还是需要经营的,虽说益州的镖局不比燕都的酒楼这般引人注目,但那镖局怎么也是益州一代最出名的镖局,毕竟有浮华的人押镖,那些试图劫持的山贼劫匪无一活着离开。听这人的口气,却是在离开之前,并没有做什么安排。只是自己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耸了耸肩,换了话题:“说来,你怎么想起来我这?”按理说应主上密召归来的浮华众人大都会落脚在繁朝似锦酒家,以便联络。
      “繁朝太吵。”灰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房墙壁上那副水墨画,好像担心那画里的人会跑出来一般。
      “也好,那就在我这里住下算了,反正这里也不常有人来,繁朝确实不是什么消停的地方。”说完,就见后者点了点头,仍旧没说话,只是他的头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枯黄的竹叶,煞是惹眼,沈络清倒也没有多想便伸手轻轻拂过他披散的长发,将竹叶取下,待那动作结束才发现那人似乎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尴尬,清了清嗓子,推开了书房的门:“时辰不早了,赶了一天路你也累了吧,让影卫送你去客房休息。”
      “不必”不知何时,苏辰珏已经起身到了他的身边,口吻淡淡,道“你送我。”
      客房的摆设跟书房一样,简洁却处处透着一丝典雅,床榻一尘不染,并不是什么雕栏玉彻,竹制的床似乎还隐隐传来一阵阵清新的芳香,虽然平常并没有居住,但很显然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
      沈络清看了他一眼:“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不用客气。”说着便要关门退出去,谁知里面的人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他回头,那人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身上,却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沈络清叹了口气,“前年在屠门岛一别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了吧……既然你不困,不妨陪我叙叙旧如何?”
      那人手上微微发力,将沈络清拉进房里,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若是平常,沈络清从没觉得自己是很多话的人,但跟他在一起,则几乎完全是他一个人在喋喋不休,苏辰珏不是静静坐在一边听着就是“嗯”一声,便再没有下文。就这么磨磨蹭蹭到了丑时中旬,沈络清终究有些撑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不行了,我得回去了,你也抓紧休息吧。”言罢,揉了揉太阳穴,慢慢起身,却再次被那人扯住手腕,拉着重新坐回他的身边,而后灰眸对上略带疲惫的眼睛,声音淡的好似完全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留下来也可以。”
      “哈?”沈络清一顿,一时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那人的手却忽而攀上他的发际,顺着他随意披散的墨色长发轻轻摩挲,那手指全没有平日的冰冷,竟带着一丝少有的温柔。没来由的微微泛红,抿唇侧脸躲开苏辰珏的手指,“我……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走的十分匆忙,几乎是夺门而逃,只留着苏辰珏站在门前,灰色的眼底似乎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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