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鼎湖宫秘密 ...
-
“吾儿,喜欢哪一匹马?”
站在两排木槽之间的子央,看到被拴着的马正在低头吃草料,每一匹马看上去都精神抖擞。
子央为难地说:“我也不懂啊!阿父,你说哪一匹马好?”
“阿父不说,你要自己选。”
“我找人问问,”她转身跟随行的寺人说:“把公孙造叫来。”
对她的决定,秦王政还算满意,做君上怎么可能什么都懂,要知人善任。以前的子央懂,现在的子央不懂,在秦王政的眼里,现在的子央懵懂得像是个三岁稚儿,有很多事儿要重新教她。
子央认识的人里面,除了李二凤夫妻就是公孙造懂马,如今能找的就是公孙造。
公孙造没想到自己还有进入秦王的马厩那一天,进门后听子央说要选一匹马,眼睛顿时亮了,秦王的马肯定都是好马,他在韩国时候都没见到几匹好马,今日见到,自然想要饱眼福。
他带着子央绕过秦王政和一群随从,在马厩里看看这匹拍拍那匹,最后给子央选了一匹通体黢黑的黑马。
子央兴奋地牵着马,旁边跟着高兴的公孙造,两个人都在笑,个个笑的呲着大牙。
秦王政问身边管理马厩的官员:“此马如何?”
官员俯身回答:“此马五岁,刚刚齐口,温顺。”
这时候子央牵着马到了秦王政跟前:“阿父,就它了,造说它刚长大,十八岁才是老马,将来十年正是它最能跑的几年,造还说它脾气好,不会尥蹶子摔人。我是觉得它长得好,您看它通体乌黑没一丝杂毛,骑出去肯定威风。”
秦王政笑起来,拍着马脖子,跟子央说:“你既然选它了,就交给公孙造照顾,等会儿阿父让人送马具给你。”
公孙造上前来牵马,子央立即说:“等等,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她通体乌黑毛色油亮有光泽,就叫她乌缎。造,你等会儿跟人说,要在她的辔头上刻上她的名字,记住了是‘乌缎’。”
公孙造应下,牵着马出去了。
这马厩的气味不好闻,秦王政率先走出去,子央赶紧跟上。这里距离曲台殿不算太远,而且时间有些晚了,夕阳西下,眼看着要入夜。
秦王政虽然瘦,可他比较高,穿的衣服对迈步没有太多束缚,一步跨出去子央要小跑两步才能追上。
“阿父,你走得太快了,你等等我。”子央稍稍提着衣服追上他。秦王政放慢了脚步,子央追上他,看着夕阳忍不住说:“感觉一天什么都没干,就结束了。”
“怎么什么都没干呢?还是吃了饭的。”
子央觉得他在笑话自己,忍不住跺脚:“阿父,这不好笑。”
秦王政哈哈笑起来,把手放在子央的背上推着她往前走:“走吧,曲台殿准备好了夕食,去吃点吧。”
子央确实有点饿了,就跟着去了曲台殿。
这长长的台阶就是膝盖克星,子央喘着气爬到曲台殿门口,回头一看,秦王政脸不红气不喘,子央刚想吹捧一下始皇帝,就看到旁边有个冒着仙气的人迎上来对着秦王政大礼参拜。
子央喘着气转头一看,这不是徐福吗。
徐福穿得华丽庄重,带着一股子松弛劲儿出现在了子央跟前。子央的瞳孔一缩,徐福刚来的时候穿得还挺朴素,如今这么华丽,要么是赢徐给他留下了钱财,要么是始皇帝赏赐他大笔钱财,子央倾向于后者。
徐福是从始皇帝这里骗了多少钱财啊!
秦王政在子央背后给她顺了顺气,说道:“子央,怎么一直盯着人看,你忘了吗,这是齐国来的叔父。”
还叔父?!
子央想抱着始皇帝的脑袋摇一摇,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进水了。
徐福立即对着子央躬身作揖:“公主,听说公主今日晕倒,大王特意召见臣来为您把脉。”
“我没事,徐,”叔父实在叫不出口,子央深呼吸后才说:“叔父可自行离开曲台殿。”
秦王政对子央说:“不可讳疾忌医!”接着对徐福说:“进来说话。”
徐福应声,跟在秦王政身后进入大殿,秦王政在门口换了鞋子,子央脱鞋的速度快,脱完后看徐福,徐福什么时候都保持仙风道骨的模样,脱鞋都脱得仙气飘飘,忍不住在心里撇嘴。
进入曲台殿,秦王政跪坐下后对子央说:“让你叔父给你把脉。”
子央心里吐槽,这亲戚关系是大禹治水时候的,夏商周都结束了,还论亲戚吗?这对几乎要和亲戚断亲的现代年轻人来说,血缘关系着实远了些。
子央把手腕放在了桌子上,徐福开始给子央把脉。
秦王政说:“她今日撞到了吉金灯架,刚才还叫嚷着头晕恶心,平时里还喘,天越冷呼吸越是艰难,春天稍微能缓解。”
徐福没说话,认真把脉,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收回来,说道:“公主的病情不重,吃些丹药就好。”
子央一听“丹药”立即摇头:“我不吃!我不吃丹药。”
秦王政立即把脸拉下来,子央说:“丹药都是装神弄鬼的东西,压根不能治病,更不能延年益寿,我宁肯去再撞一次吉金架,我也不吃他开的任何药。”
徐福瞬间绷直了身体,灯光下眼角跳了一下,顿时五体投地对秦王政说:“大王,臣不敢为公主治病。”
秦王政立即伸出一只手扶着徐福:“快起,寡人是信你的,寡人自从吃了你的丹药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今日一只手能砸死刺客,你该早日来咸阳的。”
子央心说那是正经药丸吗?听着这功效像是大力丸啊。
她直起身体说道:“阿父,”话没说完,秦王政打断她:“既然诊过脉了,你也不必留下,阿父和你叔父有话要说,你先回去。”
“喏!”子央站起来看了一眼徐福离开了,出去的时候还在想,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拦不住老人买保健品,毕竟始皇帝都有被忽悠的一天。
徐福看着子央的背影消失在帐幔后面,立即转头看向嬴政,一副惶恐的模样,小声说:“大王,臣刚才为公主诊脉,公主在臣不好说,如今,臣,臣斗胆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请大王恕罪。”
秦王政眼神一凛,说道:“你与寡人乃是亲族,但说无妨。”
“是,”徐福微微抬头,看着秦王政的表情,慢慢地说:“公主如今体内有山鬼,被山鬼霸占,这山鬼说的是楚言。”
“哦?”秦王政毫无表情变化,“竟有这等说法,着实是耸人听闻!”
徐福发现秦王没有暴跳如雷或者吃惊等反应,心中大定,看来鼎湖宫的传言是真的。
徐福前几日在鼎湖宫给宫人治病,待人和蔼可亲且医术好,让他在鼎湖宫有好名声,在他的有心打听之下,还真打听出了一些鼎湖宫的秘密。
鼎湖宫建造完毕还不足一年,而且和其他宫殿相比,着实是粗糙了些,很多地方没有精细的雕刻,也没有过多的装饰,而且工期很赶,为了建造鼎湖宫,秦王从骊山陵那边调拨了五万囚徒来赶工。
秦王如此重视鼎湖宫,选择黄帝铸鼎升天的地方建造宫室,工期很赶却装饰粗糙,更让人想不通的是,这里对外宣布是秦王求仙的地方,然而秦王只来过一次,还是为了看望受伤的女儿,而子央这个公主却在宫殿没有完全竣工的时候搬进去养病,一直养到了前几天才被接回章台宫。
种种矛盾之处,让徐福不得不多想。
当时徐福就在想,这鼎湖宫到底是给秦王修的还是给公主修的?
他刻意打听之下才听说最近半个月公主的变化很大,可谓是脱胎换骨,一个起不了床甚至马上要死的人,奇迹般地恢复,且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这已经让很多鼎湖宫的侍人们犯嘀咕,更可怕的是侍奉公主的人被蒙毅上卿带走了,去向未知,或许已经死了。
这些消息合并在一起,徐福有个大胆地推测:秦王拿女儿练习求仙!
拿一个濒死的女儿向神鬼献祭,想要得到长生的秘密。
如今或许已经成功了,或许没有成功。
直到他再次见到秦王,通过种种行为推测,秦王没有成功,而那个公主成功了!
今日能确定,秦王知道他的女儿被神鬼霸占了躯体。
徐福此时有个大胆的主意:他要带走子央,看看到底是哪个神鬼进入了人的身体里。
秦王是绝不会让他带走子央的,所以中间少不得要谋划一番。
他掩饰掉眼睛里的狂热,对秦王这种不承认的说法表示:“臣该死,或许是臣学艺不精。”说完叩头不止。
“无妨,”秦王政像是解释:“神鬼之说一直都有,然而寡人不信这个。”
“是,”徐福抬起头,说道:“臣略懂岐黄之术,公主的气疾可治,可公主不愿意吃药,如之奈何?”
秦王政皱眉:“这孩子被寡人宠坏了,让卿看笑话了。除了丸药,她也不爱喝汤药,卿有好办法吗?”
徐福低头说:“宫中气息污浊,不如换个人少树木繁盛的地方休养,这样能缓解一二。”
秦王政说:“夏无且也曾这样说,最近的地方也就是鼎湖宫了。年后请卿陪着子央去鼎湖宫住几个月,如何?”
“喏。”徐福看了又看了一眼秦王,他这人很懂得察言观色,看到秦王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浑身有种不耐烦的感觉,立即说:“臣告退。”
徐福走后,秦王政对赵高说:“让人把寡人的饭食送到兰林殿去。”说完站起来去了兰林殿。
子央躺在兰林殿的入口,扇跪在一边陪着说话,侍女们忙忙碌碌,有个侍女捧着一杯水来到子央身边:“公主,喝水。”
子央爬起来咕嘟咕嘟喝水。
扇在一边问:“公主明天有什么打算?让公孙造陪着您骑马?”
公孙造年轻英俊有气质,毕竟人家以前是韩国的贵族,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和一般奴仆不一样。子央想起公孙造没来由地想起了这副身体以前有个小情郎,有些烦躁。
她把杯子给了侍女,就问扇:“造他年轻,天天跟着我,外面难道不说闲话?说我宠爱造。”
扇说:“造就是一个骑奴,他以前是公孙,现在不是了,日后也不会是。奴日日跟着您,外面传过什么闲言碎语了吗?奴仆难道不该跟在主人左右?而且公孙造十分忠心,不像是景美,吃里爬外的背主奴隶!”
扇有机会就要骂景美。
子央感慨:果然是先秦,再往前推,据说商那会男女关系也很大胆呢。这要是放在明清,身边有个貌美的异性仆人,各种闲言碎语都冒出来了。
子央在心里不断自我鼓励,想要早点处理了原身情郎的事情,就在她终于鼓足勇气张嘴问扇的时候,扇问:“明日骑马吗?要是您打算明日骑马,奴趁着眼下还能传递消息,让公孙造明日备马等着您。再过一会儿章台宫各处关门,就没法传递消息了。”
“算了,在长公子那边的宴席没结束前,我就躺在这里不出去了。”子央倒下,对扇说:“你明日就说我头晕,不去吃他家的宴席。我装要装得像一点,不然容易被拆穿。”
“是。”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女扑到门口,说道:“大王来了,刚出复道。”
子央刚要爬起来,侍女们已经把她架起来了,子央带着人在门口迎接秦王政。
秦王政进门,就说:“想着你还没吃夕食,咱们父子一起用餐,等会儿阿父教你六搏,要不然你没事做就会四处找事。”
子央扭头一看,看到赵高抱着一个棋盘,想着这就是六搏棋的棋盘了。
饭后子央在灯下盯着棋盘正在研究怎么下棋,秦王政也没催,他抬头对着赵高抬了一下下巴,赵高用胳膊肘对抱着陶壶低头看棋的扇撞了一下。
扇疑惑地看赵高,赵高转头出去,扇也悄无声息地出去。
到了门外,借着微弱的灯光,赵高面无表情地说:“大王今日来,就是担心白日里魏女行刺吓着公主了。待会你吩咐那些侍女们留意,半夜要是公主做噩梦或者吓得发热,赶紧去请侍医。”
扇连连点头。
没过一会儿子央输了,她立即趴在棋盘上耍赖不承认输了,叫嚷着重来。
秦王政笑着说:“你就是笨,还不承认!阿父没时间陪你下棋,时间不早了,阿父明日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时间确实不早了,子央赶紧送他出门。等秦王政走了,她还想拉着侍女下棋,被一群人劝着早点睡下。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上个月的子央还是个熬夜小能手,现在的子央已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子央心里的小人忍不住仰天长叹:呜呼哀哉!
她洗漱后睡下了,这次侍女们没有离开,而是静悄悄地守在她的床边,扇根据赵高的吩咐加派了人手守夜,他也没敢睡,就在子央秦殿外面烤火守着。
子央半夜真的做梦了。
她梦到周围是熊熊烈火,从火焰里往外看,一群人像是疯了一样在喊“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喊的声嘶力竭,喊得撕心裂肺,喊声中全是绝望,让子央听到之后很怕很惶恐。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大火很快蔓延到子央身上,子央的脑袋突然分成两个,一个大哭,喊着:“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一个不在意地说:“你哭什么啊,这是做梦呢。”
大火越来越大,身体已经开始着火,不在意的脑袋也着急了:“救命啊,救命!”
这声音从子央嘴里断断续续冒出来,床边一群侍女推子央:“公主醒来,公主醒来。”
但是无论怎么喊,子央都没醒来。
扇在门口看着,对那群侍女说:“用凉布巾盖脸,快。”
冰凉的布巾盖在脸上,凉的透入骨髓,子央被激的发抖,一下子醒来了。
“你们在干嘛?”她气地坐起来抓住脸上的布巾想扔。
“公主,您做噩梦了。”
“噩梦,”子央回想了一下,梦里的事情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自言自语:“我做噩梦了吗?”
没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