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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面和心不和 ...

  •   演戏就要演全套,子央不想去李二凤家里赴宴,正好她昨天被始皇帝推了一把撞到了灯架,看了两回医生,所以她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请假。

      她美滋滋的和侍女们玩六搏,忘了长孙皇后是有名的周全人,周全到李渊李建成李元吉都挑不出她的错来,所以当一个年纪不大的寺人匆忙踢了鞋子跑进屋子里报信的时候,子央整个人都呆了。

      长孙皇后来看望自己?

      这位做事为什么要这么周全!

      她就是怔愣了两秒,立即对侍女说:“快把这些藏起来,我先躺下,记住了,我病了,我是个病人,咱们别让她看出来了。”

      小寺人又急匆匆地跑门口穿上了鞋子蹲在柱子后面观察,屋子里侍女们收拾了东西,有人居然把子央的药渣给重新煮了,让宫室内有股淡淡的药味。子央躺在床上时不时地咳嗽一下,看上去有种强壮硬拗虚弱的美。

      小寺人跑到门口拍了拍手,里面的侍女们瞬间进入状态。

      没一会儿长孙皇后带着随从到了门口,对迎出来的侍女问:“公主怎么样了?”

      侍女回答:“这两天犯恶心,站起来头晕,说是只要站着就天旋地转。您请进。”

      长孙皇后里里外外看了看,又闻到了一股子汤药味,进门就说:“天冷了,你们这里收拾得挺好。就是这席子该换了,踩着这种席子会觉得太凉,我那里有上好的皮毯,回头送来,你们给公主铺上。”

      一个年纪大的侍女低头恭顺地回答:“好让夫人知道,最近公主喜欢穿木屐,闹着要在屋子里穿,席子这才没换,并不是缺铺的皮毯子。”

      “这就好。”

      进去后整个宫室暖融融的,墙壁里面和地砖下面有火道,墙壁上涂抹有香料,热气透过墙壁把香料味道扩散在空气中,长孙皇后刚进门就觉得一股子暖香扑面而来。

      就居住条件而言,章台宫是整个秦国居住环境最好的地方,哪怕作为正宫的咸阳宫,建造的时间太长,有些老旧了,加上鲜少有人居住,很多宫殿都有一股霉味。而咸阳宫附近的长公子府虽然是新建筑,受制于森严的等级制度,很多地方不能和宫中比。

      长孙皇后看子央躺着,那模样像是出气多进气少似的,就问:“何至于此?”

      有这么严重吗?

      子央虚弱地抬手:“嫂,我不能起来,咳咳咳,请坐。”

      “躺着吧,别头晕了。”长孙皇后一眼看出这是装的,忍不住气笑了。不足半个月的时间,这小娘子每件事做得都出乎她的预料。

      这小脑瓜是怎么长的啊!

      子央没再说话,偶尔咳嗽,装作呼吸困难的样子。

      长孙皇后说:“你体弱多病,大概是没找到好医者,听说徐福给你诊脉了,他怎么说的?”

      子央躺着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说:“他就是个庸医,就是来阿父跟前骗吃骗喝,哦,还想骗阿父的钱。”

      长孙皇后摇头:“盛名之下无虚士,徐福是有本事的,他开的药你还是要喝的。我略通些医术,把药渣拿来,我看看都是些什么药?”

      药渣在那边煮着呢,侍女立即说:“药渣已经送出去了,现在的药渣要等会才能送来。”

      子央就怕她真的对自己的病情关心,更怕她当面戳穿自己,虽然没什么伤害,到底是有些尴尬。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喘气说:“听说您要请大家赴宴,我这身体不好,就不去了,过年的时候我敬您酒。”

      “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长孙皇后说:“是你大兄说快过年了,把弟弟妹妹们聚在一起见面,平时他很忙,也没那时间邀请你们。”

      子央就不信李二凤能有这份好心,毕竟“阿耶无大儿,世民无长兄”,而且他做皇帝后对其他的弟弟妹妹也没好到哪里去,很多时候都是无视的态度。子央觉得他这么积极的宴请弟弟妹妹,大概是想在始皇帝跟前留个好印象。

      长孙皇后看子央时不时地咳嗽,两眼放空似乎在发呆,就问:“听说农家的人成了你的门客?”

      子央顿时打起精神,她知道长孙皇后的目的这才露出来,看望病了的自己不过是顺带,门客的事情才是大事。

      “嗯,咳咳,”子央回答:“是啊,不妥吗?”

      这让长孙皇后的话到了嘴边咽下去了,能说不妥吗?不能说啊。

      她也没法说李二凤很关注农家,特意派人去请家里说话,这多少有些埋怨子央截胡了李二凤看上的人才。

      前几日李二凤觉得招揽农家的人简直是十拿九稳,去年农家的人到了咸阳,前往各处投奔都没有结果,过冬的时候差点冻死。要不是咸阳的黔首们这家给点吃的那家送点柴火救济他们,这些人真的要冻死饿死在咸阳。眼看着冬天又来了,这时候对农家招揽就是雪中送炭。

      然而农家拒绝了,转头成了子央的门客。

      如果说是子央主动出手截胡了,李二凤倒也不小气,不会放在心上,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人家的人才变成自己的人才,他坚持认为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总有一天他还能把农家给收揽到自己门下。可一打听才知道,农家人是自己贴到公主身上的,这就让李二凤有些破防。

      被截胡和他们自己贴上去完全是两种概念,春秋战国游侠很多,讲究的是轻生死重义气,这股子风气弥漫到各处,上到达官显贵下到黔首平民,都心存大义,一旦眼前的事实和自己心中大义南辕北辙,舍生取义是公认的正确选择。

      农家自己选的主君,哪怕子央不靠谱,只要子央对黔首释放出哪怕一点善意,农家的人跪着趴着也要侍奉下去,甚至愿意跟着一起走向毁灭。

      李二凤在日后招揽农家的人变得难如登天。

      所以今日长孙皇后来这里多少有劝子央听从李二凤调遣的意思,招揽不到农家,直接招揽子央不就行了。

      可子央此人行为不可捉摸,而且不可控,偏偏还聪明,这种人长孙皇后没见过,却是听说过,她听说过的人是隋炀帝杨广。杨广此人,可以说他昏,绝对不能说他庸。子央也是,可以说她莽撞,绝对不能说她愚笨。

      就如现在,长孙刚提农家,子央就问了一句“不妥吗?”

      她没得意扬扬地炫耀自己有门客,也没显出惶恐,而是问了一句“不妥吗?”

      作为一个唐朝的小娘子,一个宦官家的女孩,她不该在文德皇后跟前说这样的话。如果是始皇帝的公主,也该在兄嫂面前客气些,毕竟她要面对的兄长是日后的秦王。

      但是她用很平等的态度,漫不经心又极具压迫地回了一个软钉子“不妥吗?”

      秦王的女儿,收拢门客不妥吗?

      此时的文德皇后准备的说辞全部咽进肚子里,只能从侍女手里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果汁,权当转移话题的过渡动作。她嘴里甜滋滋的,心里却有些发苦。从始至终,这小娘子都不觉得比帝后低一等。

      平等的地位源自拥有平等的权力,哪怕是在秦国,有秦王政的宠爱,公主的地位还是不如公子,然而小娘子似乎没看到这中间的巨大鸿沟,反而不觉得低人一等。

      如果拿对付隋炀帝的办法对付她,倒是显得小题大做,一个似乎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能让太宗帝后花这么多心思对付,本身就显得太宗无能。假如所有的皇帝真的全部聚集于黄泉观看人间兴衰,他们两口子能被人笑死。

      长孙皇后说:“哪里有不妥,你兄长让我来提醒你,要记得约束他们,要是犯了秦法,回头那些官员是要问到你跟前的。”

      “嗯,有道理,要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子央流畅地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在装病,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接下来半天时间,长孙皇后都在陪着子央说话,关心她的身体,等到侍女再三催促了才走。

      一天时间本来就短,子央陪着长孙皇后演戏演了半天,眼看着中午都过去了。人走后她爬起来坐着,侍女们问:“公主,咱们接着玩六搏吧?”

      子央点点头。

      和早上子央吆五喝六拍大腿拍棋盘不同,下午的子央十分文静,在玩的时候数次走神,心神已经不放在游戏上了。

      她随手投掷骰子,心里还在想长孙皇后来的原因。

      人家李二凤夫妻是人精,子央自认为是饭桶,玩心眼是玩不过他们的,再说子央也知道自己的演技差的天怒人怨,人家皇后娘娘坐半天,容忍自己在床上躺着说话,只能说涵养很好,要是自己遇到自己这样的人扭头就走,哪里还会留下说半天话。

      长孙皇后果然贤德啊!

      子央走了一步棋,盯着棋盘,接着想:长孙上一辈子就是李二凤的影子,这辈子自然也是,她的一举一动全是为了李二凤。

      子央也听相里勤说了长公子要招揽在咸阳的诸子百家,今日长孙皇后提了农家绝不是无的放矢,八成兴师问罪来了,只是后来为什么不问,子央也没深究。

      她长叹口气,心想:这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己在章台宫是没法整日游戏度日的,秦朝的漩涡比大学寝室里为了关灯、电费、夜里打电话影响他人睡觉而带来的小摩擦看上去更温情也更致命。

      这时候外面突然起风,吹得窗户扑簌簌地响。

      子央和一群侍女同时转头,刚才报信的小寺人粟小跑进来把窗户扣上,来到她们身边:“公主,起风了,看着天也暗了,外面的阿翁们说今夜里不是下雨就是下雪。”

      一个侍女吩咐:“你告诉外面的人,夜里把火烧得旺一些。”

      粟赶紧点头。

      子央站起来,一群侍女跟着起来,看她在门口穿上制作精美的木屐往外走,就有一件厚实的皮裘搭在她身上为她抵御寒风。

      风很大,远处曲台宫外的甲士们已经换了棉衣站在风中,天际有乌云下压,风雨欲来。

      这时候扇带着两个寺人抬着青铜火盆来到门前,扇躬身说:“公主,天气冷了,该用炭火了。”

      子央点头,对扇说:“你去帮我弄点稀泥来,不要太稀了,我要玩泥。”

      扇这位忠心耿耿的寺人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稀泥?”

      “嗯!最好是胶泥,你知道什么是胶泥吧?”

      “胶泥?您说的是粘土吧?就是摔打几下能塑形的那种?”

      “对对对,你再拿些不要的小木板来。我有用,对了,把相里勤也叫来。”

      扇想问叫来一起摔泥巴玩儿?

      他是寺人,不敢多问,立即应喏,看着人把火盆放好,带着人出去挖泥。

      子央瞬间信心满满,对侍女说:“拿我的笔墨来,我要画图。”

      相里勤跟着扇上了台阶来到兰林殿的时候先听到一阵咳嗽声,在台阶处他就闻到一股子东西烧焦的味道。他急忙问带路的扇:“殿里有火道泄漏了?”

      作为一个干过大工程,目前设计并监工骊山秦陵的顶尖工匠,他的第一反应是兰林殿火道泄漏,导致这烧木头的味道弥漫进了公主的秦宫,这在宫殿维护方面是极大的纰漏,极有可能是会让殿中的人中毒。

      按照秦法有错必纠有罪必罚的规定,马上就要有人因此获罪,避免事情朝着不好的地方发展,他想尽快排查一下哪里泄露。

      扇的表情一言难尽,说道:“您马上就知道了。”

      两人绕过柱子走了几步,一转弯就看到宫殿门口子央蹲着拿一叠纸当扇子对着一个鸡窝状的东西拼命扇,她的面前冒出浓烟,那种燃烧木头的味道越来越强。

      相里勤看看扇,对着子央的背影指了指,这哪里是火道泄漏,这味道这动静就是公主折腾出来的。

      扇小声说:“泥巴做的,碳是好碳,但是泥巴是湿的,所以浓烟多味道大。”

      子央被烟呛得咳嗽,侍女赶紧蹲下去给她拍背。

      相里勤小跑过去,问道:“公主,这是做何?这里冒这么多烟,距离曲台殿那么近,大王是要过问的。”

      子央被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又咳嗽了几下抹了一把泪,说道:“巨子来了,快来看,我有好东西请你们推行天下。就是火炕!”

      子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相里勤,相里勤看看她再看看火炕,伸手摸了一下迷你火炕,发现表层确实是有点热,是那种带着潮湿的热。

      作为一个能设计并监工大工程的顶尖工匠,他对着火炕看了看。子央的图纸就放在一边,他拿起图纸看了一眼,点头说:“原来公主叫它火炕,臣听说前些年燕国北面寒冷,有人做了这个,只是没有公主图上的全面,说起来这和宫中火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子央说:“这东西能御寒,所以你们一定要推行天下。”

      相里勤皱眉问道:“公主,您想过吗?既然燕国以前有过类似的东西,为什么没能推行天下?毕竟天下的黔首们可不傻,只要有一人意识到这东西好用,不出三个月,燕国该是家家有这个火炕的。”

      子央兴奋的表情消散,问道:“为什么没能推行?”

      “咱们秦国没人用是因为‘壹山泽’。”

      子央瞬间明白了。

      山林水泽属于国主的私人财物,百姓不能去山中砍柴,既然没柴,怎么烧炕?

      有一个国君放开了一部分山林让百姓开发,就是梁惠王,这行为被儒家称作仁政,被法家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人说魏国的衰败就是开放山林引起的。前面有梁惠王的例子在,在法家占据绝对优势的秦国,经过《商君书》加持,开放山林这事儿提都不能提。

      旁边的迷你火炕冒着浓烟,水分在被一点点烤干,然而子央心里拔凉拔凉的。

      相里勤把图纸叠好,安慰子央:“公主不必气馁,要是有别的东西能烧火炕,也是行的。贫寒的黔首是不能用火炕,但是咸阳有的是富户,这个冬天能救一户是一户。”

      子央的脑子在疯狂思考,天下乌鸦一般黑,秦国有“壹山泽”,齐国有“官山海”,其他几国比起这两国相对宽松,但是宽松的有限,楚国黔首不能碰金,赵国黔首不能碰盐,韩国对铁严格把控。

      而煤这个时候还没被官府牢牢握在手里不许私人开采,私人想要开采要交重税。

      子央说:“石碳可用。”

      相里勤说:“黔首买不起石炭,且石炭有毒。”石炭也很贵啊!

      “有一种办法能让黔首过冬。”子央慢慢地说:“地窝子。”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这是最后的办法了,除了这个,真没法子了。”

      “哦?”

      子央开始画图:“两个人一两天就能挖个地窝子,虽然比不得火炕,好歹能遮蔽大雪。”

      她画完之后给了相里勤,又介绍了一番地窝子,相里勤对这个很满意,紧紧的攥着地窝子的图纸,对旁边的火炕图纸看都没看一眼。

      相里勤说:“公主,眼下天气不太冷,今晚上臣带着子孙先在自己家里挖,至于挖好怎么调整,明日再说。”

      子央点头,看着相里勤兴奋的要走,想起煤炭来,煤炭是取暖的好物,如果把价格打下来真的能造福百姓,她叫住要跑走的相里勤,说道:“巨子,我想做石炭买卖,但是我不认识什么商贾,你有人推荐吗?”

      诸子百家中没有商家,是因为商人群体中没有诞生出被认可的商业著作,墨家有《墨子》,兵家有《孙子兵法》,法家有《商君书》《法经》,儒家有《论语》《荀子》,道家有《道德经》《南华经》,阴阳家有《淮南子》,名家有《惠子》《公孙龙子》,纵横家有《鬼谷子》等。

      春秋战国的大商人不少,这里面最成功的是吕不韦,然而吕不韦重金打造《吕氏春秋》是杂家的代表作。

      子央如果想开宗立派,将来写一本著作,只要能熬过辩论得到天下认可,那就是自成一派!

      相里勤想了想,商人很多,但是可靠的商人不多,他低头说:“臣尽量去找,您也要问问大王是否同意开采石炭。”

      “嗯,我这就去曲台殿,无论明日成与不成,我去找你,咱们一起看人挖地窝子。”

      相里勤带着图纸急匆匆躬身告退,想要回家试一试,子央往复道那里去。

      扇提醒她:“公主,换上厚履。”

      子央刚才蹲在火边,穿着木屐不觉得冷,现在是有点冷,她就说:“无妨,曲台殿内暖和。”

      她穿着木屐哒哒哒哒跑过复道准备往曲台殿内去。

      刚到门口,一个穿皮甲的年轻将军拦住了他,也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她。

      子央往左,他拦在了左边。子央往右,他拦在了右边。

      子央皱眉,这会儿真的觉得脚脚冰凉,急需烤火。她说:“我要见大王,快进去通报。”

      然而眼前的人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她。

      子央心想给秦王看大门的怎么是个二愣子!就说:“让蒙毅来,我要和蒙毅说话。”

      这年轻的将军目光动了,把子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牙齿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子央觉得他这声音比天气还冷,像是有冰碴子打在自己身上,脑袋中突然冒出一句: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卧槽!

      子央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溜圆,这是情郎哥!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啊!

      前身惹下的风流债,人家收债来了!

      可是子央现在还不知道这债主是谁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面和心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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