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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韶华经纶,昆仑剑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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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就这样在天墉城定居,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里天墉城又加入了许多新的弟子,然而始终与大家不同处的弟子也只有那一个百里屠苏,他独自一人早课,一人练剑,一人吃饭,一人睡觉。
两年后,百里屠苏十二岁,陵越十九岁,天墉城来了两位新的入门弟子,一位是个女孩,叫芙蕖,拜入了天墉掌门涵素真人的门下,另一个叫陵端,是戒律长老的弟子。
芙蕖天生活泼可爱,人也聪明伶俐,十分受大家喜爱,连严厉异常的大师兄陵越都对她颇为照顾,芙蕖入门的第一天,就有人与她说那个叫百里屠苏的怪人,他们告诉芙蕖,百里屠苏是个冷漠的面瘫,从不与旁人讲超过三句的对话,仗着自己的师父是紫胤真人,连大师兄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给。他们说着这话的时候百里屠苏正巧在他们面前经过,从后山石房回去自己的房间,芙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清澈疏离的眼神,她想了想,对身边那位滔滔不绝数落着百里屠苏的师兄说,“屠苏师兄应该没有你们说的那般差劲吧,是不是你们都没好好与他聊过?”
看着师妹天真无邪的眼神,众师兄觉得心都快碎了,这怎么又来一个屠苏饭啊,还给不给他们活路啦!
那天之后,芙蕖就常去接近百里屠苏,起初都被屠苏冷冷回避掉,芙蕖倒也不死缠烂打,只是三言两语地关心一下便不再打扰,偶尔到也会留下一些小食给屠苏,而百里屠苏都会把它们吃掉,哪怕只是屠苏觉得还回去太麻烦,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他就把他们都吃掉了。于是芙蕖就送得越来越欢,反正百里师兄都会吃掉它们的。
时间一久,众人都看出了些端倪,终日宅在昆仑山的男人们脑补的功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电光火石间,他们也脑补出了一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者是落花有意流水看似装B实则闷骚的虐心狗血剧,剧情设定中可怜的芙蕖小师妹变成了被雁过无痕一笑而过的悲情女主,激起了一群男弟子心中的惊涛骇浪,结局就是,他们便更加容不下百里屠苏了。于是那些吃了味的男弟子们聚集起来向大师兄陵越告了状。陵越起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可刚听两句就愣了,他冷冷地听完,冷冷地看着面前一群不知所云的师弟,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昆仑天墉,乃练剑修仙之所,若还有人凡尘未了,情心不断,还让俗事妄念迷了心志,就给我趁早下山,离开天墉!”
此话一出,师兄弟们寒蝉若惊,虽仍然心有不甘,但是大师兄摆了明了护着自己的直属师弟,也只能瞬间作鸟兽散,消失得干干净净,一边走还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百里屠苏走路摔死吃饭噎死练剑累死出门被雷劈死,至于天墉城里会不会有落雷,还有待考证。
陵越大叹一口气,转了身,便看到他的师弟百里屠苏正站在不远处的转楼间,人斜在柱子上,似是在想些什么。
他看到他,就走过来,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礼,“多谢师兄解围。”
“不必言谢,这本是我分内事。”陵越说道,“若是他们闹到了师尊或掌门那里,可不是责备一二就能善了了的。”
“师兄很疼他们。”
“我毕竟是他们的师兄。”
百里屠苏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似有一些松动,陵越看着觉得很稀奇,便问他,“他们这般说你,你倒也不恼?”
“他们编的故事当真有意思,我闻所未闻。”
“山中环境清雅,无俗物羁身,大抵他们是待得无聊了,闲着没事给自己找开心。”陵越无奈地扶额。
“天墉弟子可都是自愿上山求修仙之道?”
“不尽然,也有是被家人从小送上山的,做的无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黄粱大梦。”
“……师兄。”
“?”
“修仙之人,不可动凡心,不可持妄念,可,想要成仙这个愿望本身,算不算就是一种执念呢?”
“师尊曾与我说过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故事。”
“愿闻其详。”
“他说他年少之时,以铸剑修行,得道成仙为己身唯一的目标,可是,他亲眼见到他的前辈们,为了自己成仙的私念,擅自编织剑网,拦截妖界,篡取妖界紫水晶之力,屠害无辜的妖界子民。而最后,那位前辈,未成仙,反入魔。”
“……”
“晚了,回去吧。”陵越说完,便越过屠苏往他的身后走去。
“师兄,可是想成仙?”擦肩而过的时候,百里屠苏轻声问道。
“……”
“抱歉,屠苏逾越了。”
“无妨。若得机缘,告诉你也无妨。”
那天之后,陵越惊讶地发现,他的师弟百里屠苏变得有点……呃……可爱了。
他觉得如果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一个人,那个人都会怀疑他有没有发烧,毕竟百里屠苏依旧是淡淡地一个人生活着,不与人交际,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可是陵越发现,他开始经常跑厨房。
天墉城的厨房离后山屠苏练功的地方不远,由一个耳背重听的老人家看管着,会有初阶弟子轮流被安排去帮他的忙,屠苏对那处倒也颇为熟悉。
陵越发现,最近他的师弟会突然一下子消失一阵子,然后又突然出现在房里,或者石室里,陵越明白他素知轻重,也没有多问,几天之后,他终于明白他的好师弟去干嘛了。
他看到百里屠苏,拿着一个食盒,站在紫胤真人的房门口。
百里屠苏上山两年多,外人不便知晓,但是陵越和紫胤都知道,他的身体时好时差,体内煞气难控,由以每月的朔月之日为盛,轻则低烧流汗,重则全身发烫意识不清乱说胡话,所以每当朔月,紫胤就一定会留在百里屠苏的房里,为他渡气震煞,此举极为消耗真气,但对紫胤的修行而言倒也不算什么,第二天只要好好地调息休憩就能恢复过来。可百里屠苏,似乎对此事颇为上心。
陵越走上前去,问道,“可是找师尊有事?”
百里屠苏愣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说道,“屠苏做了一些家乡小食,想给师父,怕师父今日调息误了吃饭的时辰。”
陵越不可察觉地笑了一下,“你放在门口便可,自会有人替师尊拿进去。”
“怕是凉了。”
“无妨。”陵越低声叫了一声,“古钧前辈。”
话音未落,只见紫胤的房门口凭空出现一个人影,那人人高马大,黑肤白发,足足比十二岁的百里屠苏高了两倍多,那人神色威严不怒而威,着实把屠苏吓了一跳。
“把食盒给他吧,古钧前辈会代为交给师尊。”陵越拍着他的肩,柔声说道。
百里屠苏愣了很大一下,他十二岁的脑袋还不能接受这样一个非人类的思维,紧紧抓着怀里的食盒迟迟不动,陵越便握住他的手说,“他是师傅的剑灵,奉剑者,不需惊讶。”
屠苏看了看他的师兄,终于动弹了,他把手里的食盒分成两个,把其中一个交到古钧的手中,“多谢前辈。”
古钧未曾多言,拿起食盒分别对陵越和屠苏略一点头,便又消失不见了。
陵越带着百里屠苏离开了,走至半路,屠苏似乎才想起来什么,把手里的另一半食盒交给了陵越,大师兄接过,皱起了眉。
“屠苏多做了一些,麻烦大师兄分给师兄师妹们,可否。”百里屠苏淡淡说道。
陵越一愣,欣然接下,“好。”
“不必对他们说是我做的,谁做的都是一样的。”
百里屠苏跑开了。
陵越站在原地想,一个冷漠疏离,一个木讷可爱,到底哪个才是他的师弟呢。
结果是,陵越根本没有吃到百里屠苏做的点心。
他刚把食盒拿到天墉城弟子聚集用餐的地方就被围上了,他刚一打开食盒的盖子,丫根都没看到那东西长得什么样,是黄的还是白的,是长的还是圆的,是包子还是馒头,就只见食盒空空荡荡的底部对着自己闪闪发亮,陵越傻眼,抬头一看众是兄弟们一个个满嘴巴嚼得津津有味,一副狼吞虎咽好似天墉陈没给发饭给他们吃的样子,末了吃完了还闪着一双星星眼盯着自己,陵越怒了,他关上食盒,冷冷地说道,“明日寅时,舞剑坪集合晨练!迟到者以后都不用来早课了。”
“什么!寅时!不都是卯时早课的么!大师兄饶命……”
和着一群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天墉城大弟子陵越抱着师弟百里屠苏的点心盒,一步一个脚印地淡定步出了天墉食堂。
真是,白疼他们了。
第二天,陵越找到百里屠苏准备把食盒还给他的时候,百里屠苏问了一句味道如何,陵越扶额,无话可说。
百里屠苏冰雪聪明,愣了愣,也就懂了,无他法,他也扶额了。
那晚,陵越结束完手上所有的事准备去休息之时,路过了百里屠苏的小别院,看到了他独自一人从房里走出来,快速地溜往后山,陵越想了想,便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厨房,看到他进去,不一会又出来了,去往了一条平时大家不太走的路,陵越想了想,没有跟上去,他走进厨房,坐了下来。
那个时候是晚上亥时刚过,管理厨房的老伯已经去睡了,厨房里空空荡荡,只点着一根细小的蜡烛,陵越看到案板上已经码着一些食材,一碗猪油膏,一碗精豆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连陵越都不太熟悉的配料。
陵越觉得,那些闲着无聊的师弟们编造的故事里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他的直属师弟百里屠苏,应该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家伙。
白疼了一群人,还好没有白疼这一个。
百里屠苏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跑得满面通红,肩上还落了一些雪。
天墉城在昆仑山脉的一座山峰顶部,山峰顶部原是终年白雪皑皑,但天墉的前辈们开凿山体,挖空了顶峰的一部分,把整座城建在类似盆地一样的地方,四周围着一圈高高的山墙,是为天墉。
天墉城弟子素有不可私自下山的规定,但如果是跑出教派的范围,在山里的其他地方转转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些地方多半天气冷冽地势陡峭,不常有人去。
“亥时已过,你可知私自跑出城的危险。”
百里屠苏一见到陵越在厨房中等他,便心知大事不妙,此刻正乖巧地敛了下巴听训,“师兄教训的是。”
“究竟有何要进的事。”
“……”
“手上拿着何物。”
“无他。”
“百里屠苏。”
“昆仑温脉之水。天墉城的用水乃山顶积雪所化,清则清矣,可我娘曾说,若是拿来做酥糕,太清的水做不好,所以我才想去找温脉,昆仑山体中有多条温脉泉水,并不难找,师兄无需担心屠苏。”
陵越呆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旁人说你冷情寡性,其实你却心地温良,与人和睦,虽然师尊命你独自习剑,可没让你封闭自我,徒让旁人误会了你。”
百里屠苏闻言,扭过了头,“无妨,我本就满身煞气,旁人不喜近我也是自然,怨不得人。”
“屠苏。”
“……是!”
“这东西叫做酥糕?”
“嗯。”
“我帮你吧,早点弄完早点休息。我也就先拿走我那份,省得一口都尝不到。”
“……这一次,我只备了师兄一人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