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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刘掌柜在柜台后头看着陈沛之拎了包袱下楼来,这年头像陈沛之这样的客人,可实在是少了。他叹了口气,初听他说要往那红颜祸水去,他还想这是个纨绔公子,却每日晚上准时在打烊前归来。若是有那么一两日没回,也好言好语地翌日定要去跟他打招呼,说是辜负他留门之心,嗳,这做生意的,哪有为一个人留门的道理?他也不点破,每次还要带些酒来,虽说这客栈哪能缺个把坛子酒的,可一个客人有这份心,实在是难得了。

      “陈公子,要走了啊。”

      陈沛之手里还捏着船票,对刘掌柜点点头道,“是啊,总要回去的。”

      “得空了再来金陵玩吧。”刘掌柜从柜台后绕出来,招呼小二过来这边“我也不好多留,只是那船家我也相熟的,嘱咐了他稍等些个,你在店里用个饭再去罢!”

      陈沛之想他既已这般,恭敬不如从命,搁了包袱坐下,小二上了几个小菜,都是惯常的家常小炒,并一碗糯米饭。刘掌柜请他坐了,又替他摆了碗筷,“内子下厨,可别嫌弃。”

      陈沛之忙起身作揖,只呼不敢当不敢当,被刘掌柜拦着坐下来,恭恭敬敬举了箸,一一尝过了,一时竟觉有了情分在里头,吃得沉重了几分。

      刘掌柜也不知要同他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陈沛之有几分想念自个儿在远方的儿子,刘掌柜生有一子一女,本来是最好不过的,可那儿子性子倔得很,偏爱闯荡他方,半点不念着家里的。女儿在店里帮衬着,近来也该筹备嫁人了,刘掌柜想,要是未来女婿是陈沛之这般人物,也便好了。可他终究像自己儿子一样,是个游子,这又如何安定得下来呢?

      “父母在,不远游啊。”刘掌柜见他吃得差不多,拍拍他的肩,只道,“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陈沛之点了点头,与他道别,本来只需几句无足轻重的话别,此刻却不忍敷衍,一时谢过了掌柜,老板娘,连对小二也招了招手,才去了码头。码头那儿站了两个姑娘,定睛一瞧,原来是苏琇白浅,他被吓得不轻,昨天晚上既得了家信,托了小二去红祸知会一声,只说是要走,可没想着她们来送——打了招呼才问道,“如何你们在这儿?红祸没了你们又如何使得……”白浅是个娇俏性子的,当下嗔他,“不怕羞,说得倒似我们一个个要跟了你去似的。不过是来送个别罢了,首舱还有匀珠呢。”

      陈沛之早注意到她没来,此时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只是笑着点点头,语无伦次地应了,“也好,也好。”

      苏琇把手上一个不小的包袱递给船家,又细心地对他笑道,“里头是一件披风,还有几样莲花酥这等吃食。那吃食用油纸包了,走不了味,你路上配些茶喝,叫你想着咱们也好。只可惜这天渐冻了,放不得糯米,不然那糯团子定要带上几个,这个京城可少了罢。”

      陈沛之笑了,他待苏琇,一直觉得是亲人一般,好像贴心的妹妹,关怀都不加矫饰,自然自在,他很觉安心。他入夏的时候来的,秋冬衣服还是临时赶制的,她竟想到给他做披风!说不感动,是假的。白浅在一旁看了笑,也递了个东西塞过去,只笑道,“陈公子也把我们想得忒小气了些,临走还把玉珠留给我们,可不是寒碜我等了么。你且瞧瞧这个,我的点子,西游画的样子,厢淅刻的成品,雕成船是定然来不及了,可也是个寄念的,你看看是喜不喜欢?”

      陈沛之拿起来迎着光一瞧,喝,原来是个雕花的玉珠子。那滚圆柔润的小玉珠,刻了一幅春江花月夜,湖中泛舟图,舟上人的衣领襟袖都瞧得清楚。这得花多少心思?且不提废了多少珠子,只怕是那雕花之人,定要一夜未眠了。陈沛之只觉人生大幸,一时千言万语,终只化了一句“多谢”,却见白浅苏琇二人,长身俏立,桃面微红,满怀真切,确是真情。

      船家何老大是这金陵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船家了,见了这一幕也不忍催的,只是船里还有另一个搭船的客,他也只好出言道,“陈公子,该上船了。”陈沛之应下了,收好了几样东西,低头弯腰迈向船内,待坐定了,又与她二人招了招手,船终于是开了。

      陈沛之低头去翻看苏琇才递给船家的那披风,厚重的绒,虽不似她们女儿家的镶了毛边又绣了些梅枝之类,倒是朴朴素素,只是用那掐丝金线滚了边,有几分华丽,却又古朴得很。陈沛之笑着去瞧,那系带上却别有乾坤,上头簪花小楷好是眼熟,绣了一句唱词,正是“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陈沛之心头一酸,这不是匀珠的笔迹么——原来这披风,是她赶制的么。他忆起她轻轻蹙眉的模样,又想着她是如何做了这披风,攥紧了那系带,只在心里默念,“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为谁风露立中宵!”

      那坐在陈沛之面前的人本是戴着斗篷的,此时已将面纱除了,原来是位女子,还是位颇美的姑娘。她好奇地打量陈沛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觉他面善得很,故而也不忌讳,径自取了船家斟好的茶来喝了,又帮他换了热茶,往陈沛之面前一推,柔声道,“公子正睹物思人么?只是这天渐寒了,可莫教那心上人挂念,喝一杯热茶再思,也使得。”

      陈沛之这才注意到将与他同行的客竟是个女子,当下微微颔首回了礼,放下披风喝了一口,那女子见他未反驳其话,一时却又不好多问,瞧了他一眼,才拣了别的话题问道。“恕小女冒昧,先前听公子说话口音,不似金陵人,公子此行是回乡?”

      陈沛之点了点头,“游历至此,时应回乡。”

      那女子一时无话,低头默默喝茶,陈沛之始觉得自己冷漠了些,人家姑娘家脸皮薄,都搭了两句话了,自个儿却不冷不淡的,很失风度,遂又喝了口茶,带了赔礼的心思笑问她,“在下京城人士,陈姓沛之,不知姑娘何往?”

      那姑娘见他主动接了话,又言语见礼,也宽了心,只想着接下来这一路,倒不为难。露了几分笑,只道,“我亦要上京去,这边……这边家父去了,要去京上投靠姑母一家。说来也巧了……我亦姓陈,小字如玉。”

      陈沛之见如玉不肯说闺名,只说了个小字,也在礼节之中,闻她身世,却见她并无哀戚之色,迟疑一番才问道,“如玉何以……何以这般淡然?”

      如玉抿了抿唇,低头喝茶,“天命如此,我若哭哭啼啼,亦不派什么用场,不如省了掉眼泪的力气,打点未来便是了。”陈沛之心下稍安,只叹了一叹,“也是,也是。”当下二人无话,陈沛之只觉自己还不如眼前这姑娘来得豁达。满心儿女情长,又如何做这男子汉大丈夫呢?

      日头偏西,船渐西行,终是,要离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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