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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山惊雷(下) ...

  •   原来李老大父子和赵全福在城里为熊员外下石料。熊员外派了个监工,名叫熊三,专门负责监视他们干活,一次赵全福在搬运石块的时候,不小心踩了熊三一脚,那熊三本是一个地痞,平常就专爱欺负弱小,顿时跳了起来,当场便用皮鞭抽打他,石生看见自己的小舅子被打,当然心中着急,他赶紧走过来劝阻,同时还不停地向那熊三赔礼道歉。不料那熊三仗势欺人,出手便打石生两拳,石生不敢招惹这恶霸,只得忍受了。李老大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所以也没敢过来说话,那熊三越发发狠,又用皮鞭抽打石生,石生依旧隐忍,也不还手。
      到了晚上,熊员外命人来唤赵全福和石生过去,口中说赵全福和石生偷懒耍奸,便要扣除他俩的工钱,石生不依,熊员外便令手下对石生一阵毒打。石生忍不过疼,只得答应。后来回到工棚,李老大见自己的儿子遭受如此折磨,心中大怒,骂道:
      “这些有钱的老爷们,仗着钱财,连我们穷人这点血汗也要扣,我倒要去理论理论!”
      说完,李老大暗中揣了一把钢钎,来到熊员外府上,想问个道理。熊员外二话不说,便喝令家丁,要将李老大乱棒打出,李老大火冒三丈,血气上冲,便和过来纠扯的家丁扭打起来。虽然李老大有一身力气,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熊员外的手下给绑了,被送到县衙。熊员外还派人诬告李老大,说他半夜潜入到熊员外家,要行凶杀人。县衙里官员都是看身份钱财说话,不加任何审问,当夜便连同石生也抓进了牢里,将父子两人都关押了起来。赵全福没有办法,只得连夜逃离县城,跑回来报信。
      赵珍听说丈夫被抓进牢里,不禁当场嚎啕大哭起来。倒是张氏有些主见,沉着气道:
      “儿媳妇也别哭,既然这事儿已经出了,赶紧想办法才是,雷儿的小舅爷早些时候在县城的罗道门学过几年武艺,应该认识不少城里人,老身去找他想想办法!”
      赵珍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赶紧点头,催她婆婆快去,张氏便转身进门收拾了一下,赶紧往自己的娘家赶去。到了娘家,已是掌灯时分,此时张氏的小弟张铁牛在邻家闲话,张氏立刻叫自己的侄儿去喊铁牛火急回来。张铁牛是张家的独儿,父母宠爱,曾出钱让他到县城里罗道门学艺,那罗道门是早年一个道长所创,由于道长武功高强,在县城广收门徒时,前去投师学艺的不下数百人,所以张铁牛也曾结识了不少人物。
      张铁牛赶回家中,听姐姐诉说了姐夫的经过,赶紧劝慰姐姐,口中道:
      “姐姐放宽心,你准备些银两,我到县城找几个师兄打点一下,姐夫定会出来!”
      张氏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包银子,对张铁牛道:
      “小弟,这是姐姐全部的家当,你拿好了,今夜就赶紧往县城去,救你姐夫!”
      张铁牛接过包袱,当夜就赶往县城。到了县城的二天,一大早,张铁牛便到县衙拜访师兄霍通,那霍通和张铁牛关系不错,自出师以后,便在衙门当差,他听了张铁牛的来意后,接过了张铁牛递过的包袱,责怪了张铁牛一番,说怎么敢去招惹熊员外,那熊员外是上下关系通达的恶霸,在县城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后霍通又说,不过县衙的铺头,也是罗道门的人,找他求个情,也许可以行个方便。最后霍通便要张铁牛到客栈等候消息。
      第三天,霍通来到张铁牛所在的客栈,通知他下午到县衙去领人。当天下午,张铁牛在霍通的带领下,到县衙将他姐夫和外甥领了出来,只见李老大遍体鳞伤,石生也是蓬头垢面,拖着一条腿,连哼气的声音也没有,真是惨不忍睹。张铁牛含着眼泪,赶紧租了一辆驴车 ,将他们父子二人拉回家。
      回到家里,李老大觉得心中窝囊,思虑再三,仍旧想不通,躺在床上对张铁牛道:
      “他舅爷啊,我们这穷人家,难道就该当受这样的欺负?”
      张铁牛只得回答姐夫道:
      “姐夫要放宽心,这世道历来便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要忍一忍,很快也就心平气和了。”
      恰逢李天雷端了药碗进来,他走到李老大的床边,清脆地道:
      “爷爷,快将这药喝了,你的伤就会好了!”
      李老大接过药碗喝了两口,李天雷又赶着出去给他父亲端药。李老大看着孙子的小小背影,长叹一声道:
      “我李老大一生窝囊,受个气还能忍受,但是我实在不能忍受的事是,我的孙儿长大了,难道也要受这样的鸟气!”
      张铁牛赶紧劝慰道:
      “雷儿生性聪明,又好学长进,长大了定然会成大器,姐夫你应该好好养伤,不要担忧以后的事情!”
      李老大却满脸忧郁地深思道:
      “成大器?如何成大器?这几天我在牢中想了很久,实在不知道我的孙儿以后怎么摆脱像我们这样的苦命!”
      张铁牛继续劝道:
      “以雷儿的聪明,只要勤奋,考个举人应该是可以的,若是中了举人,这小县里,自然便没人敢欺负你们家了。”
      李老大苦笑一声道:
      “举人?你看那教书的刘先生,倾家荡产,考了几十年的功名,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孑然一身,孤苦无倚!”
      张铁牛也感觉无言以对,只得强自安慰道:
      “姐夫也不必太伤心,俗话说,上天自有公理,恶人早晚必得报应!”
      李老大又缓缓道:
      “他舅爷啊,你以前学过不少武艺,也认识不少能人,我想将我的孙子拜托给你,要么你教他,要么你给他找个师傅,让他学点武艺,将来也好防身,免得像我这样受气。”
      张铁牛听了李老大这个想法,沉默半晌,点头应允道:
      “也好,咱穷人家的孩子,学点防身的本领也可以少吃些亏。”
      于是从此以后,李天雷一边在私塾念书,一边跟随张铁牛学武。赵全福见李天雷这样,便央姐夫石生,也将自己的儿子赵镇狮送到了张铁牛那里。
      李家的人是一心一意让李天雷学艺,每天晚上李天雷习完功夫,他奶奶张氏还要烧热水为他洗身。李天雷也颇为争气,再苦再累都不吭声,反倒是越难的东西,他越要去学,不用大人管束,自己便坚持去做。赵家的人却常有争端。刘氏常常埋怨赵全福,说他目光短浅,让孩子净学那些没有前途的东西,既让孩子受苦,又耽误时间。每次赵镇狮在家多练习一阵,赵氏就会心疼地要求他休息。赵镇狮本来也只是一时的热情,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觉得习武确实不好玩,也就不再到张铁牛那里去了。
      李老大因为受了那次牢狱之灾,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劳作,一直郁郁寡欢。到了年关过后,李老大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拉着李天雷的手,非要到祖宗的坟墓前祭奠。爷儿俩提了些纸钱,在列祖列宗的跟前焚烧一阵,李老大感觉有些劳累,便喘着粗气,坐在坟头上,对着纸灰里冒出的青烟,喃喃道:
      “各位祖先在上,不孝子孙李老大,今天转程给你们送钱来,望各位祖宗不忘我李家多年的贫苦,在九泉下齐心协力,保佑我李氏子孙出一个能干人,既为李老大报仇雪恨,也为列祖列宗挣个颜面。让我们李家不再像以前那么贫困无依,不再缺衣少食,不再遭受强人欺辱!”
      然后李老大跪在坟前,虔诚伏地,久久不肯起来,李天雷轻声对李老大道:
      “爷爷,时候不早了,你又有伤在身,咱们回去吧。你的心愿祖宗们都知道,孙儿也明白!”
      李老大却摇头道:
      “乖孙子,我们李家没有什么依靠的,爷爷只有祈求祖先的办法,以后就靠你自己去争取!”
      李天雷点点头,跟着跪在坟前,过了很久,爷儿俩才慢慢起身回屋去。没过多久,李老大便死去了,临死之时,拉着李天雷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李天雷含泪告别祖父,当下便立下出人头地的决心。可是祸不单行,又过没多久,那教书的刘先生也得了一场大病,最后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刘先生无可奈何,只得将学堂散了。整个雷公岭一带的学童便再也无处求学。
      李家想让李天雷到二十里外的万家祠去念书,李天雷却死活不肯。因为在那次牢狱之中,他父亲李石生的一条腿骨被打得粉碎,虽然医治好,但也是废了,从此不能干重活。所以多数的重活就落在了李天雷的母亲身上。李天雷不忍母亲过分劳累,下定决心要回家帮补做事,一家人再三苦劝,李天雷就是不听,最后李家得人只得依从了他。从此李天雷便在家里干活,虽然才十二三岁的孩子,但是却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天雷每天在家跳水担材,服侍父亲,教育妹妹,毫无怨言。每天雄鸡初啼,李天雷就起床打拳习武,太阳下山后,他还要赶到刘先生的家里,为刘先生挑水煎药,服侍的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刘先生躺在床上,落魄困惑,生趣了无,早已经认为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对李天雷的行为很是奇怪,于是问他缘故,李天雷憨笑答道:
      “人们不是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你既是我的老师,便是我的亲人,所以都是应该的。”
      刘先生自幼苦读圣贤经典,虽然这样的道理不止听过千万遍,但是却从来没有切实感受过,李天雷这一番话,让刘先生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新燃起希望,没过多久,刘先生的病竟然慢慢好转,不过他也不愿再重开私塾,转为以卖字画为生,晚上却专门为李天雷开课讲学。
      赵镇狮的母亲不愿自己的儿子丢弃了考取功名的路子,变卖了祖传一些值钱的东西,将他送到县城里的名叫求仕的学堂继续念书,同时还在城里给他租了个客店住下,每两个月才回家一次。求仕学堂中的学生,半数以上都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子弟,平常多喜欢提笼架鸟,玩弄风流。久而久之,赵镇狮也跟随着染上了一些纨绔气息。只是赵镇狮的家底不能和其他同窗相比,所带的钱财自然经不住他的挥霍。不出半年,便连刘氏的嫁奁首饰也赵镇师他变卖一空了,到了最后,赵镇狮已是身无分文。迫于无奈,便萌生了邪念,常常乘同窗不备,搞些小偷小摸的动作。
      有一次,赵镇师偷窃了一个同窗的吊坠,到当铺典当,被人当场逮住了,告到学堂先生那里,先生大怒,要将他斥退回家去。刘氏闻讯赶到县城,声泪俱下,还向先生下跪恳请,要先生不要斥退自己的儿子,先生见她实在可怜,最后于心不忍,最后决定给赵镇师一个改过机会,这才饶恕了他。从此以后,赵镇师再也不敢在同窗身上行窃,但是他毕竟死性不改,后来又和街上的一些小混混勾搭上,在街上作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每次得手后,赵镇师不是买些华丽衣服,就是到酒楼大吃大喝,而且竟然还要进茶馆赌场,打牌掷骰子,搞起赌博来。可怜赵氏,还被儿子蒙在鼓里,以为儿子已经改邪归正,专心开始求取功名了。
      还有一次赵镇狮和一个小混混行窃一个商人,被当场逮住,那商人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弄的赵镇师几天也不敢到学堂念书,害怕皮青脸肿的,被先生发现了不好交待,于是躲在一个破庙里装神弄鬼,偷吃供果,引得附近的人还以为当真是神仙下凡,一时间传遍周围,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觉,害得赵镇师不得不搬家,后来先生问他为什么不去学堂,他谎称说是回家看父母去了,先生还信以为真,直夸他有孝心。

      方豹带着老婆回到雷公岭的时候,正是李天雷的妹妹李小惠年满九岁的日子。方万福见儿子学艺归来,满心喜欢,大摆筵席,邀请四方亲戚朋友,前来贺喜。方豹喝得高兴,当场应亲友要求,表演武艺,博得众人阵阵喝彩声。方豹败在卢公虎门下多年,倒也的确是学了不少本事,让在场的人打开眼界,于是一夜之间,方豹的威名便响遍了整个雷公岭。随着方豹回来,方家的排场更加增大,自然需要许多丫鬟童仆。一天,方豹的老婆卢燕在村中闲转,见到李天雷的妹妹长得乖巧伶俐,心中喜欢,便要想要招了她做自己的丫鬟。张管家受命到李家游说了一通,李天雷当场便要拒绝,但是他奶奶张氏想到,既然是张管家亲自来说,自然方家比较重视,为了不得罪方家的大少爷,她只好应允。
      却说方豹有两儿两女,开始都放在延安府他岳丈家,自从方豹回到雷公岭以后,方豹夫妻两人便不能和孩子常常见面,心里总是有些牵挂,最后商量着把小儿子方大光带到了身边来。方大光的年龄和赵镇狮一般大,本来在延安府有专门的先生管教,带来李家村后,方豹没有找到称心的先生,于是也把他送到县城的求仕学堂念书。
      方大光刚到学堂时,感觉有些陌生,自然比较本份,后来他听说赵镇狮和他家是近邻,便常常来找赵镇狮玩。时间久了,那方大光就露出一些本性,依仗他老子的派头,常常四处打架斗殴,欺负弱小。有时候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方大光也给些钱财与赵镇狮,让赵镇狮帮助他作恶。赵镇狮为了钱财自然唯唯诺诺,对方大光的话是惟命是从。久而久之,赵镇狮就成了方大光的死党。
      一天上午,方大光和赵镇狮从县城回家,方大光骑在一只驴上,赵镇狮则走在前面,牵着驴子,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沿途上,方大光从布袋子里摸出些烤肉来大嚼,见赵镇狮用很羡慕的眼光看他,方大光便撕下一块肉仍给赵镇狮,然后趾高气扬地道:
      “赵镇师啊,只要你恳听我的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本少爷有了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你的!”
      赵镇狮赶紧拍着胸脯,媚笑答道:
      “那是当然,方少爷放心,以后小人就跟定您了,只要是方少爷的事,我赵镇狮就是掉脑袋也要去做。”
      方大光满意地笑了。小孩就是这样,当自己忽然有了权力,便会尝试着发挥他的用处,两人走了不到几十步远,方大光抬眼看见附近的农地里,一个村姑正在那里埋头干活,于是眼珠子一转,冒出一股坏水,对赵镇狮指使道:
      “赵镇师,你要是能去摸摸那个女人的屁股,本少爷马上就赏你一口酒喝!”
      说完方大光举起一个酒葫芦,在赵镇狮面前摇晃,赵镇狮看了看那村姑,见她正专心干活,嘻笑答道:
      “有何不敢,方少爷,你看我的!”
      说完,赵镇师便径直跑到那村姑的身后,往屁股上抓了两把,然后转身就跑,那村姑忽然受到惊吓,转过身来,看见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在搞恶作剧,脸上红了又红,但是也不好吭声。方大光见此情形,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将酒葫芦扔给赵镇狮。赵镇狮嘿嘿笑着,喝了一口,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回给方大光,牵着驴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两人转过一个山头,马上便要到李家村了,方大光看见前面路上一个小孩,手中拿了一块黑乎乎的饼在吃,心里又来了兴致,对赵镇狮道:
      “赵镇师,你看那个小娃娃,真是愚蠢下贱,那么肮的东西也要吃,你去给他抢来扔了!”
      赵镇狮回应一声,跑上前去,把那黑饼从小孩手中一把抢过来,用力扔到路边的水沟里。那小孩见有人抢自己的吃的,顿时哭闹起来,方大光听着心中冒火,翻身下来,便给了那个小孩两个耳光。那个小孩顿时哭得更凶,方大光愈加不耐烦,提起一脚便往那小孩身上踹去。小孩眼看就要倒地,忽然人影一闪,只见方大光的脖子便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
      方大光转不过身,只能大声喝骂,这时候就听赵镇狮高声喊叫道:
      “表哥,你还不放了方少爷!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方家少爷,你能惹么?”
      李天雷怒气冲冲道:
      “我管他是谁,对一个小孩都那么凶狠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李天雷将方大光放了下来,方大光转身一看,却见李天雷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心中有些惊讶,暗自道,这人和我年龄相仿,可是手上却有如此大的劲力,便问赵镇狮道:
      “他,他是谁?”
      赵镇狮忙上前扶着方大光,口中答道:
      “他是我表哥,叫李天雷。”
      李天雷气乎乎地责备赵镇师道:
      “表弟你也是,在城里念这两年书不但不长进,反而学会帮着坏人欺负小孩了!”
      方大光却抢着对李天雷冷哼一声,答道:
      “哼,我方大光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关你什么事啊!”
      李天雷立刻粗声回答道:
      “是吗!那本大爷就想看看,你到底能欺负谁!”
      说完李天雷拉拉袖子,露出了两只粗壮的胳膊,方大光顿时心中虚了,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口中道:
      “算了,算了,看在你表弟的面上,咱们就此没事儿,否则的话,本少爷一定和你没完!”
      说完方大光又转身对赵镇狮道:
      “赵镇狮,咱们走!”
      赵镇狮赶紧上前,将方大光扶上驴背,然后拿起缰绳,牵着驴子往前走。末了,赵镇师转身对李天雷气哼哼地说道:
      “表哥,你连方少爷也敢惹,真是胆子大,你等着瞧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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