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江东少年》农历四月

9、八·修

　　八．

　　孙家走时，最小的孙朗抱着周瑜的脖子不撒手，抿着小嘴儿直往他怀里钻。周瑜抱着他，轻轻拍了拍。孙权早上了马车，扒在马车后车窗上偷偷瞧周瑜。周瑜和孙策低声说话，无意间往孙权那里一瞟，孙权立即躲了下去。周瑜和孙策说了半天的话，吴夫人在马车里喊一句，孙策用靴子尖儿踢踢地面，笑道：“我走了啊。”

　　周瑜点点头。孙策低声道：“你且等我……”只有半句，下半句，他自己也没定数。孙策嗨了一声，转身上马，一夹马腹，跑出去老远。孙家的马车向前驶着，孙权悄悄向后看。周瑜还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孙策跑在前面也没回头，孙权坐回去，一声不吭。

　　孙策到曲阿之后，周瑜收到他的信。只说曲阿酒不错，香浓醇厚，改天要请他来喝酒。绝口不提他母舅家的事情。吴夫人拖儿带女的还门子，没钱没势的势必不得人好脸。孙坚以前打下的地盘尽数散去，昔日盛名也淡了。孙策现在处境尴尬，袁术和吴景都没地方放他。隔段时间孙策自己招兵买马，孙家余钱所剩无几，只招了寥寥数百人。即便数百人，孙策也像模像样地操练兵法，勤加演习，不曾松懈。几个月间周瑜孙策只通过一回信，孙策很高兴地告诉周瑜，积少成多，当初豫州军也不过一千人。

　　再过一个月，孙策被祖郎打得大败，几百人只剩几人护着他逃跑，差点丢了命。不久周瑜收到孙策的信：泾县这个地方，气候倒是不错。鱼很肥。着重写了一句话：我想吃鱼。周瑜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红得发烫。条案上摆着另一份密信，上书几个字：主公大败。几至危殆。

　　孙策招的人里，有周瑜亲自训练的细作线人。隔段时间便把孙策的近况汇报给周瑜，要紧关头贴身相护。这一次孙策被祖郎打得狼狈逃命，也多亏这几个人拼死保护。周瑜看着这两封几乎同时送的竹简，莞尔。他甚至能想象到孙策满不在乎地顶着一脸伤给自己写信的样子。他领着几个人一路逃到庐江，想投奔陆康。陆康没出来，命主簿打发他们。陆康什么心思不知道，主簿倒是空着手酸着脸，打发叫花子似的命人乱棍把孙策几人打了出去。孙策百忙之中瞧见一小孩儿蹙着眉站在堂下看这一片混乱。神情气度颇得周瑜的精髓。孙策冲他咧嘴一笑，小孩儿眉头蹙得更紧。

　　孙策是抵死不肯向周瑜低头的，只作无事的样子，拉不下面子求周瑜帮助。被人从陆府赶了出来，绕着不远的周家的庄园悄悄跑走。周瑜也装完全不知道，他一直清楚孙策那大大咧咧性格下面的小孩儿脾性。

　　暮秋时节风都带着飒飒凉意，天上蓝得干干净净。周瑜跪坐在案前玉簟上，垂着眸，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中的竹简。蝙蝠献寿的窗格儿投下影子来，在席上深深浅浅，一笔一划地写着秋意正浓。周瑜随母亲，畏寒。夜里开始生火，一夜过后室中央的小火塘熄了火，还有些温度，往外透着一阵一阵上好香木炭的清醇味道。竹简上描述孙策，周瑜总能想见他得意大笑的模样儿。千里之外的孙策手里牵着马，扛着一身几十斤重的铠甲哼着小调在田间走。身后跟着几个人，一样的狼狈，一样的落魄。方才孙策整理马鞍，看到上面一道刀痕，又深又长。他颇高兴地指着刀痕对仅剩的几个人说：“看见没有？天不亡我！”一人道：“主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孙策大笑道：“随我回去找袁术！跟他算算帐去！”

　　孙策回到寿春，啥动静也没有，不吭声。镇静地让袁术老琢磨，心里不踏实。孙坚一死，袁术占了寿春，收了孙坚的地盘，连仅剩的一千豫州军也贪了。到底是有悖良心，忐忑不安。桥蕤和张勋都挺敬重孙氏父子，尤其是孙策。年纪轻轻仿佛天生有为将者的风度。他们劝袁术不要把孙策逼得太紧，江东虎的名号不是白来的。驾驭得好，便是袁术帐下得力战将。若是捋了老虎的逆须子，江东虎掉头一口岂不是自伤自损。袁术听他俩建议，默默半晌，突然叹道：若我有个孙策一样的儿子，死也值得了。

　　孙坚旧部一千人重新回到手中，孙策兴奋不已。他写信给周瑜：袁术将先父旧部归还，命我攻九江，许我做九江太守。等我有了自己的地盘站稳脚跟，便接你来。

　　孙策凭着一千来人打下九江，谁知袁术食言，九江太守给他自己的亲信丹阳陈纪做了。孙策气得踹了案，倒不是贪这么个破名号，大话都给阿瑜放出去了，这下又什么都没捞着。周瑜得到信报，粲然一笑。他在舒县一直秘密地练兵，筹备粮草。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孙策啊。周瑜轻轻抚摸着案上一堆竹简，默默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