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之夏》路泽西

4、第 4 章

　　很意外地没有在早上等到苏杭，本来想到他家去找他的，可是想想也许他又是偷懒不想去学校了，也就一个人去学校了。
　　而安小以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路上遇到陆续，看到气喘吁吁明显没有睡好觉的陆续笑着跟自己打招呼，安小以一下子就愣神了。

　　每一次，当我已经失望透顶，甚至想要放弃的时候，你的突然出现总是会给我希望。

　　“怎么苏杭没有跟你一起去学校？”看到只有安小以一个人，陆续觉得很奇怪。
　　“估计是他先去学校了。”安小以简练地说。
　　“他啊，怎么可能。”陆续笑笑，已经是相当了解苏杭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然后，直到到学校分开之前，都没有话了。
　　总是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才好，那些可以随意跟苏杭说起的话题，总是怕你会觉得幼稚而不敢说，可是其他的，又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那样完全是充满打招呼意味的问候，以及不带任何暧昧情绪的存在，让你可以那么从容地面对着所有的尴尬，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多么想从你的眼中，看到哪怕是一点点我的影子。
　　可是，没有。
　　安小以怔怔地看着陆续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然后身后冷不防地被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苏瑾七笑靥如花的脸。
　　“看什么呢，看那么入神？”苏瑾七朝着安小以刚才眼神停留的地方望去，可是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没看什么啊。”安小以拉过苏瑾七的手笑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已经看不到陆续了。
　　“怎么今天那么早就来学校了哈？”安小以看着每天总要赖到最后一分才会到学校的苏瑾七，有些奇怪地说。
　　“欸，还不是我老妈，一大早就念叨念叨的，害的我怎么睡都睡不着，所以就只能早点来了。”苏瑾七一脸不满的说。
　　“欸，听说学校最近要搞个什么活动之类的，你们班是要报什么节目啊？”突然想起刚刚听到的小道消息，苏瑾七就忙着跟安小以说。
　　“啊，还没说起过呢，你们呢？”因为天生没有艺术细胞，所以安小以对这些活动从来都没有什么关注点。
　　“据说是唱歌吧，还不是指定了那几个会唱歌的。”说起被班主任强行规定的节目，苏瑾七就泄气了。
　　“嘿嘿，等你们报节目的时候，要跟我说哦，如果节目感兴趣的话，那我就去问别人要票进场。”苏瑾七突然这样对安小以说。
　　“嗯啊，知道的。”安小以笑笑说。
　　然后像是没有意识的朝陆续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么高二年级也是会参加的吧。
　　你也会来的吧。

　　直到学校的节目开演前一天，安小以才知道自己班要表演的节目是什么，而且还是苏瑾七告诉自己的。
　　“唔，你知道为什么最近苏杭那么忙么？”苏瑾七在一次放学后神秘兮兮地问安小以。
　　“他啊，还不是偷懒不爱学习。”安小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对于苏杭他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错。”苏瑾七特别兴奋的说，“原来他偷偷摸摸在排练你们班的节目，我昨天回去晚了碰见他刚出来，他才说的。”
　　“他在排节目么？”安小以有些不相信地说。
　　“是啊。”苏瑾七接着说，“嗯，小以，明天和你一起去看哈，我已经弄到票了。”
　　“嗯，好。”安小以笑笑说。
　　有时候，我们自以为很了解一个人，其实那并不是他的全部，你以为就是这样的，而他却总能让你看到你不知道的样子，而后应该会有莫名而来的恐慌吧，那是一种来自内心的不确定，不确定这样的关系能不能被包含在好朋友的范围里，不确定会不会突然就远离了。
　　而我也开始不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因为临时被班主任指派去整理一些资料，等到全部弄完的时候，已经略微有些晚了，果然等到安小以过去的时候，已经看到苏杭在台上表演了大半了，安小以在被人挤爆了的大礼堂，好不容易才看到苏瑾七远远的跟自己挥手，又费了很大的劲才走到苏瑾七的旁边。
　　“小以，你怎么那么晚才来，苏杭都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问你有没有到？”安小以一坐下，苏瑾七就附在安小以耳边说。
　　“哦，有点事，所以就来晚了点。”安小以有些抱歉的说。
　　“你没看到，真可惜，苏杭还真的是很有表演天赋。”苏瑾七盯着台上正在谢幕的苏杭，不无仰慕的说。
　　“呵呵，是么？”安小以也刚好抬头，正好对上苏杭的眼睛，只能抱歉的笑笑，可是明显苏杭有点难过。
　　整个礼堂的人多得有点想象不到，因为后期已经不再限制是否有票，所以下午没课的同学全都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安小以一排一排地找过去，透着有点昏暗的灯光，有些吃力地辨认着从眼前一晃而过的人影，看着男生大致一样的发型，安小以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然后在右边的最后边的角落里找到了陆续，幽幽地躲在一大簇黑影里，没有同别人一样鼓掌或是欢呼，一声不发地坐在最后，在没有人的角落，偶尔眼神会飘到台上，但很快又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从膝盖上传来的有些浅浅的亮光，安小以知道，陆续在发短信。
　　可是，那个人会是谁，是那天碰到的跟他拉扯的女生么？
　　安小以转过头看着快要落幕的表演，眼泪突然而然就流了出来。
　　“怎么了？”身边的苏瑾七看到突然流泪的安小以，有些关切地问。
　　“没事，故事太悲了，所以就哭了。”安小以胡乱地扯了个谎。
　　可是，明明台上表演的是搞笑的小品，苏瑾七有些疑惑地看着安小以，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只是，安小以没再说话，因为安小以看到陆续上场了。
　　而场上响起的是，是王力宏的《唯一》，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礼堂中，而安小以却突然看到，陆续口袋上有点亮的屏幕，谁都没有注意到，而安小以却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电话正在通话中。那首《唯一》不是献给在场的所有人的，也不是献给安小以的，而是献给通话中的另一个人的。只是安小以还是很认真地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录影键。
　　只是几分钟的录影，却成为了日后安小以每天躲在被窝里睡前必修的课程，看虽然模糊却最真实的陆续出现在自己面前。
　　散场的时候，主持人在台上又啰嗦了很久，随后又读了各年级的获奖情况，苏杭他们的表演时获得了年级第三，陆续他们是年级第一，只是从主持人说完散场之后，安小以却没有再见到陆续，他唱完后没再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安小以有些迷惑地想。
　　因为出口的门设置的有点小，而人又很多，安小以和苏瑾七就在人群中被挤散了，安小以在门口等了一会苏瑾七，可是因为事先没有说好过，所以并没有等到她。回到教室的时候，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被堆在课桌上的书因为长时间被从窗户中穿透而过的阳光照耀的有些温温的，只是垒得有点高，如果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前桌的人就会看不到自己，然后就总是会听到类似的抱怨：“那么多书，让不让人活了。”
　　可是，也会有人搭腔说：“吓，你是没有看到过高三年级的课桌，书堆得有那么高。”然后用手摆了一个特别夸张的距离，旁边的人全都是不相信的样子：“不会那么恐怖吧？”
　　安小以趴在桌子上，在一天快要结束的余温里，听着自己平稳的心跳，想，有一天，我们也会像很多人一样，慢慢接受那些现在难以接受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总是要接受的，也就不会再抱有任何幻想。
　　只是，到时候的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呢？
　　那应该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光吧，安小以看着整个教室在被阳光洗涤之后渐渐暗下来，有负责管理学校的人在一间间检查教室的门有没有关好，安小以拿起书包，慢慢地晃出了教室。
　　一天，又过去了。
　　以后的每一天也会重复现在的样子，一直一直往下走，只是谁都不知道，结局会在哪里，到底我们想要的终点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谁都不知道。
　　路过苏杭家的时候，安小以想过去问问苏杭为什么不等自己，可是突然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这样质问他，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怎么可以反而又变得无理取闹呢。
　　安小以看着从里面透出来的灯光，听着充斥与耳的笑声，想着这样的笑声永远都不是属于自己，像是这样的幸福，多久以前就已经不再拥有了。
　　我是多么歆羡，拥有这些美好的你们，如苏杭，如苏瑾七。
　　恐怕打扰了这样的幸福一样，安小以有些急促地逃离了这样的现场，匆忙狼狈的背影，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单薄孤单。
　　而安小以没有看到，偷偷从庆功宴上溜回来的苏杭看到了所有的一切，看到了独自站在灰暗的天空下想着很多事的她，看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看着她走进了自己家，谁也没有看到，苏杭瞬间凝固下来的笑容。

　　安小以走进教室的时候，刚好是上课铃响，因为晚上太晚睡的缘故，早上闹钟响了很多声也起不来，等到最后意识到快要迟到的时候，距离上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顾不上吃饭，匆匆忙忙地就往学校跑，幸好赶在打铃之前到了教室。
　　拿出书本，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前准备好了一切，随着讲课的不断深入，安小以也渐渐进入了状态，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句“众里寻他千百度”，然后安小以就听到苏杭用很怪的腔调接了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班里的人全都哄堂大笑起来，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安小以，另一个是语文课老师，向来以严肃示人的语文老师，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在课堂上如此堂而皇之地扰乱纪律的学生，便直接走到了苏杭的面前，本来是只想呵斥几句的他，看到苏杭依旧是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毫无悔改的样子，而且连课本也没有，就生气地敲了敲他的桌子说：“你是来上课的么，上课连课本也不带，还扰乱纪律，给我站教室门外好好反省去。”
　　安小以很怕苏杭会反抗，紧张到连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的两只手捏的紧紧的，可是还好苏杭只是站起来，乖乖地往门外走去了。
　　一直到下课之后才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去训话，安小以假装低着头认真地在复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脑子却一直想着苏杭会不会有事，甚至连书拿反了也不知道，直到看到苏杭从后门进来才觉得整颗心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自己的书放到他的课桌上。
　　“哎，你的书……”苏杭叫住正要回座位的安小以。
　　“难道你打算下节课还被老师训么？”安小以回过头假装很生气地说。
　　“可是你也没书……”苏杭的声音越说越低。
　　“我可以跟同桌合用一本书的。”安小以继续用没感情的话说。
　　“哦。”苏杭就像个听话的小孩一样应声道。
　　那是苏杭上学以来上得最认真的一堂课，不敢在安小以的书本上乱画，还特别拿出了一本新的笔记本在上面记笔记，然后下课的时候还特别谨慎地将书还给安小以。
　　安小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苏杭，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然后用手在苏杭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我又没变弱智。“苏杭有点汗汗地说。
　　“我还以为被语文老师训得变痴呆了呢。“安小以放下手，不依不饶地说。
　　“怎么会，想我是谁，无敌金刚啊。“说着，还故意摆出个很夸张的pose。
　　“才说了几句，就那么不要脸的把自己夸上了，有你这样的人么？“安小以很鄙夷地看了苏杭一眼。
　　苏杭刚想还击几句，可是上课铃声响了，只能悻悻地往回走，还不忘向安小以做了个鬼脸，安小以也顺手将苏杭还给自己的课本塞进课桌中。
　　所以，安小以并没有发现，苏杭一笔一划写在夹缝里的字，虽然仍旧是那样的丑，可是如果仔细看起来的话，那些别扭的字里行间，却能看到他满满的爱，那么真实的存在。
　　只是那时候的安小以，只是心安理得地将书放到课桌里，并没有检查里面是否会出现的猫腻。而在很久之后，安小以收拾东西的时候，偶然翻阅那些书才看到，只是那些早些时候写下的字早已经隔着岁月的沧桑，被划上了无数的痕迹。
　　于是，那带着浅浅的喜欢也像躲在夹缝里的字一样，终年不见天日。

　　我喜欢你。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