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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世和传媒,陈世卿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头飘出威士忌混着雪茄的暖香。周五晚上是世和惯例的聚众喝酒局。
      陈世卿把自己陷进皮椅,端起手边那杯刚倒好的麦卡伦18年抿了一口才开口:“刚从灏仔家出来。啧,”她咂咂嘴,像是回味那口酒,又像是回味刚才看到的景象,“他平时在我们面前够松弛了吧?跟女朋友在一块儿,那才叫一个……”她似乎找不到特别精准的词,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整个人都软乎了。”
      黎荔莉从手机屏幕上抬眼,“有多软乎?比去年年会上喝大了那会儿还软?”她想起《光影》录制时陈灏那副专业又克制的样子,“我看他片场和节目里绷得挺紧啊。”甚至小情侣俩人和她吃饭都还算正常。
      “年会那是真醉了!”陈世卿摆摆手,“可能在自己家里还是不一样。像那种,家猫终于找到个绝对安全的地儿,把肚皮翻出来晒太阳那种软。”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真特么…合着顶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从小到大居然就‘霍霍’了这一个姑娘?!太浪费资源了吧!”
      黎荔莉噗嗤笑出声:“可不是?上次和他们吃饭聊起来,说过年两家父母是会互相登门拜年的关系。这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板上钉钉的事儿。”
      陈世卿立刻转向酒柜边的王和:“和子听见没?你那些‘被拍’、‘偶遇’、‘官宣’、‘结婚’一套流程的预案,可以提前备着了,别到时候抓瞎。”
      王和头也没抬,目光还在手里的手机上:“我有数,在三丽这儿已经成功实践过一次了,熟门熟路。”他推了下眼镜,“得亏这些年知道他谈着也没给他硬艹过什么单身人设,之前的CP营业解绑得也算体面。”
      赵大丽把切好的冰球放进陈世卿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漫过剔透的冰,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搓了搓手,“那接下来,小灏的整体形象是不是能加点‘人夫感’了?手里有几个顶奢线的代言要续约了,正好可以试试水。”
      陈世卿端起杯子晃了晃,冰块叮咚作响:“可以。但要循序渐进,别硬凹。”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点了点,“正好,”目光扫过在场的几张脸,“说个事。等嘉仪正式签进来,我打算只带她和你了。”她点点黎荔莉,没停顿又直接看向赵大丽:“陈灏那边,交给大丽你主责。金澄执行,日常跟紧。重大决策和关键项目,我会来把关。”
      “啊?!”黎荔莉第一个出声,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大。
      王和这会儿抬起头了,眼镜后的眼睛很是眨了眨:“啥情况?咱……太子爷这是失宠了?”
      “滚蛋!”陈世卿没好气地啐他,“说正经的!”她正色道,“陈灏现在什么情况?他缺饼吗?缺曝光吗?都不缺。他要从追求‘量’,转向‘质’和‘厚度’了。大导的电影,正剧男主,精品项目——这些才是他未来的根基。这些东西需要更精细的运作,更长的沉淀周期。不是靠我像以前那样,天天撕天撕地、拼死拼活就能撕出来的。”
      她再次转向赵大丽:“老公,你手上的时尚和商务资源,继续给他发力,稳住基本盘,提升调性,正好和影视互补。金澄那边,跟了这么久也培养了这么久,该放出去独当一面了。”
      她往后一靠,眼神中带着一种发现新矿脉般的兴奋:“我呢,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带新人,再顾着点你(三丽)的养老。嘉仪这个底子,是有搞头的!好好打磨,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黎荔莉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反正最后兜底的还是你,我们放心。”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至于那个恋爱脑(指陈灏)肯定更没意见了。”她放下杯子,看向陈世卿:“嘉仪这边,你是想她直接继续走文艺片拿奖冲咖位?还是也考虑先走走流量路线?”
      陈世卿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这个先不急…她不是那种没想法、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又有那么个男朋友。晚点,我得跟她本人深谈一次。她想要什么?我们能给什么?怎么走才最适合她?这些得聊透了。”她又喝了口威士忌,“但必须单独聊,小灏在旁边估计会影响她的判断。那小子护短得很,又容易上头。”
      最后,她像是想起什么,转向黎荔莉,带着点叮嘱的意味:“对了,你,下周《光影》第三轮录制,你在现场紧着点弦。”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别露馅了。”
      黎荔莉白了她一眼,指尖在唇边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放心,谨言慎行,懂。”
      ***
      11月的J市气温已经转凉,好在天气还能保持晴天。这是《光影》第三轮竞演(十五进九)录制当天。走台彩排结束,距离正式录制还有段时间,宿嘉仪没打算吃饭,只拿了盒水果,和来陪录节目的杨奇在休息区闲聊。
      “是吧,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好像就总是在这个时候开秋季运动会的。”听到杨奇对天气的感慨,宿嘉仪哈哈一笑,想起些高中时的趣事。
      “对哦,你是本地人。”杨奇想起上次录制时宿嘉仪跑去找高中同学吃饭的事,顺势问道,“你回老家录节目,家里人都没打算来看看?”这话问得自然,却也存了丝试探的意思——宿嘉仪在节目组不显山不露水不假,但她看上去深不可测的家庭背景始终是悬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陈芳和他担心的是,这种“低调”背后,是不是她家已经开始对环星的“消极”不满,悄悄发力了?对手未知,更不明对方的底牌,让他们倍感被动。
      “他们真要想来的话何必通过我。”宿嘉仪撇撇嘴,语气寻常听不出情绪。荔枝台节目中心主任就是她妈大学同学,这层关系就够用了,更别提她爸——他要是出现在台里,怕是要被当成直管领导下来视察。她显然不想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杨奇低头,一时无言。宿嘉仪的反应,既不是炫耀也不是抱怨,就是一种“这事儿就这么着”的正常态度,反而更让他心里没底。
      “而且,”宿嘉仪用叉子戳了一块苹果,小心地避开唇上的妆放进嘴里,视线落在面前的剧本上,带些含糊地嘀咕道,“前面两次倒还可以看看,这次录制要来是打算看我怎么被淘汰嘛?”
      “呸呸呸,这可不兴乱说啊!”杨奇连忙打断,不管怎样气势不能先输,但心底那点焦虑又被勾了起来。他知道他家艺人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主——走到第三轮竞演这一步的十五个人,业务能力都不差,而宿嘉仪无疑是其中资历最浅、知名度最低的。这次竞演的两轮比拼:第一轮的影视化拍摄,她被分到一个宫斗剧片段——天可怜见,这种本子她平时根本不会去碰;第二轮的舞台表演,则是个经典喜剧名场面——在无法超越原版的前提下,她这张生脸本就处于绝对劣势。局面如何,明眼人都看得清。
      最终的结果,自然一点儿都没有出乎宿嘉仪的意料。
      淘汰的消息宣布时,她脸上是满溢的微笑和超过九十度的鞠躬感谢,姿态从容得体,倒让一旁为她惋惜的工作人员有些意外。杨奇确实有些失落,但还没来得及酝酿出什么安慰的话——甚至宿嘉仪自己都还未来得及细细咀嚼这份淘汰的滋味(尽管细究起来,这趟节目之旅在曝光和业内关注度上,她收获颇丰)——行程便已推着她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
      她在B市某知名小剧场担任女一号的话剧,次日就要开始为期一个月的驻场演出了。是的,每周仅休周一,在不到三百个座位、需要高度专注与重复打磨的小剧场里——这才是她最熟悉、也最能汲取安全感的表演土壤。
      首演场是晚场。演出结束,听完导演讲评已近深夜。舞台特有的、与观众呼吸同步的沉浸感,谢幕时扑面而来的真诚掌声,以及那份从观众席直接反馈回来的情感共振,像一剂温补的汤药,恰到好处地熨帖了《光影》淘汰后残留的那丝微末不甘与空茫。脸上还带着舞台妆的她裹紧大衣,从暖意融融的剧场推开演员通道(Stage Door)的玻璃门,和其他几位演员一同踏入深秋凛冽的夜风中。
      门外,意料之中地站着七八位等待的身影。没有无序的尖叫或长枪短炮,只有安静期盼的目光和演员们出现时那阵小小的、带着欣喜的集体轻呼。其中几张面孔,甚至看多了都有些熟悉——这是舞台艺术的古老传统:观众们聚在后门,向演员致以谢意、送上小礼物、交换几句简单的演后谈,或是只为索要一个签名。
      “嘉仪辛苦啦!首演快乐!”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孩率先递上来的,是一小束用牛皮纸包裹、沾着夜露的洋桔梗,连同场刊和一支金色油漆笔。
      “谢谢!”宿嘉仪双手接过花束,冰冷的指尖触到花瓣柔嫩的凉意,那凉却奇异地让心口一暖。她认得这个女孩,总坐在一排一的“知名”戏剧bot主,散场后常在SD聊两句,回去后微博上总有干货满满的REPO。
      “演得比我期待的自然多了,”女孩看着宿嘉仪夹着花束在场刊介绍页签名,一边絮絮叨叨,“这剧本原文够先锋的,导演又是外百的老外,我特担心你们演得别扭。”
      “是挺有挑战的,”宿嘉仪边给围拢过来的其他观众签场刊和票根边回应,“最开始排得特别不适应,导演是一个一个演员单独抠戏,抠完再集合联排。现在看……磨合得还不错?”她笑了笑,补充道,“后天下午场结束安排了导演的演后谈,感兴趣可以来听听。”
      “联排时才感觉活过来了!之前一对一简直坐牢!”一旁的女二演员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排练时的余悸,“宿宿英语好能直接沟通,我们几个还得跟翻译来回磨,老费劲了!”
      她话音未落,“嘉仪嘉仪!”另一侧刚和男一签完名的一个女孩几步跨过来,除了这场演出的场刊,还递上一本《旧人》二轮巡演H市站的节目册和一个精致的小礼品袋,“上次在H市没D到你!没想到来B市出差赶上你首演!演得太棒了!《旧人》也超级好!这是我们那儿特有名的定制巧克力,超好吃!”
      宿嘉仪连声道谢,仔细在两本场刊上都签好名才接过袋子,一种微小却踏实的暖流悄然包裹住她:这与《光影》录制时台下那种带着审视的距离感截然不同,这里是她的“舒适区”,是她能用演技直接触达心灵的地方。
      签名签得差不多了,闲聊的话题也发散开来,毫不意外地落到了那个打不住的点上:“嘉仪《光影》录得怎么样啦?”
      “昨天刚录完第三轮。”宿嘉仪理了理怀里抱着的花、礼物和随身包回答道。
      “哦哦预告说下期播第二轮!”
      “但下期预告好像还没嘉仪那组的镜头?”
      “郫县有路透说嘉仪跟陈灏一组!那绝对是压轴啊!”
      “嘉仪都去录第三轮了,第二轮肯定晋级了!可以放心追了!”
      听着观众和同僚七嘴八舌的议论,宿嘉仪想,到底还是主流综艺更牵动人心。然而这份轻松很快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姐姐,”一个看上去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眼神里带着期盼和认真,“你后面还会多拍戏吗?《光影》演这么好,肯定有新戏约了吧?”她语气急切,“姐姐你可不能总泡在小剧场演舞台剧啊,得多进组!拍更多好戏,让更多人看见你才行!”
      旁边那位从H市赶来的观众用力点头附和:“对对!嘉仪你得红起来!红了才能接到更好的本子,挑到更棒的角色!我们才能在大银幕小荧屏上多看到你演戏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诉苦,“不然像我们这些外地‘剧韭’,想看场你的戏还得打飞的,成本太高啦!”
      “红”……
      曾几何时,宿嘉仪对“红”的想象,是和她男朋友捆绑在一起的——机场通道里刺耳的尖叫和围追堵截的手机镜头,片场和剧组酒店外深夜不散的长枪短炮,永远需要密码锁和拉紧窗帘的窒息感。那是一种喧嚣而遥远的光晕,她本能地排斥,甚至带着一丝清高的审视,觉得那与纯粹的表演艺术相去甚远。
      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几张真诚、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脸——这些未必关注她微博,却会默默买票(甚至在一个驻演周期会不止刷一场)、散场后在寒风里送上一束花或一份小礼物的舞台艺术爱好者。他们不是追星的粉丝,他们是真正为戏而来、也真心期盼她“好”的观众——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口中的“红”,与陈灏所承载的、那种仿佛能点燃夜空的巨大流量,截然不同。
      那是希望她能拥有挑选好剧本的资格,希望她演绎的角色能被更多人看见并记住,希望支持她的成本(无论是经济还是精力)能降低一些,让这份喜爱能更长久地维系,更接近“影响力”和“话语权”的东西,是一种能让她持续扎根于所爱的表演、而非被浮华吞没的力量。
      有了这力量,她才能走得更远、更稳,演得更多、更好。
      毫无疑问,宿嘉仪深爱这个职业和这方舞台,渴望用角色与灵魂共鸣,但这个小天地的能量,似乎真的不足以支撑她走向更广阔的、能承载更多可能性的世界。被更多人“看见”,获得这份朴素意义上的“红”,不仅仅是虚荣,而是为了能持续地、有选择地,去演绎那些真正值得被记住、能打动人心的角色。
      夜风卷起落叶,扑簌簌打在脚边。宿嘉仪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回应着大家的关心。但心底深处,那句“你得红”、“得多进组”、“得让更多人看见”,如同投入湖底的石子,沉甸甸地坠着,激荡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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