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1】 ...
-
陈沛之看着杜匀珠,好半天没说上一句话,杜匀珠正喝着姜汤,一口接一口,也低着头做了个闷声葫芦。苏琇笑吟吟地打趣他们,只道“你们可真是‘水深火热’都尝尽了……也该来个先苦后甜了吧。”苏荷姑姑是后来才闻讯而来的,坐在一边帮腔,只是那意味又不同了她,陈沛之抬眉闻得她道,“就是取个经还要八十一难呢,这算什么?我就想着,若要成段姻缘,指不定要怎么磨上一磨了……”话尾还未落呢,自个儿先笑了起来。阿夏在一边听着,好是忿忿不平,只是说着话儿的是姑姑,她又不好还嘴,就干跺着脚,对陈沛之喊,“陈公子,你快喝,快喝呀!”
陈沛之这才想起,这姜汤还一口未动呢,手心都被热碗熨暖了,可里头的汤却要凉了,赶紧一口灌了下去,以袖子抹了抹嘴,才如逃大劫一般叹了口气。
“沛之,你还走不走了?”苏琇拿过船票来递给他,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神转到匀珠身上。匀珠已经喝完了姜汤,仍捧着碗,只见她眉间微蹙,一心瞅着陈沛之,欲言又止的。
“匀珠……我……”上岸的时候就听了苏琇的解释,陈沛之承认,他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匀珠,他竟觉得有些羞愧,不知如何启口才好。
这边是指望不上了,苏琇愤愤地转头去看匀珠,轻手推了她一把,“唉,你们就别推三阻四的了,这会儿害臊个什么来?你还硬要逞强,硬当不知道……”
杜匀珠放下碗,轻微的声音淹没在苏琇的尾音里头,她起身走到陈沛之面前,看着他,却一霎又转了身过去看着窗。“那不是我写的。”
苏琇,阿夏,沛之俱是一惊,苏荷姑姑的眉间也有些疑惑神色,只是要认真说起来,她对这事儿虽有印象,可都多少年的事了,这秦淮河上大大小小的事,多少过了她的手她的眼,她又哪记得真切?杜匀珠打定了主意似的,顿了顿,转身只一味盯着苏琇道,“我那天因着……因着欢喜陈沛之,所以跟你撒了个谎,说是我写的。其实那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小红颜写了给我瞧的,便是那个连理,你们可记得了?她才进红祸就病了,到放花灯之前,已经不行了。我去问了妈妈,妈妈说死人放灯不吉利,不许她放。她却求我一定给放了出来,了她一桩心愿,故而我便假称是我写的,放了花灯。”
陈沛之听她一语,才听了第一句,就有些晕乎乎,再往后听,竟像梦中一般,不觉真切。只觉一时虚,一时实,他也分不清楚,只是这“欢喜陈沛之”五个字,是真真切切,如雷似鼓地响在耳边,炸开了烟花,纷纷繁繁往下落,把他整个人都要淹没了。
“这——”苏琇犯了难,眼下妈妈又不在,西游也不知哪儿玩去了,这在场的都不是当事人,自然不得清楚的了。只是她有些埋怨起匀珠来,既然欢喜他,就着这事,成了一桩姻缘,又岂不是好事了?偏生要说出来——罢了罢了,匀珠便是那般实在的人,谎话是说不了的,这也是天定的,改不了。她手里那沛之的船票,是握也不是,给也不是,尴尬地伸着手,那边陈沛之却也不动,真是叫人心急。
“所以,你还是带了它,归去吧。”杜匀珠终于平定了心绪,静静地瞧着未转过眼的陈沛之,她看着他,其实,其实还是有些心虚,可……又怎么样呢?她也信命,命里是她的,她退这一步,未必就会因此夭折,而若命里不是她的,她去求,去怨,去争,又有什么用呢?“沛之,对不起。”
陈沛之乱了,他一向是个极分明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怎么做,他此刻却迷茫了,不知自己追寻的是什么,是那放灯的人么,还是只求一份天定的缘?若是前者,他现在找到了,那个叫连理的红颜,已然走了,那他也该走的。若是他只求一份天定姻缘,那……那他活着的这半生,除了这荷花灯,更该注意些什么的——比如,比如眼前的杜匀珠,她不也是在巧合里出现,撞上的缘?他是该遵从,还是该反抗呢?
苏荷姑姑见着几个人都闷声不响,关着门想事儿,搁了茶盏来打圆场,眼下这落水的事是告一段落了,那匀珠说的是真是假,也要等问了妈妈西游再说了,苏琇这儿,太参合也未必好事,还是打发了走罢。“我瞧呢,这会儿陈公子就先静一静,想一想罢。不是明儿才开船么?在那之前,陈公子一个大爷们,还会不知道何去何从么。陈公子,若是你不愿回去,在这儿借个厢房也使得。”
陈沛之起身摆了摆手,又摆了摆手,只哑着嗓音道,“无碍的,我便先回去了。”
杜匀珠见他要走,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敢提气一般小心翼翼,甚至勾了几分笑出来。她做惯了面皮生意,知晓的是如何看场子说话,眼下也跟着起身帮姑姑招呼着,句句好听,滴水不漏。苏琇也没话好说,把船票给了沛之,只在旁边听着,里外又忙活了一圈,好歹把人都送走了。
陈沛之回了客栈,楼下的小二还在招呼着吃饭的客人,厅堂角落的戏台子上有人在依依呀呀唱着民间戏,不知是哪个段子,叮叮咚咚的敲着,好似一下下敲在他的脑袋上。又是一路浑浑噩噩,再坐到那客栈屋内,却又觉得恍如隔世了一般。他跌坐在床边,不知是否该去收拾东西,还是退了船票,他只觉时间太短,又觉时间太长,长长短短,叫他头疼。
“陈公子,陈公子你回来啦?”
门口响起敲门声,陈沛之听出是掌柜的声音,起身去开了门,作揖行礼,刘掌柜看出他心事重重,只道是小二之前话与他知了,就憾然跟上了话。“可是小二哥跟你说了?先前你出去的时候,有人送了信来,信我是断断不敢拆的,只是那人另外嘱咐了,说是……说是令尊病急,要你回京上去呢。”
陈沛之闻言如受巨震,手心也发了汗出来。他急急接过了掌柜手中的信,拆了看,果然是说了病急的家书。家书的字他记得,是管家张叔的笔迹,怎么,爹他……竟连写信都不能了?
“我……我正要回去的……明天的船票。我这就要回去了。”陈沛之也不知自己是在答掌柜,还是在答自己。心口的声音磅礴欲出,走罢,走罢。换个地方静一静,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