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途小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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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以南四百里是一处叫做恋谷的所在。
由于身处群峰包裹之中，又有迷雾四季笼罩，恋谷常年温暖如春，景色迤俪。而又因位置隐秘，莫说是人，连妖也极少涉足，可谓与世隔绝。
坐在山涧边的岩石上，光一撩起袖子。
十分奇怪，明明早该发作的印记，竟是一片安安稳稳的蓝。
因为他的血？光一看看一旁草丛中的刚，他在自己的法术下，沉沉地熟睡着。
摇摇头，那不可能的。诅咒的契约，便是带有一条妖命的血。那少年既然没有死，又怎能封住印记的力量？
叹了口气，放下袖子，端详起这个少年。
滚圆的脸，倔强翘起的嘴，睡梦中不住颤动的睫，真是十分可爱呢。
也依稀的，竟有几分熟悉。
如果刚才诅咒真的发作的话，这个一时冲动抢过来的少年，恐怕早已送掉了小命。
光一捏了捏那可爱的睡脸，食指轻抚他的唇。
你这可怜的妖，却也命大。
“你是杀死我哥哥的妖怪！！！”
记得昨天后山上他这么说过。那墓的主人是他哥哥？可是他是妖，怎么会有人类兄长？
心下堆了不少疑惑。抬起手，指间洒下一片莹蓝光点，解开他的睡咒。
刚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哥哥背着襁褓中的他，在云梦泽崖边采药。
六月大的他已是个胖乎乎的小子，哥哥的额头渗出细碎的汗珠，但他回头看着刚，笑得幸福四溢。
是哥哥么？他长得真好看，和妈妈多么像。
松是药蕨的寄主。哥哥爬上一株侧生于崖边的老松，去挖那牢牢扎根于树枝上的药材。
一只绿色的鸟儿扑地飞起，翅膀扫过哥哥的脸，哥哥一个打滑，身后背篓里的刚嗖地一声滑落出去。
眼前闪过哥哥惊恐煞白的脸，随后是不断上升的树、山石……
他在下坠？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他会到哪里？
一切静止下来，他落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那东西将他叼在嘴里。他看清了，救他的是一只狐，通体雪白的狐。狐的眼睛如二月的柳叶，他，曾见过的。
周围的景物又如回放般倒退，他，躺到了哥哥手里。
哥哥抱住那只狐，亲昵地抚摸它雪白的毛，狐也温顺地舔他。
哥哥，不要，它是坏东西。
刚想说，但声带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迷糊地，他似乎看见，哥哥的脸与那狐融为一体，他们慢慢变成一个……
梦景变换，转眼间他奔跑在后山的林子里。
林子不如印象中的茂密，林木还未及人高。但刚依稀认出，这便是兄长葬身的地方。只是在那个位置上，并没有哥哥的坟。
然后他感到，不是自己在跑，而是有人抱着他。
怀抱粗鲁，不是哥哥。
林间窜出一只白狐，在那人跟前停下。
“哥，你吃了这个人，快些得到人身。”
白狐呜呜鸣叫，刚不明白它的意思。
迷糊中他又被狐背着跑了起来，很快很快，向着云梦泽的方向。
他看到了哥哥。哥哥比之前更高，也更美了。他看看自己，是七岁时的样子。
一道红光飞来，打在自己和白狐身上。天移地转之后，定睛看去，竟是一片惨像。
哥哥倒在地上，鲜血从他颈上涌出，而那白狐喝着他的血。一人一狐，似乎又化为一体，就像……
很久，很久。
做这个梦很久了。
哥哥和狐，是变成了，那个抓他的妖？
擦目起身，蔚蓝的天空直入双眼。
回忆后山发生的事，猛地站起，四下张望。
果然，那妖坐在不足一米远的岩石上，悠闲地以手玩弄脚边的泉水。
“你杀了光一哥哥，是不是！？”
光一纤白的双手一下一下拨起水纹，刚的怒责穿透过去，丝毫没有打乱他的节奏。
心中怒火更甚，刚欲扯住他的衣领，而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觉白衫一晃，刚扯了个空。
“是不是你杀了光一哥哥！”
光一依旧不理会他的愤怒，撩起一片水珠飞向刚的身上。刚只觉一股温厚而不绝的力量向他压来，不由坐倒在石上。
“那墓中的亡灵，是你的兄长？”
“你回答我！”刚也是不买他帐。
对方笑笑，又没了声。
好，不说话么？刚强压下火气，干脆老定定地坐着。
你不说，我也不说。打不过你，却也不怕了你这个妖！
光一似乎看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柔声道：“如果不能确定你和墓中那人的关系，我又怎可以将他的事说给你听？”
刚虽生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答道：“还用问么，我喊他哥哥，自然是兄弟。”
“他的确是我杀的。”闻言光一坦然承认。
刚腾地站起，道：“你就是那只白狐？”
“没错。”
“那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学好本事，找到弟弟，总有一天杀你报仇。”
光一跟着起身。他身材倾长，高出刚整整一个头。
“你想不想知道，他死的原因？”
“妖杀人，还用找理由？”刚轻蔑地一笑。
光一丝毫没有动怒，摇头笑道：“可惜，兄长换来你一命，而你这小妖却不知道珍惜。”
“你说什么？”刚惊道，“换我一命？”梦中场景虽然清晰，他却从未想过兄长的死很可能是因为自己。
光一知他好奇，缓缓道来：
“其实早在九十年前我便有了人身。那年你见到我是一只白狐，那是因为我在一场恶战中耗尽灵力，不得已返回狐精重新修炼。我有个弟弟，便如你和你哥哥般的亲密。他为了我，用他低微的力量抓了你来，要我吃你……”
“我哥哥为了救我，提出用他的命交换，是不是？”刚大声道。
光一点头道：“没错。他年轻力壮，而你只是个小毛头，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对，”刚冷笑，“赚很多呢！不过也真奇怪，你杀了哥哥之后居然真会放过我。”
“哥哥因你而死，你不愧疚？”
“错得在你，不在我。与其忏悔，不如报仇。”刚傲然道。
“说得好，”光一淡淡地夸奖，“不过你本来也是要死的。”
“哦？”
“但我不走运，被当时还是圣者妖猎的长濑撞见。”
“那个给我裹伤的人？”
“是他。神杀妖，和妖吃人一样不需要理由……”
“屁话！你们也配与神相提并论？”刚无礼地插进话来，神色透足了鄙夷。
光一仍是不以为意：“我弟弟为了我，不自量力与长濑战斗。结果当然不用说。而凭着一股心力，竟使长濑负伤。神之血洒在我身上，混合着你哥哥的鲜血，于是在我身体里画出了食妖兽的咒印。”光一左手一抖，露出臂膀。刚看去，那个天蓝色的花形印记嵌入皮肤，煞是好看。
“与我有关么？”嗤之以鼻。
“自然有关，”光一道，“狐身的我虽然基本没有什么记忆，但你兄长临终所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
“什么？”
“他要我照顾你，直到你成长起来。”光一一字一句地说。
刚闻言一愣一愣。
“不理解？”光一摇头笑道，“是啊，拜托仇人照顾自己的弟弟，我也不明白呢。或许是因为，当时我们都是失去兄弟的人吧。”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要信守承诺？”话语虽然依旧刻薄，但毕竟收敛了不少，“妖也知道守信二字怎么写？”
光一忽然笑得魅惑，上前一步摸着刚的脸：“别这么说嘛，你也是妖哦！”
“呸！”刚大声淬了一口，怒火忽地回窜，“放你的狗屁！”
“很难接受？从小在人类中长大，不需要经历妖身的你，这是当然的。”光一凑近刚的颈，
“你身上的妖气，十分特殊。没有错的话，你一定是妖族之祭。”
恐惧出现在刚的脸上，他猛然推开光一，跳下岩石发足狂奔。
“要跑就跑吧。不过恋谷这个地方，连拥有人身的妖也是极少能够入来呢。”
光一目送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跑远，转回身去，向着湖心。
中央那座不足三米的小岛上，由乱石砌成一个石堆，似是一座坟。
“准一，哥哥不能看着他和你一样，年纪轻轻就受了伤害，是么？”
蔚蓝的苍穹之下，妖族间尔虞我诈的伤残，妖猎们不分清白的捕杀，你，找不到路的小猫，你，逃得掉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迷途小猫
