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江东少年》农历四月

6、五·修

　　五．

　　孙策的回信里列了长长一篇菜单，指明了回家之后要吃的菜。周瑜收到回信哭笑不得。孙家刚搬到舒县时，周瑜宴请孙家，在内室办了一桌家宴。吴夫人和周夫人一见如故，亲厚得很。周夫人雍容华贵，端庄标志，周瑜眉宇间多像母亲。吴夫人瞧她神态间露着丝娇怯，面色苍白，不像有福寿的。

　　席间孙策对着席间肉食赞不绝口。周瑜只是抿嘴笑，看孙策吃得狼吞虎咽。这是周瑜带回来的北边吃法，选取上好的梅花鹿，麋鹿，獐子以及牛羊的里脊肉，略略锤击，去除筋腱，用淘米水沉淀的浆液勾芡，控制火候煎到酥嫩。煎好了用尖匕逆着纹理切片，蘸着用香醋芍药酱和醪酒调制的香汁吃。熟而不烂，辛而不烈，鲜香醇厚。孙策倒不嫌腻，周瑜在一边帮他切肉，他自己低头吃，煎肉全让他一个人吃掉。周瑜看他撑得打嗝，命人上兰香酒给他漱口，最后上了一道酸梅羹，解腻生津，去腥除膻。孙权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人，小脸愈发严肃。吴夫人和周夫人唠家常，几个弟妹都还小，把小孙权剩在中间，倒颇有遗世独立的味道。

　　周瑜回信道，你只管好胳膊好腿地回来，周瑜备下香酒渍肉恭庆凯旋。

　　孙策在阳人养伤，日子过得无聊，平日里拿着周瑜的几封信颠来倒去地看。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能下地活动。口中寡淡，益发想念周瑜家的菜。阳人一战孙坚部威名远播，董胖子想起来要拉拢孙坚，这边袁术怕孙坚反水，也着实给了不少实惠。孙坚略觉得日子好过了些。一日孙策听说李傕要来，惊奇道：“爹，他来阳人干什么？”

　　孙坚正在看地图，冷笑一声道：“送东西来了。”

　　但凡董胖子和袁术送东西，孙坚照单全收。不要白不要。孙策点点头，扶着铁戈一步一步往外走。三月份的天气逐渐回暖，绿树芽儿绿草儿远远看着嫩成一片，赏心悦目。孙策抱着铁戈蹲在后院晒太阳，热烘烘的清香气缭绕来去，芬芳怡人。迷茫里孙策晕晕乎乎想到另一个人抿嘴的笑意，恰如春风。

　　李傕来时，排场着实不小。孙坚坐在堂内，瞧着李傕从西阶上来，先冒出来个高高的冠子，一颠一颠的再出人脸。孙策一身戎装坐在孙坚右手边上，虎着脸没表情。李傕一进正堂给一屋子将领满堂肃杀镇住了，准备好谄媚的词儿忘了一半。孙坚翻看礼单，原来董胖子不仅是送东西来的，而且还搭了个人。

　　他闺女。

　　董胖子有意和孙坚结亲家，合着这些东西就是用来提亲的。说是听闻孙家大公子英雄少年器宇轩昂，不如董孙两家永结秦晋之好。还许诺说任孙坚开出自己族内年龄时宜为官男子名单，皆加官进爵。孙策在一旁一听，脸色更难看，瞪着李傕目不转睛。李傕给孙策盯得心里发颤，上过沙场的人眼神凶起来戾气卓绝，一眼一刀子，飘着血腥气。孙策怒视李傕半天，李傕只觉得腿肚子转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少年将军。

　　孙坚把礼单一摔，冷笑道：“董卓倒行逆施，倾覆汉室，现在倒要拉着我孙家一起背臭名？我儿英雄，岂能配贼女！”

　　李傕被轰了出去。孙策表情才缓了下来。孙坚叹道：“这一次，是彻底跟董胖子决裂。下一步怎么走，可就艰难了。”

　　孙策道：“爹倒不用担心。离咱们还远。”

　　孙坚一挑眉，孙策笑道：“儿说句不恭敬的话。咱现在势力小得很，没有对董胖子构成直接的威胁。但是咱们在二袁帐下，董胖子直接想要对付的是二袁，而不是我们。袁绍袁术还是能为咱们挡一阵的。”

　　孙坚点头道：“阿策说得有理。为父也想着继续北上，”

　　孙策道：“如此最好。二袁不是能作人主的，爹不如自立地盘。”

　　孙坚道：“谈何容易。”

　　孙策突然又笑：“爹心里早就有谱了，却不和儿子说，枉费儿子乱猜。”

　　孙坚含笑看他：“哦？”

　　孙策敛了笑容：“直进洛阳吧。”

　　孙坚一愣，瞧着眼前正襟危坐的大儿子。眼神一恍，慢慢涌上一种人父特有的欣慰得色。

　　初平二年四月，孙河率两万人押运粮草抵达阳人。孙氏父子惊怔，孙河交上周瑜的一封信。这两万人是周瑜亲自募集训练的精兵，平日里匿藏在周家庄园内，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可说是周瑜的亲兵。粮草是周瑜在一个月内为孙家父子调运的。孙策看着粮草车队，感动不已。周家家底雄厚，但短时间内筹出如此兵粮，绝对是动了家本。

　　孙坚看完周瑜的信感叹道：“策儿，周家小子你日后一定不能薄待。”

　　孙策点点头。

　　周瑜的两万人，加上孙坚旧部，以及孙坚在阳人驻扎时募召人马，凑上了六万余人。董卓，袁术，周瑜三处得来的粮草着实丰厚，孙坚第一次不再为粮草的事情发愁。初平二年五月，孙坚部挥师北进，直取洛阳。

　　此时袁氏兄弟亦会盟结兵，讨伐董卓。董卓腹背受敌，慌张中挟着天子迁都逃窜。孙坚军队遇到吕布，吕布压根没使劲，跟孙坚部意思了两下，走人。洛阳内部内斗得翻天覆地，看来着实不假。董卓自己也是不得人心，文武百官内部相互倾轧。

　　孙坚军队很快进入了废弃的洛阳城。城内断壁残垣，满目疮痍。董卓临走时放了一把大火，整个洛阳烧成了一片焦土。孙坚第一次来洛阳，没见到昔日的繁华富丽，却是眼前的焦土废墟。孙坚军队在城内四处查看，银甲白盔的，被炭黑的土地衬得分外扎眼。

　　倒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董卓把能搬的全搬走了。孙坚一脚踢了倒在殿上的木架子，坐在阶上歇脚。孙策领着兵在大殿周围转，看稀奇似的。不一会儿什么人一声惊叹，孙策清亮的嗓音略微焦灼：“慢点慢点！轻点轻点！”

　　又有几个人附和着：“慢点慢点！上来了上来了！”

　　再一会儿，孙策兴冲冲地跑进大殿来，当下一跪：“爹！您看儿子找到什么了！”

　　孙坚坐在阶上懒得起来：“什么？”

　　孙策只好站起来往前跑了几步，把手里的东西往孙坚怀里一塞：“您看！”

　　孙坚举起来迎着光亮一瞧，心里一突。

　　是玉玺。底下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缺了一角，拿黄金补的。皇帝跑了，玉玺却没带走。孙坚拎着这东西，倒没太高兴。孙策年轻藏不住事，刚开始兴高采烈，一看孙坚淡淡的样子，渐渐冷静下来。

　　孙坚脸上才有了笑意。孙策略微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孙坚摘下头盔，拎起披风扇凉。洛阳城里没什么东西，还不如在城外驻扎。现在得了这个玉玺，怕是连在城外都呆不住了。速速回江东？又颇觉不甘心。称帝？自己还没那实力。

　　传国玉玺啊传国玉玺。孙坚两手颠倒着这块石头玩儿，一上一下，看得孙策心惊肉跳。

　　孙坚得了传国玉玺的事是封锁的。天下却没有不透风的墙，袁绍袁术到底还是知道了。孙坚死不承认，二袁拿他也没辙。孙坚虽然也觉得传国玉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落在手里了，又岂能舍得丢掉。山芋烫手，万一它很快不烫了呢。再万一，它吃起来很香呢。

　　周家的密信使又来过一回。都是周瑜自己人，靠得住。孙策在密信里告知周瑜孙家得了传国玉玺的事，问他怎么看。周瑜收信时以为孙策又想起来要吃什么，漫不经心一扫，突然觉得头皮一麻，头发都竖了起来。

　　他急得一晚上没睡觉，翻来覆去琢磨这件事。他的话孙策还是会听的，但是孙坚可不会理他一个小儿。照他的想法，干脆就应该把玉玺给二袁其中一个，让他们狗咬狗去。毕竟他们还咬得起。孙坚如果不舍的放手，那就是手里拿着块肉骨头，周围围着袁绍袁术曹操几条硕大恶犬。江东兵在陆战方面本来不占优势，孙坚争不过他们几个。

　　第二天周瑜写信，措辞又措辞，不知道如何劝服孙坚。废掉的布帛铺了满地，周瑜直想摔笔。这样一踟蹰，却耽误了事。

　　初平二年六月，袁术派孙坚征讨荆州，刘表关闭城门，死不应战。孙坚部队屡战屡胜，包围襄阳，击退黄祖。黄祖逃得快，孙坚打得兴起，乘胜就势，追杀进岘山。刚进岘山没多久，孙坚身中数枝暗箭，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