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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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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倚着窗，手中的热牛奶已经冷掉了。
夜早已深透，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树叶沙沙声轻轻鸣响。黑暗的帷幕笼罩着视线可及之处，一层胜似一层的幽黑在平坦的大地上徐徐展开，消失在轮廓模糊的地平线上，与乌蓝的天幕接壤，没有尽头。在这隐隐的忧愁之上，一轮冷月绽放着清冷冻人的光芒。
这样的夜晚曾是他们，暗夜里的君王——吸血鬼的天下。
沉重的棺盖缓缓移开，还有厚重的木材摩挲声。黑色的礼服，有雪白的立领和血红的翻边，黑色的披风张开无边的网，溶进这深深夜色。
他们有尖利的牙，贪恋着血液从唇齿间流过的灼热感。他们站在城市的钟楼之上，俯视着天下，藐视生命虚华的人类，嘲笑他们人世的短暂。
他们拥有永恒，感受这大地历经几万几亿年的沧桑。他们优雅又傲慢，身影匆匆掠过沉睡的窗，魅艳妖娆不可方物。
可是他，撒加，舍弃了这一切，甘愿在没有月光闪耀的寂寞黑暗中沉睡百年，只换得这一世短暂飞逝的几十年，就为了一个人类。
他已经不能再回答加隆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他不知道要不要后悔。该沉沦的在见面的一刹那就已经全部沦陷，被人攻城略地直至世界塌陷。毕剥地脱落，颤颤巍巍。
似乎只有一声叹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在享用美餐。那场景虽不至于让人立时吓破胆，也足够震撼。谁料那有着一头温暖棕发的男人只是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后，耸耸肩走开。
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来，多少抱着恶作剧心态想看看人类惊恐表情的他，从来都爱找个会被人看见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吸血，然后对着落荒而逃或是直接瘫倒在地的家伙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人类么，从来都是这样胆小又自保的生物。
于是自然而然地，对那个男人有了好奇心，忍不住进一步靠近。
于是就此身陷在男人对着画布的专注神情中，不可自拔。
他坐在他的窗台前，直视着对方翠绿的眼。
相识相知相爱，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直到有一天看着他口吐鲜血虚弱地跪倒在床边，才记起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生命如同脆弱的残烛一吹即灭。
给他永恒吧。看着一脸伤心欲绝的哥哥，加隆低声道。
他好象只能摇头，看着那憔悴的面容咽下满心凄切。给予永恒就意味着，他也将永远属于黑夜，每天为自己送上鲜血，在光明来临前躲进黑暗的角落。
可是艾俄洛斯是属于阳光的男人，他只适合在灿烂夺目的阳光下温暖地微笑，有耀眼的光粒落在他伟岸的肩。
而且他害怕，某一个夜里当男人开始思念暖日时，他该如何是好。
他属于黑夜他属于白天，只可惜这世上没有白夜，他们不可能会有交集。
不过没关系。当撒加看到那虚弱的微笑时，心中早已下了决心。艾俄洛斯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就是他，撒加，消失在阳光中的日子。
如果我们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我愿意舍弃我的永恒，忍受灰飞烟灭的痛苦，和你走在一起。
只要能让我到你在的地方。
未来的路似乎就此决定时，加隆却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哥，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在一起，只不过……
你能为了一个不记得你的人，放弃你的永恒吗？
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贪恋你的味道，阳光又干净。你在阳光下的笑容，就是我的天堂，我的伊利西亚。
撒加略微换了个姿势，仍是眺望着摸棱两可的远方。
今天，或者说是昨天傍晚，加隆来找他了。
“我敢肯定，他已经爱上你了。”加隆用他那惯常的自信口吻说。“只不过，老哥，这回要看你的了。”
“看什么？”他斜眼看昏黄的路灯光，有些漫不经心。
“哎，当然是你对他的感情啦！”加隆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啊？就算艾俄洛斯恢复记忆，他也不是上辈子的他了。两个人根本就是南北极嘛！那你现在呢？你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啊？”
是哪一个……哼，谁知道。
不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那纷乱纠结的思绪根本让他无从下手。人是不是很容易就爱上别人？永远和爱是这世上最圣洁的话语，现在却被反反复复地谈起，提了又提。如果他爱的只是艾俄洛斯的脸，那还真是太悲哀了。
不过显然不是这样。
撒加不禁轻叹。
到底谁是谁的谁？谁遇见了永恒，又是谁在浅唱亘古不变的歌曲。谁在大风落地时卷起一地荒凉。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撒加？”有些沙哑的男声自静谧的空间里传来。撒加还未及回头，肩上突然多了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这都几月的天了，还只穿着睡衣站在这，想生病呀？”
撒加转头，对上艾俄洛斯在月光下瞳色晶莹的翡翠眸子，有些失神。
“撒加？”
“啊……我只是……睡不着。”
艾俄洛斯的脸上多了一丝怜爱和无奈。他几乎是本能地拉过撒加，环住他被夜染寒的身体，在他耳边轻声又温柔地说：“我知道现在要你接受还太难。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不是吗？别想那么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捧起撒加白皙的脸庞，眼中是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温柔，“我可以等的。”
你已经等了我几百年，现在我们交换。
“艾俄，”撒加眼眶一热，顺从地靠着他的肩，满足地叹息，“谢谢你。”
被夹杂在这温暖的体温中，撒加疲惫的心情渐渐消散，困意让他有些迷糊起来。他不自觉地在艾俄洛斯的肩上蹭了蹭，低声呢喃：“好困……”
喂喂，这可是高危险状态哎！艾俄洛斯一百万分无奈地瞪着怀中因为昏昏欲睡而露出一脸毫无防备的孩子般天真模样的撒加，差点没弃械投降。他又不是柳下惠！不过爱怜的心情很快便战胜了欲念。艾俄洛斯把撒加半扶半拉地丢到卧室的床上后，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再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间。
其实他已经在门边看着撒加很久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他当然知道撒加需要时间，连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来习惯他爱上撒加这个事实，更何况撒加还有一个过去的自己有待解决。只是在看到撒加因为寒气入侵而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时，他当即毫不犹豫的决定，无论用什么方法，就算用抱的也要把他丢上床让他好好睡觉。现在目的达成，他却不敢留在熟睡的撒加身边，很有先见之明地溜到客厅来。
“唉……”虽然告诉撒加现在不要着急，可是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艾俄洛斯伸直腿倒在大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要睡着时，一阵冷风突然横扫而来，灌进衣服的缝隙里。一个冷颤让他意识不清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对幽蓝的眸。
“……撒加……？”艾俄洛斯思维停滞地皱起眉，“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青年却依旧俯着身，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是撒加。艾俄洛斯立即作出判断。他揉了揉疲乏的眼睛，直视着面前的青年。
“你是谁？”
青年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认清，微微一愣，然后又笑起来。这次的笑，多了几分桀骜与玩味。
“我们这一世好象是初次见面，艾俄洛斯。你好哦，我是撒加的孪生弟弟，加隆。”
“弟弟？怎么撒加从来没说过？”艾俄洛斯坐起来，不解地道，“等等，你说这一世……”
“原来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嘛！”加隆站直了，悠闲地背着手。
不愧是孪生兄弟，长得完全一模一样，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不过眼下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艾俄洛斯直接挑明：“你是吸血鬼？”
“是啊。”加隆笑笑，“要不要去我那坐一坐？”
“啊？”
“就在楼上。”加隆指指天花板，“我家。”
坐着电梯往上一层，艾俄洛斯看着和自家一个单元的门，彻底无语。
“前不久刚搬来的。”加隆冲他神秘地眨眨眼，笑容中的算计让艾俄洛斯一下子联想到了米罗。这笑容他太熟悉了，摆明就是想要整人嘛！
“你不是吸血鬼吗？怎么搬来的？”
“有帮手啊！”加隆轻轻敲了敲门。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后，门打开了。
“隆，真快啊。”门后是一张美艳的笑脸，让艾俄洛斯一下子就想起他是谁。
“占卜师阿布罗狄？”
“叫我阿布就好了。艾俄洛斯先生，好久不见啊。”他依然是风情万种地微笑着，让开身子让两人进门。
“小鱼，你还是去睡吧。明天要多了黑眼圈可就不好看了。”加隆拂拂阿布罗狄湖蓝色的卷发，微笑着说。
“我没事的。”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错过啊？后半句两人心领神会。
“那好吧。”加隆故作惋惜地叹口气，引着艾俄洛斯进了客厅。
“随便坐。”他说着，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一坐。阿布罗狄微笑着在艾俄洛斯面前放下一杯玫瑰花茶，随后也在加隆身边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大概因为不算是陌生人的缘故，艾俄洛斯稍稍觉得放松了些，也有余裕来思考了。
“没什么，只是现在是免费解答时间。”加隆耸耸肩，“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转眼之间已然天亮。尽管周末的喧嚣开始的总比平常迟一些，撒加还是在预定时间醒来，睁着恍惚的眼，伸手向身旁摸去。
没人。手指一触到冰冷的床单，撒加原本混沌的脑袋立即完全清醒，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空白。艾俄洛斯不在？
或许是先起来了吧。撒加想着，瞟了眼闹钟后坐起身。才六点半，那个大懒虫怎么会这么早起来？
“艾俄——”他唤了一声，门外却毫无声响。
撒加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艾俄应该没有小度量到为了报复他也玩一次失踪吧？他又呆了一下，随即跳下床，走到客厅。
空无一人。
朝阳在窗外绽放着灿烂的光芒，阳光落进落地窗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冷清。撒加胸口一紧，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那温柔的话语，犹在他耳边回响，带来不可言喻的安心感。
明明……明明……
艾俄这个大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