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越苏/长篇完结 长琴不负。》第十三个月亮

2、第二章 屠绝邪坤，苏醒人魂。

　　百里之名很快便在天墉城内传开了，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弟子充满了好奇与羡艳。好奇的是因为大家都只听说来了这么一个人，却谁也没见过，众人只在那天，大师兄陵越带着他去往后山之时远远的瞥见过一眼，瘦瘦小小，整个人好似冰冰冷冷却不起眼。天墉城的弟子们立刻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女弟子居多，她们坚决拥护新来的师弟，并日日花痴，只因百里冰冷的眼神即可脑补出他悲惨的身世过去，俨然一副快要化身圣母的样子；另一派则是大多数的男弟子，他们大都对百里二字嗤之以鼻，心生不慕。
　　而另一种羡艳之情则是每个人都有，谁叫百里师弟一出现便享有特权，不必参加公共早课，不必与他们一同练剑，甚至不必一起准点吃饭，终日不见人影，据说是在后山接受紫胤真人的亲自辅导，这般自由潇洒的生活在别人眼中如何不是幸福得破了表，大抵是连‘羡慕嫉妒恨’这五个字都不能概括尽了的。
　　然后最后，这些舆论风波，这些风言风语狂蜂浪蝶，最后被陵越大弟子的一句‘胡闹’给全部平息了。所谓师兄威严，约莫着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于是，那位姓百里的弟子就在天墉城住下了，他也发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别的弟子都是住的大通铺，可自己睡的是小别院；别人一起练剑，他却只能一个人对着墙壁耍着小木剑；别人三五成群地吃着香喷喷的大锅饭，他只能自己跑去厨房，拿属于他自己的那份餐饭。好在他本就不喜与人亲近，这般生活，他倒是全然没有怨言。
　　百里本是小孩心性，在乌蒙灵谷之时过着天真无邪调皮捣蛋的日子，可经此一役，性格大变，变得沉静淡漠，冷静寡言，说得难听点就是近乎冷漠孤僻，成天冷着一张脸，要不成面瘫倒也难。
　　他想起那天见到紫胤真人之后他对他说的话，紫胤真人全然不顾百里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直言不讳。他说他体阴命轻，身上有煞气难抑，但天墉乃天下灵气聚集之地，有助于他遏制体内凶杀之气，让他留在昆仑多加修炼，切忌不可私自下山，更不能心存报仇的执念。
　　紫胤说，执念若毒，焚心灭神，仇苦化器，孽此残生。万事皆缘，若得缘，穷尽万物回首见；若不得，滞空檀心本自清。天墉弟子，切忌心浮气躁，切忌痴之若狂，尤其是你。
　　这段话在他的心头盘桓了很久，他坐在后山的石室中思索着这些话，那天上午的修炼他练得好像有些过量，此时他感觉体内有一团气正在乱窜，体温渐渐升高，手脚都微微发抖。于是他就地而坐准备调息，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这些话，正想的入神，才没有听到陵越师兄已经走了进来，站到了他的身边。
　　“你气息不稳，因何而致。”陵越冷冷地说道，却不等他回答，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盘腿坐在了男孩的面前，双手握住他的右手，一翻一合，一股暖暖的清气就渡了过去。
　　百里感觉到他体内的戾气开始慢慢平整聚拢，最后化为一束，被那股外来之气缓缓地送入丹田之海中，他的体温降了下来，他抽回手，颔首致谢。
　　陵越猜他定是独自一人修炼过量，一时煞气控制不住，本想斥责几句，却见他这般冷漠淡然，好似对旁人与对自己都一样满不在乎，忽然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操之过急，当真胡闹。”
　　陵越不再多言，拿起刚才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百里接过，发现那是一个竹壶，刚一打开，酒香就四溢而出。他讶异地问道，“这是？”
　　“屠酥酒。”陵越道，“祛病驱邪，强身健体，你可知？”
　　他摇摇头，“灵谷乌蒙地处偏远，与外面的世界不相往来，没有巫祝大人的允许，谁都不能离开村子，而我们村里，没有这种酒，我也从未喝过。”
　　“这是中原人的习惯，汉末名医华佗创制而成的药方，以药入酒，益气温阳，祛风散寒，众人大多会在除夕时引用，以求新的一年健康平安。这酒酒劲极小，你畅饮无碍，但每日一杯足以，这里是一周的量。”陵越简简单单地解释了一翻屠酥酒之功效，也没有多说，便打算起身离开，只留下百里师弟还在原处抱着竹筒酒发呆。
　　“多谢师兄。”他的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句。
　　陵越脚下一顿，又大步离开。

　　后来的某一天，百里小朋友终于喝完了整整的一壶屠酥酒，思索着如果明天再去找师兄要一些来他会不会为难，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紫胤真人在他的房里，他咻地一声跳起来，连忙下床跪下行礼，紫胤闻到房内滞留淡淡酒香，说道，“可是喝过了陵越的屠酥酒？”
　　百里傻傻地点了点头，“喝完了。”
　　紫胤稍许有些惊讶，嘴角松动了一下，“陵越的屠酥酒向来后劲不小，你倒也能喝完全然不醉，看来他倒是为你花了番心思。”
　　“……”
　　紫胤抓过百里的手，查看他的脉息，只听男孩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师父，弟子或许想到了一个名字。”
　　“哦？”
　　“百里屠苏。”
　　“寓意为何？”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紫胤轻声地重复着，“屠绝鬼气，复仇屠戮你村庄的凶手，苏醒人魂，你想救回你的母亲和乡人，是么？”
　　“……”
　　“你始终不放，不忘。”
　　“弟子如何放，如何忘。”
　　“你们师兄弟二人，到也当真类似。你可知你陵越师兄为何要酿这屠酥酒，赠予他人。”
　　“弟子不知。”
　　“他与你一样，满门遭奸人所灭，随我上山之时，身无长物，只留有一张屠酥药的方子，乃祖传之物。”
　　“……”
　　“百里屠苏，起来吧。”
　　“师父？”
　　“我只希望，终有一天，你们二人都能明白，这屠酥酒与屠苏之名的真正意义。”

　　那一年，百里屠苏十岁，陵越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